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又是一口气饮尽,太后不禁皱起眉,“你知道这花茶是怎么来的吗?”
“娘说过,梅花、木樨、茉莉、玫瑰、蔷薇、兰蕙、金橘、栀子及木香是最适合与茶拌在一起的,趁着花的香气最浓郁时,将这些花摘下,一起收于瓷罐中,再与茶花相叠,相间填满封好,入锅中蒸煮,取出冷却,封于纸中,在火上烘焙至干燥……”
听她娓娓道来,太后平板的脸庞总算是有了一丝表情。“听起来,你以前也接触过花茶,为何方才还说没喝过?”
“说没喝过是指茉莉花拌茶和梅花拌茶。”
“你一向这么爱要嘴皮子吗?”
“只是认知不同吧!”元千梦耸肩一笑,“家母酷爱这些风花雪月的事物,不过忙于公务的家父却不怎么将这些当一回事,所以家母有时会忍不住慨叹,或许当初找个兴趣相投的对象会比较好呢!”
“婚姻大事本就难以尽如人意。”太后撇唇道。
“是啊!不只婚姻大事,其实世事也是难如人意。”元千梦似有所感道。
“你才多大年纪,就将这些话挂在嘴边,装出老成的模样,只会让人觉得颇为可笑!”
“虽然这世上还有许多事尚未亲身经历,但由旁人身上总会看到不少例子嘛!所以忍不住就会有这种感觉。”
盯着与自己对答如流,毫无惧怕的元千梦好一会儿,太后淡淡的开口,“坦白说,哀家完全不明白皇儿何以会喜欢你,但有一点却是衷家不得不承认的——你是多年来唯一能让他笑的人。”
元千梦轻浅一笑:“在娘娘眼中,千梦或许还少不更事,甚至只是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不过千梦认为,治国是件很不容易的事,肩负着与生俱来的天命与众多百姓的期许,王内心的压力想必不轻,而如果这些都是无法逃避的责任,千梦很希望王在处理公务以外的其余时间能尽可能的快乐。”
“你这是在指责哀家让皇儿不快乐吗?”太后眯起凤眼。
“千梦只是说出自己的想法,并未影射任何人。”元千梦垂睫道。
锐利的视线锁住她坦然的小脸半晌,太后慢条斯理的开口,“过几天是祭祖之日,你会来吧?”
“祭祖?”
“怎么?虽然你尚未正式册封,但宫廷上下都已知道你即将成为天机国的皇后,在这种情况下,你该不会以为自己可以不出席这种场合吧?”
“千梦没那样认为……”
“那就好,母仪天下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你最好要开始对你的身份有所自觉。”忍不住又朝树丛后那道高大身影望了一眼,太后缓缓起身,“好了,哀家累了,先回宫了。”
直到太后离开,映画才松了一口气:“幸好小姐没被为难!”
“我倒是觉得太后娘娘看起来很寂寞呢!”盯着太后消失的方向,元千梦若有所思道。
接下来,一道高大的影子倏地遮去了她头上的晴空。
“您怎会在这里?”元千梦有些惊讶,只因来的不是别人,而是理应在御书房的严驭堂。
“我不太放心。”
“您是担心我出言不逊,得罪太后娘娘吗?”依他现身的速度推算,他应该一直都守在旁边——不可否认的,他的担心让她感到很窝心。
“我怕你被母后为难。”
“不会啦!”小脸扬起粲笑,“娘娘没出难题给我,不过倒是有要求我参加几天后的祭祖大典。”
严驭堂愣住了。“母后要你也参加祭祖大典?”
“您也觉得不好是吗?”她第一次见他如此震惊。
“不是不好……”而是母后居然会王动对她提起此事,这代表……母后已经接受她的存在了吗?
“其实我也觉得不太妥当……祭祖大典耶!靶觉是非常慎重的事,可我们其实……恩……您知道的……所以我在想要不要找个理由婉拒比较好?”
