驰州辖下的驰晖城,夜晚犹如白昼般灯火通明,街道四处挂满彩灯,就像一座不夜城般热闹繁华。
只是,不论街道上多么明亮,夜空仍旧一片漆黑,今夜的月光被乌云遮蔽,只有淡淡星光点缀夜幕。
倏忽,黑夜中一道黑影快速窜飞,以疾风般的速度在各家屋顶上飞奔,步伐沉稳,像早已知道目的地,直往驰晖城的东大道疾奔而去。
几个轻点之后驻足而立,站在高处看着东大道上某一处,一会儿身影才又翻飞过墙垣,直奔东大道里最奢华的一栋房舍内。
来到独立的楼阁上,他缓缓蹲低身子,轻巧掀开屋顶覆盖的琉璃瓦片,双眸凝睇阁楼内的一举一动。
不同于前院的热闹喧腾,这独栋的阁楼没有半点丝竹笙乐,室内飘散淡淡馨香,窗旁倚着一名年轻女子。
女子缓缓回首,弯弯的柳叶眉下,有双令人无法移开目光的灵动星眸,长长的睫羽轻眨几下,煞是醉人;一张红女敕如花瓣嫣红的唇,噙着淡淡笑意;肤若凝脂,如玉般剔透。
佳人如画,如梦似幻。
“我的好春主,你今晚就陪我吧?”坐在花厅内唯一男子,眼中燃着对年轻女子的,一副很渴望能扑上前去,狠狠吻上她那张诱人的红唇。
被称为春主的美人儿轻笑一声,莲步轻移,每走一步,发上的流苏簪就跟着晃动闪烁,只见她缓步走到男子身边。
“欧阳大人,春主卖艺不卖身,从不接客,难道您忘了?”声音轻柔甜腻,犹如飞舞的棉絮贴到人脸上,让人心痒难耐。
欧阳理再也忍不住,伸手握住美人儿的手,不停在手背上搓揉,“你就从了我吧!我好歹也是个驰州县令,嫁给我当姨太,我不会亏待你的。”
美人儿但笑不语,眼睫轻垂,目光落在被人轻薄的手背上,唇边的笑意更深了,“欧阳大人,今儿个您喝多了,还是早点回去歇息吧。”
欧阳理用力摇头,抓紧她的手还想说些什么,她却已经先一步开口。
“小春——”
话音一落,原本紧闭的房门在下一瞬间就被人从外打开,一名俏丽女子偕同三名高壮男子出现在门外,瞧一眼房内情景,便快速走到春主身边。
“春主。”四人恭敬地在美人面前颔首致意。
春主不慌不忙地将柔荑从欧阳理手中抽回,耐着性子轻声道:“欧阳大人醉了,安排轿子,送大人回府。”
“是。”
小春回头对身后三名男子使个眼色,他们立刻上前,架住欧阳大人,半压着他离开房间。
“放开我!我没醉、没醉啊!”欧阳理犹不死心大喊,一双眼还直盯着美人儿不放。
见难缠的欧阳理终于被架出房门,春主暗吐一口气。
“叫嬷嬷过来。小春,热水备妥,我要沐浴净身。”她不愠不火的声音,淡淡的在房里响起。
小春早看出主子的不耐,吞了口口水,眸色闪过一丝紧张。
“是!”婢女忙不迭应声后,人也快速自房里消失。
春主依旧站在原地,如同一幅画般静静凝视房门,要不是胸口尚有起伏,真让人误以为是座玉女圭女圭摆在房内。
不一会儿,先前离去的小春领着一位约莫四十来岁的女子,以及若干拎着水桶的奴仆一同进房。
“将水填满。”小春指引身后几个提着水桶的奴仆。
奴仆们都很安分,小心缓步进房,动作迅速地将屏风后的木桶填满水,而后快速离开。
这期间,春主依旧站着不动,但笑不语。
小春抿紧嘴,等奴仆全走光了,才走上前将房门关上,乖乖在房内候着。
喀的一声,当门扉关上的那一瞬间,春主立即脸色大变。
“嬷嬷,你在干什么?怎么会让那老色鬼又上门找我?我不是交代过,他要再来,就把他扫地出门吗?”
平地一声雷,方才的绝美容姿已消失无踪,美人气呼呼地瞪大眼质问,刚才的温柔婉约、楚楚动人,让人误以为只是一场梦。
“大小姐,欧阳老爷好歹也是驰州县令,嬷嬷我怎么敢得罪他?”嬷嬷苦着一张老脸为自己辩解。
“小春,去帮我叫二少爷上来。”美人拧着眉头,一边一件件扯落自己身上的衣物,“那个死色鬼,居然敢碰老娘,给老娘等着,要不整得他哭爹喊娘的,我就不姓狱!”
小春投给嬷嬷一记同情的目光,快速开门闪人。在大小姐发怒的时候,她绝对不想待在一旁遭池鱼之殃。
从头到尾藏在屋檐上的黑衣人,看到这精采的一幕,尤其“老娘”这两个字从美人嘴里吐出时,他差点笑出口,狭长的凤眼隐隐透出笑意。
嬷嬷头痛地看着这明明该是气质不凡、容貌过人的大美人儿,现在却柳眉倒竖瞪大眼,开口闭口老娘老娘的自称,简直破坏画面。
“大小姐,您小声点,要是让客人听见可不得了。”
“听见就听见,我就爱叫老娘,他们能拿我怎样?”
