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你想得到我啊?”她笑着,眼眉间窝藏一丝欣喜,紧接着又说:“若是我心甘情愿让你得到,那很好啊,你得到我的同时,其实我也得到你,不是吗?”
“你不担心我只要你的人,到手后拍拍就走?”他想吼她,别这样对觊觎她的男人说话!如此暧昧言语只会让男人变得更像野兽。
“安先生,不晓得为什么,我对你有种莫名的信心。如果你要我,那一定是你的心克制不住,我知道你不是那种只要性就能满足的男人。”
安东震撼,她竟看穿了他,而且说的分毫不差。
他久久发不出声,说不了话,最后,只能语气挣扎的说:“……不管我们之间发生什么事,都不会改变……”
“你有未婚妻的事实。”方安淇温温地替他说完。“安先生,如果你有办法让我心甘情愿跟你,那表示不只我的手喜欢你的手,连我的身体都喜欢你的身体。这样很好。如果我们,那就只是两个互相吸引的人一起追求快乐,它不会变成责任、牵绊,不会对你的生活造成任何威胁。”
“方安淇,我不懂你……”
“我懂就好,我知道我的手不会随便喜欢上别人的手。”她笑咪咪的回答。
安东真的不懂,她用“我的手”、“我的身体”拆解弥漫在他们之间的暧昧,仿佛这样说,他们之间就不会有任何重担存在。
可女人要的,不就是男人的承诺、守护?
然而她却像是单纯只要贪图享乐,不爱束缚。
她那双大眼睛,明明清澄透亮又纯净……
他陪着她,握紧她的手,这一路没再说话,两人默默走了半个多小时的路,直到她住处门口。
“十六号晚上七点,我过来找你。”他终于放开她的手。
“好。”方安鸿雁打开门,走进套房,“晚安,路上小心。”她轻声叮咛。
两个人对望,她站在屋子里,安东站在门外头。
“方安淇,我真不懂为什么,我今天才第一次见你,我们相处没超过四小时,我却觉得……”
“觉得我们好像认识很久了、久到可以牵手,久到你想亲吻我,是吗?”
安东眨着困惑的眼,无法明白为什么在她面前自己变成透明人?她可以正确无误的看穿他的想法,接他想说的话?
“其实,我跟安先生有同样的感觉,但我也不懂为什么。”她嘴角微扬,有抹温柔与困惑。
安东伸手模了她的脸颊,拇指在她粉女敕的脸颊上移动,恋上她的肌肤。
“你一直都这样吗?想什么就说什么,毫不掩饰?”
“我不喜欢拐弯抹角说话,我想活得自由快乐。”她重申她的人生观。
“你真不在乎得罪人?”
“我时常关在家里,来往的朋友少,能被我得罪的人不多。而喜欢我、了解我的朋友,早就习惯我这个样子。”她自我解嘲。
“方安淇,你实在是个危险人物……”安东似笑非笑地说。
“所以我把自己关在家里,不常出门危害社会大从。”她笑。
安东也跟着笑,叹口气,拿她没辙,也拿自己如雷鼓动狂跳的心没辙。
“进去,把门锁好,我不能吻你,一切都太快了。下次见面,如果我对你还是一样疯狂……你会让我吻你,对吧?”
