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舞吟喘过了气,才说由于她从春亦寻那里听到的,关于罗家嫡小姐的种种事迹,以及不久之前才发生过的,罗永晋竟然对阁里的金钗春亦寻动粗,欲强行亲近的事情。
“罗府内,说来都是嫡小姐说了算的,罗老爷溺爱这独生女儿,连收下罗永晋这个义子,恐怕也只是为了给嫡小姐找个靠山而已。”
迸和齐努力回想那天在亭子里匆匆见到的狼狈书生,却怎么也无法把“可靠”两个字安在他身上,更别说他听到罗永晋竟然在酒后对春亦寻施暴——古和齐可记得清楚,当时他看过的,春亦寻那双惊惶湿润的眸子。
这样柔弱的女子,罗永晋没有好好保护,竟然还动手动脚?
至于那被娇惯的嫡小姐,今日上门拜访,恐怕也不安什么好心——古和齐想,他拒婚的这件事,老太爷几天前就和他应对过了,而那得到消息的罗家嫡小姐竟然还忍耐了这么多天,想必是不会善了了——
但这却是古和齐误会了,虽然他一开始就拒绝,但现实是老太爷挨着面子,没有立即告知罗老爷,而罗老爷得到消息时,也是胆战心惊的拖了几天,才吞吞吐吐的跟宝贝女儿说;瞧这嫡小姐凶悍的,听了消息便立刻来拜访。
不知道内里的这番拖延的古和齐,只是觉得这个嫡小姐心机深沉,他心里不痛快,起了身,懒洋洋的让秋舞吟给他整理仪容,想了想,又叫言今护着秋舞吟先往后门去,若是半个时辰内他没有出现,就让秋舞吟先回三千阁。
他可没打算让秋舞吟去面对那个凶恶的女人。
然后,他慢吞吞的,往主屋方向走,去见那上门的罗家嫡小姐。
罗薇薇正与老太爷喝茶。
出门在外,她还是懂得礼数,并没有将家里那套作派使出来。但她都来了两刻钟有余,却还见不到古家二少,她脸上虽然还平静的喝着茶,与老太爷说话,一边打探着二少爷对这婚事的意思,但实际上,她心里已经不耐烦了。
迸老太爷镇定的同她喝茶说话,却也看见她眉头已经有点皱起,像是随时会发脾气似的,老太爷也不禁在心里摇头。
懊不会当真应了宠孙那句评语,这小泵娘凉薄尖刻吧?
在厅里的平静将要崩溃之前,古和齐终于姗姗来迟。
“劳罗小姐久候。”他施一礼,跟着偏过头,咳了一咳。
罗薇薇心里惊疑不安的,看着这苍白柔弱的青年公子。
“薇薇此来,是不是扰着了二少爷休养身子?”她忍不住问上这句,又看着一旁的侍从端来药茶,那二少爷一口一口的喝了。
那股药味,罗薇薇当日在亭子里,也从古和齐身上闻到过。
这二少爷当真是终日药茶不离身,想给自己壮阳吗?罗薇薇忍不住想到那些传言,又盯着古和齐喝药茶。
迸和齐虽然专心喝药茶,但眼角余光也见到罗薇薇脸上表情,那种又困惑又犹豫,还带了一点鄙视的模样,让他觉得莫名其妙。
言今俯身,轻声道:“有传言,二少爷这药茶,是为了子嗣问题。”
迸和齐听了,愣了下,才明白过来。言今说得很含蓄,但这句话要坦白的说,便是古家二少爷身子太弱,弱到无法传宗接代,只好拿药茶拼命灌,看能不能灌出一时半会儿的雄风。
他虽然早知道有这样的市井传言,但今天还是第一次,有个女子这样赤果果的以眼神表示出惊疑。
迸和齐忍住了喷笑的举动,以及心理暗暗升起的恼怒。
他家秋舞都没有拿眼睛这样瞄着他呢,这让他拒了婚,又闯上门来的女子却如此胆大!这要是传出话去,她还想不想嫁人了?
一旁的老太爷没有意识到这场目光厮杀,但看着宠孙一言不发,端着药茶再喝,越喝越皱眉,老太爷心里也打起鼓来,想说宠孙这几天好不容易给他一点好脸色看,别是这罗家嫡小姐一上门来,就又楔起宠孙的怒气吧?
“和齐啊。这罗家小姐呢,说是来和你……呃,来问候你身体安好。”老太爷别扭的拐过话,让古和齐横来一眼,他又拿袖子擦擦汗。
还不到夏季呢,这天就这么热了啊!老太爷心中感叹。
迸和齐才懒得理会这招来麻烦的太爷,只是平淡的和罗薇薇说话:“嫡小姐此来,是为了探视?”不是吧?那怎么看都像是要来讨个拒婚的说话,若是听得顺耳就算了,但要是听得不顺耳,恐怕就要摔桌砸椅了。
罗薇薇还没发话,一旁的罗永晋已经先开口挑拨了。
“我们是来讨个说法的!”罗永晋扬眉道:“提亲之事,是你们古府先说起的,等到我们罗家点头下嫁,你古府又说要推拒,这不是欺负人吗?还是你们古府觉得我罗家嫡小姐配不上……”他眼珠子一转,冷笑,“配不上那得终日抱着药茶喝的二少爷?”
这话说得罗薇薇脸色一变。
“住口!”她恨声喝道:“二少爷怎么会是这种低劣之辈!”
她气得急,古和齐在一旁听了,却一点也不在意。
流言是他放的,也是他刻意助长的,反正对外形象脆弱可欺也没什么关系,还可以降低他人戒心,让他谈生意方便许多,还可以免去逛三千阁以外的青楼,更可以杜绝外人打他亲事的主意,不管怎么样,都是效果很好的,既然这样,让人拿来说嘴又如何?
