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有十二个时辰,扣掉睡觉的时间,平均一个活动的时间约莫八个时辰,而这八个时辰里,让人亦步亦趋地跟着,滋味一点也不好受。
杜绯红现在就有深刻的体会,她突然很佩服皇宫里公主跟娘娘,一天到晚被人跟着,怎么还没崩溃呢?至少她现在就很有这个冲动。
自从那天醒过来之后,她身后便总是跟着四个牛皮糖,怎么甩都甩不掉,四个牛皮糖压根不听她的指挥,非常认真的执行楚白玉的命令,片刻不离守着她。
她曾向楚白玉抗议过,只是他完全不理会她,不管她怎么说、撒娇生气都没得讲,这四个奴婢就是紧紧黏着她,而且她的伤明明就好了,他还是不放她回杜家,甚至连娘都叫她要乖乖待在楚府别乱跑。
她什么事也不能做,只能闲闲没事玩手指,每天吃饱睡、睡饱吃,过着跟小猪一样的生活,为了不让自己太无聊,好只好又拿起绣针开始缝缝补补。
楚家什么都不缺,就连布料都有满满一个仓库,杜绯红挑了块上好的布料,兴匆匆地带回楼里打算做件衣裳,正当她认真埋首画着绣图的时候,青竹笑着端了杯蓼茶进来。
一闻到人参味,杜绯红连忙捂着品鼻,“我的伤已经好了,不用再喝这些了啦。”这些蓼茶补品天天喝、天天吃,她闻到味道都怕了。
“不行,少夫人,大少爷吩咐您一定要喝下。”青竹端着瓷碗走到她身边。
杜绯红越闻越想吐,用力捂着嘴,丢下笔,拼命地摇头,这次她绝不妥协!绝、对、不、喝!
青竹也不说话,只是捧着碗站着,秀眸瞟了主子一眼,然后低下头,眸底染上委屈,原本上扬的眉眼都垂了下来,还轻咬着下唇。
杜绯红本就心软,一看到她摆出这副模样,心不甘情不愿地放下手,“好啦,我喝,你越来越像那个赖皮鬼了。”
青竹闷笑一声,将蓼茶递给她,未来的少夫人真是有趣极了,怪不得大少爷老爱逗弄她,瞧她气得红扑扑的脸蛋,连她都觉得好玩,府里头上上下下都好高兴有这么一个单纯可爱的好主子。
杜绯红扁扁嘴,捏紧鼻子,一口气把蓼茶给吞下肚,那味道让她忍不住吐吐舌,“不行,我要跟他说清楚,再吃下去,我都觉得自己快变成人参了,改天就得改名叫杜人参。”
房里其他婢女听她这么一说,都忍不住地笑了出来,杜绯红皱皱鼻,哼了一声,她是认真的,她们还当笑话。
“少夫人是要做衣裳吗?”青竹问道。
“嗯。”再次拿起笔,杜绯红笑眯眯地点点头。“天气冷了,我想做件衣服给白玉。”
小手轻转,画纸上粗勾的线条渐渐成形,点点的梅花绽放,迎风绽放的梅花树跃于纸上,不仅枝头小花款摆,更有些许迎风飘落的花朵落在地上,画纸上就只有这棵梅花树,其姿傲然凛冽,却又因为梅花绽放而多了几分柔软。
青竹跟紫燕一看,忍不住惊呼出声,她们从没料到看起来娇憨的主子,竟有这么精湛的画技。
“少夫人,好美的梅花图……”青竹看得都傻了。
“没有啦,其实我本来想画竹林的。”杜绯红小嘴噘起,轻吹着画纸未干的墨迹,“可是我怎么想,你家大少爷都不像个君子,傲气的梅花比较像他。”听起来是在抱怨,但亮晶晶的圆眸里,却满是情意。
“少夫人对大少爷真是一往情深。”青竹非常羡慕。
杜绯红脸色微红,“他也疼我啊。”她是喜欢楚白玉,虽然他总是爱逗她,让她又羞又气的,但是,当她病了,他就忧心;她受伤了,他比她还疼,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心里总是挂念着他,甜甜的、软软的,不由自主地想赖在他身边,这当然是喜欢,而且是比喜欢还要更喜欢。
青竹跟紫燕对看一眼,同时笑开,主子们感情好,她们当然很高兴,青竹的心中突然冒出个想法,想也不想开口就问:“那少夫人觉得大少爷喜欢你吗?”