他没等她的回答便转身走了,步伐之快,仿佛在逃避猛兽。
方安鸿雁关门上锁,随即靠在厚重门板上,捂着心口,深深地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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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东好似一匹优雅的豹,双眼闪着兽的精光,俐落体态中蓄蕴了无限的爆发力。他身穿黑衣黑裤,经过一列列长柜,外头漆黑的夜与建筑物内明亮的光,形成强烈对比。
偌大的空间,寂静无声,只有皮鞋踩地的稳定声响,在明亮大理石上规律的一起一落。
终于,他在一小榜柜位前停下,打开柜门,一座白玉罈安放放在柜子里,罈上的刻名是“娃薇·尤命”。
安东盯着白玉罈,渴求能平静躁动的心房,他变得不像自己。
“娃薇”象征太阳,是他母亲的名字,“尤命”是他外祖父的名。他是尤命头目的孙子,原是在高山上奔跑、歌唱长大的孩子。
当时的他自由快乐,他喜欢风、喜欢云,认识守护月亮的星星,他的世界单纯而美好……如同方安淇那样。
族人们爱他,接纳他,外祖父会带他到深山教他布陷阱,猎鸟、猎山猪。
在那里,他的名字是“希蓝·尤命”,尤命期许他能成为勤劳、照顾家族、勇敢坚毅的男人。
尤命虽是他的外祖父,却是他心中的父亲。
安东闭上眼,回忆起他跟母亲在高山竹林里嬉玩、他们在芋头田采收,他们到树林里,尤命教他布陷阱抓到飞鸟的画面。
他仿佛又闻到山林独特的气息,花草、阳光、湿气、腐败枝叶……全搅和在空气里。
那些已经遥远且逐渐模糊的过去,是他生活在这座用水泥砌起满满高楼的都市丛林里唯一的安慰。
他母亲娃薇不慎落湖意外死亡后,尤命伤心过度脑中风,拖了半个月也离开人世。才十岁的他,被送进山脚下的育幼院。
十三岁那年,安德仁找来育幼院,带他验DNA、确认血缘关系后,让他入安家户口。
因为安德仁与元配的唯一儿子安育昂,吸食毒品过量死亡,膝下无子息又家大业大的安德仁,不得不找他这个山林里的“杂种”孩子,继承家业,好对父亲——远盛集团创办人安浩庆有个交代。
安浩庆高龄八十七,身体算是健朗,握着远盛集团大半的经营权。
当年他答应离开台东来到台北安家,没人知道他图的根本不是安家的庞大家业。
他要的很简单,就是亲手让安德仁垮台、一无所有,为他的母亲娃薇复仇!
当年安德仁强暴母亲,母亲是虔敬的基督徒,于是选择生下他。
他的存在,是母亲的痛,也是爱。
母亲常盯着他,忽然流泪,喃喃说:你有他的嘴唇、他的耳朵……
哭着哭着,又会忽然地笑,模模他的深邃眼睛、高挺鼻梁、饱满额头说:“但你有我的眼睛、鼻子、额头啊,我的小心肝、我的小宝贝!”
然后母亲会紧紧抱他,唱诗歌,感谢上帝。
他不相信有上帝,如果上帝存在,怎么能把他母亲、外祖父带走?他们用最大的爱包容他的存在、无条件的爱他……
如果有上帝,那么它一点都不慈悲,他永不原谅它的残酷。
外祖父在他懂事的时候,把所有事都告诉他,要他给母亲时间,因为他八岁之前,母亲只会远远地看他,她的眼神有迟疑、有愤恨,有挣扎的爱。
原来母亲曾在台东市区的度假饭店工作,那年远盛集团总部办三天两夜的台东员工旅游,安德仁也来了。
他一眼看上当时做Housekeeping的母亲,入住饭店的第二晚,他打电话说需要补充房间备品,她送备品进房,遂成了进入狼口的羊。
事后,安德仁丢了一大叠钞票给她,饭店经理也收了他一大笔钱,要她辞职走人,别声张闹事。
母亲含泪回到山上部落才发现怀孕了,打电话给安德仁,他却汇一笔钱给她要她自行处理,不要把孩子生下来。
他还说,他不要杂种孩子,要她认清事实,别以为生下孩子,今后就能要胁他吃香喝辣的。
信仰虔敬的母亲不愿堕胎,她本是打算生下孩子再交给安德仁,没想到他竟不要亲生儿,还骂孩子是杂种。
尤命只有母亲一个孩子,他要她把孩子生下,说每个孩子都是上帝的恩典,他很高兴,能有个孙子疼。
因为尤命,他“希蓝·尤命”得以苟活在这世上……
安东悲凉的想着那些在他心头生根的丑陋事实。
闭着眼,他眼眶泛红。八岁那年,他母亲的心境、行为突然转变了,不再远远地看他,而是深深地爱他。她开始带着他,不管她去哪儿,他也一定在哪儿。
他们常去林子布陷阱,时节到了便去芋头田、山苏菜圃收割,母亲教他辨识可以吃的野菜、野菇,他们终于像正常母子相亲相爱。
母亲在他十岁时发生意外,他跟她,仅仅做了两年正常的母子,他的快乐童年如烟飞逝,甚至连最爱他的外祖父都抛下了他。
安东闭眼流下两行泪,双手握拳,站在娃薇·尤命的骨灰柜位前,好半晌后,才松手睁开眼,触模冰冷的白玉罈,对母亲说:“请给我力量,我一定要为你复仇!我不该喜欢上方安淇,给我力量,让我不要喜欢她。”
他在原地又站了片刻,关上柜门,转向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