只要他家秋舞知道真相就好了!迸和齐想到还在后门等着他的秋舞吟,心里一阵甜蜜,又急着想月兑身离开。
他柔弱的咳一声,脸上血色立刻又白上几分,看得罗薇薇心惊。
“二少爷千万不要动气……”
“罗小姐。”他声音很轻,谈谈的道:“婉拒婚事,是和齐的主意,请小姐千万不要怪罪太爷——”他瞥了一眼老太爷那充满欣慰的脸,心里哼了声,嘴上还是继续说道:“太爷这是担心和齐体弱,又终日待在府中,出外言商所结交的,也俱是男子,还沉迷青楼之女,却又偏偏是个药罐子……”
他把自己在流言中所拥有的形象叙述了一遍,看着罗薇薇脸上颜色五彩变幻,简直是精彩。
他心里暗笑,脸上却还是那副伤怀的表情,“和齐与罗小姐素不相识,也不想害了小姐幸福,因此要太爷拒了婚事,还请小姐体谅太爷的一片忧心,原谅古府的失礼。”
罗薇薇被他这副忧伤的面貌哄了过去,满脸火气都消失了,又听到他说与自己素不相识,连忙要提醒他那日在亭子里的英雄救美。
谁知古和齐却露出一脸茫然,“有吗?”
她不由得噎了一下,“……有啊!那时候,薇薇,还偎着二少爷……”她说得羞红双颊,那女儿娇态,让罗永晋目不转睛。
迸和齐自然没有错过他那痴迷的表情,“若说如此便是救命之恩,罗公子为了小姐,而被那群恶徒打到在地,恐怕是豁出性命,也要保护小姐吧?”
罗永晋没有想过古和齐会为他说话,脸上愣了愣。
罗薇薇想起来的,却是罗永晋难看的倒在地上的蠢笨样子,以及那扑到他面前去安慰他的青楼女子,罗薇薇心里一点感动也没有,只有厌恶而已。
迸和齐见她嫌恶的皱眉,心里不由得叹息罗永晋眼光太糟,竟然连这种不知好歹的女人都爱得死去活来。
他不由得烦了,便要离去,于是又掩袖咳了几声,然后摇摇晃晃起身,让言今扶他一把。
“和齐身体不适,先告退了。”他说,又对着老太爷轻轻摇头,嘴里却对罗薇薇说话,“罗小姐一个女子出得家门,也太不安全,便让我古府派些人手,护送小姐回去吧。”
然后他不等罗薇薇挽留,转过身去,在言今的掩护之下,以着虚软的脚步走出门去,等到一离开厅内众人视线,他便扔着言今不管,飞快的往后门奔去。
言今看着二少爷眨眼间甩月兑他的手,那奔走的速度与力道如此迅速,哪里还有刚才在厅上的软弱虚疲?
他叹口气,心里再度想着,传言不可信。
厅里被扔下的罗薇薇咬咬唇,又看了一眼老太爷,她已经被一副装模作样的古和齐给哄得怒气俱消,但古和齐却没想过,正是因为他的柔弱模样,更让看惯了罗永晋怯懦作派的罗薇薇,觉得他应该是自卑。
没错,就是自卑。
二少爷一定是喜欢着她,却又忧心自己配不上她,所以才想拒了婚事!罗薇薇咬着唇,回想起方才二少爷那苍白脸色,以及淡雅嗓音,她想,若是罗永晋听见她点头下嫁,一定高兴得手舞足蹈,说不定还会拼命隐瞒自己有疾——但二少爷就不一样了,他珍惜她,才会这样贬低自己,又频频拒绝。
这么想,她更加觉得古和齐是可嫁之人。
她不能让二少爷怀抱着伤怀离去!想到二少爷方才离去的脆弱样子,她心头一阵热血,恨不得立刻奔到二少爷面前,让他知道自己不嫌弃他有疾,她愿意嫁!
这么想着,她也站起身来,匆匆向老太爷福个身,退了下去。
罗永晋被她吓了一跳,也赶紧跟着告退,却被老太爷留下来,打点着刚才古和齐吩咐的,要古府派人护送罗小姐回去。
倒是侍女喜儿很快追着出去。
走在前头的罗薇薇没有看见古和齐,却看见了言今的背影,她跟上去,而喜儿跟在她身后,跑得气喘吁吁。
喜儿个子娇小,跟着辛苦,一阵左弯右拐,也不知道自己跟随者前头的罗家嫡小姐,到底跑到了哪里,正上气不接下气时,却见到前头嫡小姐停下脚步,但是,她却也没有见到古二少爷。
喜儿一阵疑惑,也跟着停了。
在她视线斜前方,她看见古二少爷的侍从言今站在一旁,而那看起来像是古府后门的地方,二少爷站在门内,双手像是挽着什么人的腰身,而有另一双手正从门外伸出来,款款的帮二少爷系紧身上薄毯。
喜儿看见那站在门外,又让二少爷搂着腰的人,衣摆飞扬。
因为角度问题,没办法看见那人的脸面,但喜儿还是看见那人身子修长美好,更有铃声清脆,原来那人穿着一件雪纺为底,又绣着金的云纹,上头点缀着透明晶石与铃铛的外衣,很是精致。
喜儿看了几眼,又习惯性的转头看看自家小姐,却惊见她脸色阴沉,黑得像是随时要发怒。喜儿不禁一阵发抖。
然后她听见言今说话的声音。
“二少爷,秋舞金钗已经吹了大半天的冷风,您还是赶紧让金钗姑娘回阁去歇着吧,再把人留下来,秋舞金钗又回不了三千阁了。”
喜儿恍然大悟。
原来,那人竟是三千阁的秋舞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