话一出口,紫燕马上拉了拉她的衣摆,青竹连忙捂住嘴,有些不安地低下头。
一直守在房门边的楚雯跟楚秀也忍不住拧起眉,不悦地瞪着青竹。
气氛突然变得沉默,杜绯红依旧低着头把画上最后一朵梅花画完,一抬起头,就看到青竹脸上的惧意和楚雯、楚秀不善的目光,有些不解地眨眨眼。
“青竹多嘴了,少夫人您别在意。”紫燕连忙开口说话。她与青竹本来就是好友,她怎么也没想到一向机伶的青竹,居然会说出这种不经大脑的话。
杜绯红甜甜地抿唇笑了笑,圆圆的大眼里没半丝怒气,反倒有一丝纳闷,“白玉当然喜欢我,不然他怎么会疼我。”她说得十分坚定,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在杜绯红看来,当然是互相喜欢的人才会对对方做出那么亲昵的动作,她也是因为喜欢上他,才会任他搂搂抱抱,他当然也是喜欢自己,才会亲她,心疼她,不是吗?
原本担心伤到少夫人的青竹跟紫燕一听,反愣了一下,对上她清澈又温柔的眼眸,顺从地点头。“少夫人说的是。”
“我的小东西,说得真是太好了!”突的,一道熟悉有力的嗓音从门口传来。
杜绯红一看到楚白玉笑容满面地走进来,想也不想便从桌子后绕出来,三步并作两步地往他那儿冲。
楚白玉展开双臂,本以为她迫不及待想要扑进他的怀里,已经准备好要将她抱个满怀,哪知道她却是急冲过来,捂住他的嘴。
“你不要这样叫我啦!”怎么把私密的昵称就这么大咧咧地喊出来?杜绯红连忙看向青竹等人,只见她们掩嘴低头,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样子,她更为羞窘。
原本兴高采烈等着抱抱美人的楚白玉嘴角一撇,脸色都沉下来了,没好气地扯下她的手,硬是把她抱得紧紧的,“你这家伙,真是不解风情的笨牛!”她刚才那番深情话语让他高兴还不到一刻,马上又泼了他一盆冷水,真是会被她气死!
杜绯红不高兴地嘟着嘴,“我是笨牛,那你是笨猪!”
楚白玉又气又好笑,舍不得打她,只好捏捏她柔女敕的脸蛋,以泄不平,“笨牛、笨牛!”枉他还因为她方才的言论而感到高兴。
杜绯红也不甘示弱,伸手反捏住他的脸,学他揉捏着,“你才是笨猪、笨猪!”臭白玉,她身体才好一点,他就忍不住又要欺负她了!
两个人跟孩子一样互捏,杜绯红食指顶着他的鼻尖,把他弄成猪鼻子的模样,自己也开心的笑得东倒西歪,他则紧抱着她,宠溺地随她去玩。
“姐姐。”杜家两个双胞胎不敢置信地看着房里那个跟男人玩闹的大姐。
她们是特意来探望大姐的,路上正好碰到楚白玉,便跟着他来到姐姐所住的小楼,在门口就听到姐姐跟婢女所说的话,还来不及有什么反应,就看到楚白玉高兴地冲进去跟姐姐玩了起来,压根忘了后面还有人呢!
杜绯红这才发现楚白玉身后还跟着好几个人,立刻不好意思地从他的怀抱里退开,“知书、知画,你们来了啊!”有些怪罪地瞪了楚白玉一眼,都是他闹着玩,害她都没发现后面还有人……啊!那她刚刚那副模样不都被人瞧去了?好丢脸啊!
