才这么一会儿的光景,从她身后传来一阵细碎快速的脚步声,她还没回首,一句极有魄力与气势的女子口白便在她身后上气不接下气地响起——
“总算被我找到了!妳!就是妳!”
什么?谁啊?佟海音疑惑回首,视线对上一张素不相识的女子脸庞。
“妳怎么可以这么不要脸?我刚刚都看见了!妳快说,妳拿什么东西给我老公,妳跟我老公又是什么关系?!”
谁不要脸?她认识她吗?
佟海音疑惑地东瞧西看,确认前后左右都没有别人,眼前的女子的确是正与她说话之后,不解地问:“妳和我说话吗?妳老公是谁?”
第三者?介入别人家庭?这是她要女儿不能唤自己“妈妈”的原因吗?
何楚墨微微扬眸,睐了睐正朝佟海音破口大骂的女子一眼,从女子对白中仔细推敲。
没想到佟海音还没来得及问出什么,另一串更急更快,冲进咖啡厅里的脚步声瞬间为她揭晓了谜底——
是方才与她碰面,面交一双她网拍贩售的婴儿鞋的大学学长。
“雅筑,妳听我解释,事情不是妳想的那样子。”学长一把拉住咆叫着且情绪不稳的妻子手臂。
“我不听!我不听!我通通都看见了,我看见你抽屉里压着好几张她的照片,我还看见你跟她MSN,看见你们刚才在那个小鲍园里碰面,她拿了个什么东西给你……我、我嫁给你六年了,我们的孩子还那么小……呜哇——”戏剧化地嚎啕大哭。
这、这是在演哪一出啊?
学长抽屉里有没有压着她的照片她是不知道,但是,她与这位学长已经好几年没有见面了,这次重新连络上,也是因为学长买了她卖场的物品,说急着想取货,极力游说她出来当面交易的缘故,否则,她的卖场是不提供面交服务的。
她佟海音顶天立地、清清白白,最害怕招惹有妇之夫,虽然,直到学长太太冲进来之前,她都不知道他原来已经结婚了。如果,她早知道学长是已緍身分的话,怎么说她都会尽力避嫌,不跟学长单独见面的。
佟海音望了望失控的女人,再睐向手足无措的学长,视线与正瞧向这里的何楚墨无奈相接,而沮地垂下肩膀,仰天长叹了一口气。
就说,她不喜欢面交嘛!面交总是没好事,不过就卖一双婴儿鞋而已,怎么就会惹上这些有的没的?
这种狠瞪着她,以为她觊觎或勾引自己男人的怨毒眼神,她经历过太多太多,也试着想躲开太多太多,怎么再努力避免,却都无法完全避开?
“小姐,妳听我说,妳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跟学长真的没有什么的,我——”点了点放声大哭的女子手臂,却被气愤地一把拨开。
“我不要听妳说!我不要听!你、妳,都是一丘之貉,我知道,他从大学时就对妳念念不忘,我、我是没有妳长的漂亮,可是、可是……妳怎么可以这么低级?妳怎么可以跟已婚的男人上旅馆?!”她从丈夫的公事包里翻出了好几张签帐单,都是同一家汽车旅馆。
她里有跟谁上什么旅馆?
“小姐,妳先冷静一下。”佟海音说得很努力,很没好气。
她的清白事小,影响别人婚姻的事大。
她还想继续澄清些什么,未料学长却先拉住她手臂,摇了摇头,投给她一个在妻子眼里被误会成眉目传情的歉然眼神。
“雅筑,妳听我说。”学长按住妻子肩膀的手掌被瞬间拍飞。
“我不要听!你们这对奸夫婬妇!”女子摀住双耳,忿忿咆哮。
重覆的动作,鬼打墙似的对白……佟海音想说些什么却使不上力也无人肯听,而何楚墨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心中倍感荒谬。
他想,他是有点失望,原来,Z小姐是这样的人……
“先生、小姐,请你们在餐厅内喧哗,如果你们不用餐,便请离开这里,否则你们会打扰到其他客人。”侍者忽地出声打断。
加上上前来劝说的侍者……这、这场面真是越来越混乱……佟海音暗自头疼,却没有注意到一旁盯着她的何楚墨神色复杂,表情幽深难解。
想到她是个破坏别人家庭的女人,竟然让他感到有种说不出来的烦躁感。
“雅筑,我们离开了,有什么事回家再说。”学长抓住罗雅筑手腕,向侍者说完抱歉之后,又转头对佟海音说道:“海音,抱歉,给妳看笑话了。”
他是喜欢美艳照人的学妹多年,但求学时代曾经数次表白总被拒绝,即便两人做不成情侣,谈不成恋爱,他也并不想在学妹面前如此丢脸。他的外遇,另有其人。
老公外遇、被咖啡厅赶人已经够惨了,她老公居然还净顾着对那女人道歉?罗雅筑望着先生向佟海音净陪不是,百般讨好的模样越想越不甘心,一股不知从哪儿来的蛮力挣月兑了丈夫,举手便往佟海音脸颊招呼了热辣辣的一巴掌。
啪!
何楚墨不知道自己为何在第一时间从椅子上惊跳起来。
佟海音摀住脸颊,一脸不可思议地瞪着罗雅筑。
还来不及出声说句什么,坐在儿童餐椅上搞不清楚状况了许久,然后发现亲亲小阿姨被坏人欺负了盼盼瘪了瘪嘴,发出毕生最难得的惊世大哭!