但严驭堂却不这么想,“应该没关系吧!”
“您是说出席没关系,还是不出席没关系?”
“出席没关系。”俯视她的小脸,严驭堂轻道:“你都进宫了,目前身份又是未来天机国的皇后,这种场合没理由不出现。”
“可是……”元千梦凑近他,低声提醒,“我们之间本来就不是真的,待我们离异……您岂非对天机国的列祖列宗很难交代吗?”
“我明白你在想什么,”唇边的笑纹淡了几分,“不过我还是希望你能出现。”
看出他眼底明显的冀望,元千梦只能点头,小小声道:“好吧!您都这么说了,我当然是挺您到底!放心,我会努力不让其他人看出破绽的。”
“嗯……”面对“全力相挺”的她,严驭堂只能苦笑。
其实他很清楚——他之所以希望她列席,并非害怕他们的“关系”被看穿,而是他开始意识到,她的存在对他而言已不仅是为了摆月兑母后控制的幌子,而是具有与芷茵类似的意义……
只是她对他是否也具有相同的感觉呢?盯着面前笑靥如花的俏颜,严驭堂不禁凝眸思忖。
见踏进御书房的九五之尊心情似乎还不错,李进有一瞬间犹豫着是否该在此时讨论某些事,但他还没开口,一旁的男子已经率先行礼。
“微臣参见王。”
“陶大人?”见到礼部尚书突然出现,身边还携着一名未曾谋面的小女孩,严驭堂颇感意外。
“请王原谅微臣不请自来,只因有非常重要的事,非得亲自禀明不可。”
见状,严驭堂直觉间向面色也有异的李进,“是不是有消息了?”
“是,已经知道作画的人是谁了。”
“人在哪里?”
“现在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
这个消息严驭堂不怎么意外,他在意的是——“可有留下其他相关证据?”
“这便是陶大人此次进宫的原因。”李进的目光转向陶渊然。
“王,这名小女孩便是目睹整个过程后,唯一幸存的人。”陶渊然将那名眼中难掩惊惧的小女孩推到严驭堂面前,沉痛道:
“她名唤湘君,今年七岁,父亲姓简,名文呈,是微臣的好友,也是国内颇具名望的画师,曾经奉王之命入宫替芷茵姑娘作画。”
“朕知道。”几年前,他曾先后请过几名画师为芷茵记录倩影,在她去世后,那些画便一直被收藏在御书房中的一角。
“说下去。”严驭堂面色沉郁道。
“在歹人上门之前,湘君便被察觉事情有异的母亲藏在空米缸中,这才逃过一劫;没多久,她的父母同时惨遭毒手,幸亏她机警,在确定歹人都离开后,才一个人逃出来,并依母亲先前的交代找上了微臣,告知一切……由于事关重大,微臣知道后便立刻带她进宫了。”
听到这里,小女孩突然捂住耳朵,神情痛苦的嚷道:“不要说!不要再说了!好可怕!”
陶渊然忙蹲,温和道:“君儿,不用怕,这位就是叔叔之前跟你提过,可以保护你不再被坏人欺负的厉害叔叔,只要你告诉他,那天你听到你爹说是谁欺负了他和你娘,这位叔叔就能帮忙教训那些坏人,帮你的爹娘讨回公道了。”
“真的吗?”或许是刚受过重创,小女孩稚气的脸上仍然充满了怀疑。
“是真的。”陶渊然笃定道:“这个国家,就只有这位叔叔能帮你了。”
黑白分明的大眼直盯着严驭堂,片刻后,小女孩终于开口,“那天爹在房里画画,我在厨房帮娘做晚膳,后来一群坏人突然跑进我们家里,娘将我抱进米缸中,要我千万不能出声,她要去帮爹,之后我就听到爹大叫着,说他只是听话帮忙画出王的画像而已,为什么要这样对他,然后又听到娘在尖叫……”稚女敕的声音缓缓说出双亲遇害的经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