楚白玉回她一记白眼,笑着轻揽着她的腰,“紫燕奉茶。”转个身,扶着她坐到椅子上,伸手轻抚过她汗湿的前发。“别玩得太累了,头还会晕吗?”
“不会,大夫说我都好了,你别一直担心嘛。”他每天都问,他问得不烦,她听了都开始烦了,这些天下来,她才知道他有多罗唆。
楚白玉捏捏她的手。没良心的小家伙,要不是在意她,他还懒得问呢!
杜知书跟杜知画两姐妹对看一眼,那对只顾着眉来眼去的男女压根没尽到当主人的责任,她们还是自个儿模模鼻子挑位置坐下的。
好不容易等两人的甜蜜告一段落,杜知书才开口,“姐姐,你的气色看起来好很多。”她一直担心姐姐进来楚家这种大户人家会受委屈,不过楚白玉似乎也很疼爱姐姐,看样子她根本不用担心了。
“嗯,我都没事了。”杜绯红红唇角轻扬,小巧的脸蛋上,洋溢着幸福的光芒。
自从住进楚府后,也不知道为什么,前阵子缠着她的衰运就像突然间都消失了一样,不再需要注意自己周遭的每一件事,也不用再提心吊胆的走每一步路,她也不用再担心受了伤会惹家人伤心难过。
楚白玉见她笑得开心,薄唇也不自觉抿出笑意,听着她跟杜家两姐妹的闲谈,低垂的眸光始终凝视着她,就是只看着她。
杜知画静静地在一旁听大姐跟二姐聊天,顺便偷偷打量着他们,楚白玉看着大姐的目光,是那么的温柔、那么的专注,让她不知不觉也跟着脸红,而大姐那么自然地偎在他的怀里,两人相依,这样情景就让她有一种感觉,好似他们本来就应该在一起的,这感觉真好。
另一边——
正当楚白玉跟未婚妻高兴地在玲珑小楼聊天品茗,楚家也来了一对不速之客,至少对楚雁玥而言,不是他心目中的客人。
“武将军,不知道何事让您大驾光临?”楚雁玥噙着浅笑,虽为王,但却将上位让给了武惠恩,自己主动地坐到一旁的客位上。
楚雁玥眼底闪过一抹光芒,半垂眸,不着痕迹地扫视坐在他对面的武秋彤。带着女儿上门,到底存的是什么心思?
武惠恩疼爱的看着女儿,“秋彤说对铸武有兴趣,本将军打算等会儿带她一同到铸武坊开开眼界,楚六少不在意吧?”
说完,他忍不住暗叹口气,这些日子,秋彤一直吵着要他快点想法子拆散楚白玉跟杜绯红,只是城里传言纷纷,两家又正式订了亲,他怎么也难做,今日实在拗不过女儿的脾气,才会带她走一趟楚府。
幸好审武期也到了,让他有理由带着女儿过来,这楚家不能得罪,女儿又不能不疼,他真是里外不是人,而且皇后娘娘同时也下了密令,要他想办法得到楚家那本世传的兵器谱。
所谓的审武,就是朝延一年一度向武器商审核上缴的兵器,分为初审、次审、总审,初审是在各地举行,再由负责掌管的都督将军将兵器送至长安次审,最后再由兵部总审。
而四川成都隶属于益州,治所为成都府,成都郊区亦有驻守剑南道之兵营,而初审就是由剑南道的都督将军武惠恩负责。
“原来如此,没想到武小姐也对这种粗事有所兴趣。”楚雁玥笑问。
武秋彤是有备而来,对他问话的方式也没动怒,仍旧维持温柔婉约的笑,“楚六少说笑了,谁不知楚家兵器闻名于世,秋彤也是好奇,想瞧瞧这门精细的活。”
她假意瞧了四周一眼,“怎么不见楚大少爷呢?莫非他正在城北的铸武坊里?”
藏在水袖中的手掌紧握成拳。早在来楚府之前,她就已经打听过了,原本在楚家商行的楚白玉中午就回府了,现在她都厅里坐了好一会儿,他居然还不见人影?
一定是在陪那个丑女,可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