“咿、姨、姨——鸣哇——”哭得惊天动地,凄凄惨惨。
这、欵、嗳、唉……她一向对婚姻触礁的女性抱着极大的同情心,更何况,盼盼此时哭成这样,再天大的事都往后搁吧,盼盼要紧。
佟海音忽视脸颊上的疼痛,大跨步,才朝儿童餐椅旁走了两步,一句出自于绝对好心,却绝对会将场面越理越乱的对白在她身后隐隐地飘出来——
“要吵去外面吵,别在孩子面前閙,再怎么说,孩子都是无辜的。”难得开了金口的何楚墨如此说道。
嚘?寡言先生这句话听起来怎么有点怪怪的?
孩子?他这么说,会不会让人误以为盼盼是她与学长生的孩子?
佟海音脚步一顿,还没做出反应,罗雅筑便抢先一步冲到哭得泪涟涟的小女孩面前。
“这孩子……妳的?竟然……竟然连孩子都有了?!瞧那眼眉嘴,是与佟海音有几分相像……转头,猛捶丈夫,果真误会了。
“你这杀千刀的,没良心,负心汉!”再转头,食指指着佟海音,继续破口大骂。“还有妳,妳这不要脸的女人,枉费妳妈生了这么张漂亮的脸给妳,净是做些勾搭别人老公的肮脏事——”
这么大声,盼盼哭得越来越厉害了。
真糟糕……佟海音走向前,抱起嚎哭不止的盼盼。不论这场闹剧待会儿要如何发展与收拾,她的外甥女总是最重要的,得优先处理。
“先生,小姐,请你们离开。”侍者再度提醒。
“好了啦,雅筑,要闹回家再闹,别在这里丢人现眼。”学长拉着太太的上臂往门外走。
谢天谢地,这场闹剧总算要演完了。
“盼盼乖喔!没事没事,不哭不哭……”佟海音软言安抚。
哗!从身后洒来的一杯水,措手不及地泼得她与怀中的小女孩整身湿。
这……望着盼盼密睫上的点点水珠,佟海音脑子硬生生当机了两秒,好不容易反应过来之后,却是理智断线,忍无可忍!
回眸,怒瞪那个不分青红皂白乱咬她一通的女人,将仍在哭泣的小女孩放回至儿童餐椅上,伸手推了竟然连孩子也攻击的女人一把——
“喂!妳!妳到底是有什么问题啊妳?盼盼不是我的小孩,也不是妳老公的小孩,她是我外甥女,是我姊姊的孩子!妳什么都搞不清楚,连小孩子也要拨是怎样?!”拿起另一杯水,有样学样地往罗雅筑身上洒,想白白欺负她爱之如命的外甥女,门儿都没有!
“还有你!学长!我不知道你跟谁上旅馆,但是你既然已经结婚了,总是要洁身自爱,你要跟我面交取货拿学步鞋,至少也要先跟老婆报备一下,避嫌一下好不好?”
扬眸,视线对上怔愣望着她的何楚墨,连他也遭殃。
“还有你!懊多话的时候不多话,不该说话的时候偏偏跳出来说话,场面已经够乱了,你没看见吗?”手扠腰,狠瞪,美艳惊人的同时,也气势逼人。
方才一直处于白白挨打的美丽小姐,突然杀出个令人叹为观止的绝地大反攻,“初秋”里没有人记该做出什么反应,何楚墨是,学长夫妻档亦如是。
“现在,不吃饭的通通都给我出去!没你们事的也别再看了,通通给我低下头专心吃饭!”佟海音气到怒火攻心,连围观看热闹的也一并迁怒。
“盼盼,我们走,回家换衣服。”从包包拿出随身携带的大毛巾盖在小女孩身上以免她感冒,抱起首次看见小阿姨大发雷霆,却意外止住哭泣的小女生,风风火火地接着推车便往门外走。
“对不起喔,我的餐点一样帮我出,等等我换过衣服再带孩子来,抱歉,给你们添麻烦了。”留给柜台一抺绝对歉然却仍余怒犹存的美丽笑颜,然后如风般地迅疾刮出去。
室内空气凝滞了两秒之后才重新恢复流动。
“好啦!闹出这么大的笑话,妳开心了吧?”惊愕过后,好不容易回过神来的学长拍了拍妻子身上水珠。“走了,再不回去换衣服,妳也要感冒了……有什么事要谈要讲,回家再说。”拍拍妻子脸颊,拎着又开始呜呜哭起来的女人往门外走。
伸长脖子看热闹的人缩回座位,一哄而散,侍者走上前来,动手清理桌上、地上的水渍,脸上的表情从容得彷佛刚才什么争吵都没发生过。
方才纷纷扰扰的“初秋”瞬间恢复宁静。
何楚墨坐回座位,愣愣的,不知为何直想发笑。
“你!懊多话的时候不多话,不该多话的时候偏偏跳出来说话,场面已经够乱了,你没看见吗?”
她对他说这话时,脸上那股要命的狠劲真是令人记忆深刻。
她被误解,被误打一巴掌也一副不痛不痒、无关紧要的模样,却原来,孩子是她的罩门,原来,她对于她珍爱的人事物,是极富保护欲且极有魄力的。
“喂!妳!妳到底是有什么问题啊妳?盼盼不是我的小孩,也不是妳老公的小孩,她是我外甥女,是我姊姊的孩子!妳什么都搞不清楚,连小孩子也要拨是怎样?!”
原来,她不是单亲妈妈,也不是第三者……
何楚墨最终是完全弃守,唇边跳出抺连自己都难以察觉的隐微笑意。
想遮去什么似地掩下长睫,垂眸望向适才在一阵大乱中幸而没有遭受池鱼之殃的笔记型电脑,本想继续处理公务,却没想到今日的心情,无论如何,都静不下来。
她不是单亲妈妈,也不是第三者,他的心情,很好、很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