不在意地撇撇嘴,不一会儿她就把自己扒个精光,噗通一声跳进木桶里,拿起桶里的花瓣,用力搓着方才被色鬼碰过的手背。
“嬷嬷,我再讲一次,下次他再来,说我病了什么都好,不准他再靠近我的春阁一步!”
嬷嬷为难地叹气,“大小姐,咱们四季阁是做什么的,您可没忘了吧?”
“妓院啊。”
她斜睨嬷嬷一眼,半趴在桶子旁,两条纤长的腿顽皮地踢着水,笑嘻嘻看着水波溅湿地板。
嬷嬷脸都青了。既然知道是妓院,那怎么可能关门送客?
“大小姐……”她都四十来岁了,还得让个二十岁的姑娘折腾,老天爷开不开眼啊?
“别理她,前院还忙着,你去忙吧。”
突地,一只手粗鲁地推开房门,一道低沉声音跟着响起。
“二少爷!”救星来了!嬷嬷感动回头,一脸恨不得扑上去抱住来者的模样。
走进房门的是一名穿着深蓝色劲装的俊美少年,看上去约莫十八、九岁,腰间系着一把长剑,随着他走动时发出声响;五官俊秀,却有些阴柔,初见时令人难辨雌雄,走路时步伐沉稳,可见武功造诣不俗。
“出去吧。”
“是,二少爷。”嬷嬷像得特赦一般,连忙点头,拎着裙摆快速离开。
“你怎么把人赶走了?人家还没同嬷嬷说清楚呢。”半躺在水里的美人不满的抱怨。
“阁里头忙,你自个儿不务正业也别拖人下水。叫我上来干么?”俊秀少年一个旋身坐在椅子上。
“魔儿,人家刚刚被吃豆腐了。”狱宁儿噘起嘴,双臂交迭在木桶边,一双美眸眨啊眨的,声音委屈极了。
“又怎么了?”狱魔儿不耐烦地看着大姊,真不知跟她扯上关系到底是幸还是不幸。“你别乱使性子,把娘亲辛苦一世的心血给败掉了。”
话说四季阁多年前,只是驰晖城一间破烂的青楼,一日一名叫狱清红的女人砸下重金,不但改建成现今美轮美奂、镶金镀银的模样,更耗费巨资培养青楼的姑娘。
貌美精明的狱清红将新建成的妓院改名四季阁,同时也将姑娘分成四门。
四季之首春阁,姑娘能歌善舞,卖艺不卖身,满月复的才气加上过人美貌,让春阁的女子一直是四阁中的少数。
四季之二夏阁,姿色才情虽较春阁女子略逊一筹,但接客与否,都看夏阁姑娘本身意愿;四季之三秋阁,是四季姑娘人数最多的一阁,里头的姑娘靠最基本的色艺侍人;四季之末冬阁,亦是驰晖城里特殊的存在,原因就在冬阁里的姑娘—呃,不是姑娘。
由于辰曦国风气开放自由,早在几代前,皇都日晏城男妓之风盛行,而冬阁便因此而生。冬阁里的“姑娘”多半是容貌阴柔、难辨雌雄的男子打扮的,专门伺候一些有特殊癖好的客人。
四阁各有司掌,每阁皆有一位阁主,亦同等青楼头牌,皆是每一阁中最貌美出众的女子。
狱清红这辈子最得意的莫过于一手打造第一青楼,四季阁花名远播,就连天子脚下的大官都不远千里而来。而她在大女儿满十八岁那年,终于和孩子们的爹和好如初,收拾包袱,两人云游天下去了,将她一生的心血四季阁交给她三个女儿打理。
在浴桶内一脸可怜兮兮的狱宁儿,望着一身劲装的大妹狱魔儿,噘起嘴。
“就说别再让那欧阳色鬼找上门来,他又吃人家豆腐了啦。”狱宁儿眼眶一红,眸底闪烁泪光。
狱清红的大女儿狱宁儿,自小用心栽培,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四书五经全难不倒她,虽然拥有一张绝美脸蛋和精明头脑,但个性顽皮骄纵,擅长用一张看似无辜的脸皮博取同情,目前掌管春阁,是为春阁阁主。
狱清红并不知道,当年狱宁儿虽然乖乖学唱习舞,却三不五时溜出去跟外头的地痞孩童厮混,等狱清红发现,已来不及,只能勉强让狱宁儿不要在外人面前现出本性。
“解决什么?真要我杀人不成?我上回不也照你的话,给他苦头吃了。”狱魔儿无言地望着狱宁儿,忍不住叹气。
狱清红的二女儿狱魔儿,有张难辨雌雄的阴柔容貌,俊秀模样常引来驰晖城里的姑娘为她大打出手。
由于自小被狱清红送去习武,原是打算让她学点防身之术,虽然后来如愿让她负责掌管四季阁的安全,但她的外貌跟行为举止,自此之后都像个男的。
所以狱魔儿总是一袭男装打扮,虽是个大姑娘,人人却都唤她“二少爷”,个性像男子大剌剌的她,易急躁不耐,却是三人中最心软的,常常让大姊狱宁儿利用了都没发现,目前专掌冬阁,是为冬阁阁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