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天阔伫立在书房里的铜镜前,镜里倒映出一张印上火红五指印的脸,他端详片刻,嘴角忽地扬起一抹笑。
棒了一天,脸上的巴掌印尚未完全消褪,足见为他烙下此印的人手劲之大,远胜一般女子……思及此,两道浓眉皱起。
失忆后的茅芸香,在他眼中成了谜样人物,无论说话谈吐、行为举止都和以往天差地别,但也就因为这些差异,才让他觉得她很迷人,连她赏赐的巴掌印看来都带着一股充满个性的呛辣。
昨日他忽地吻她,她一开始怔愣了下,但理智回笼后,一个火辣的巴掌倏然印上他的脸。
不是她的错,不能怪她,要怪得怪他自己,居然会为一个女人失了心魂,连她伸手挥向他都不察,但也就因为这巴掌,让他更坚定了她是自己要的女人!
想进楚家门当他楚天阔的妻子,除了面貌外,还必须胆识俱佳。他不知她为何能在一夕间具备这些条件,但他想老天爷既然让他在雪地里救回她,使命在旦夕的她奇迹复活,兴许是要送给他一个能匹配得上的妻子吧,毕竟他在九阳城做的善事一件件堆起,足以登天,感动老天爷赐他一名娇妻,也不为过。
至于她的身份……一个寡妇?那又如何?呵,他楚天阔既是九阳城民心目中的活神仙,思想自然超越被世俗教条局限的一般人,常人娶妻,娶贤、娶德、娶家世良好的闺女,这很好,但若能贤德、外貌和胆识兼具,是寡妇又何妨?
不过他不介意她是寡妇,但旁人会介意,因此,在她这寡妇能再度寻觅幸福之前,得先去除她身上的无形枷锁,他要自己爱的女人也能光明正大的爱他。
“公子,田家的染坊已到手。”钱管家进到书房来,恭敬地禀告。
“很好。”他点头,嘴角微勾。原先他不想那么快出手,但这一两日他脸庞麻痛得紧,总得找件事做,宣泄一下。
“邻县的邱家灯笼坊有意请我们收购……”钱管家正欲向主子请示是否执行收购事宜,却见主子扬手打断他的话,“公子,你有事吩咐?”
“派人去给傅二少传个消息,就说傅老夫人昏迷不醒。”
钱管家不明所以的问:“可……傅老夫人已经醒了?”
楚天阔微微一哂,“给傅二少这个消息对我们有利无害。”
钱管家心头打了个突,料想主子肯定是要对傅家祖宅出手了。
“是,公子,我马上派人去。”
外头忽然响起闹烘烘的吵嚷声,楚天阔眉一挑,没意外的话,肯定是他家的大牌丫鬟莲儿,又在替他阻挡上门借钱的外人了。
“公子,我去看看。”钱管家连忙道。
“去吧,没重要的事别烦我。”
“是。”
钱管家是仆人里唯一知道主子“宽容放纵”丫鬟有何用意的人,因为让丫鬟去挡人,比一般下人管用多了,上门借钱的一碰到软钉子,泰半模模鼻子就走人,若坚持没借到钱不走的,也不至于和小丫鬟们起冲突,主子使这一招真是高明。
别看主子年纪轻轻,不管人事物各方面他都深思熟虑、运筹帷幄,就算是自家老爷如今仍亲自坐镇,也未必能有今日这番局面。
只是主子的心思深沉难测,他这个“知情者”大多时候也仅是一知半解。即使他是看着主子长大的老仆,但也不得不叹,有时还真猜不透主子真正所想的是什么。
然而出去见到上门者,钱管家立刻踅回书房。
“谁来了?”见管家疾步转回,楚天阔心知来者来头肯定不小。
“是傅大少女乃女乃。”
他脸上闪过一丝惊讶,“是她?”
“公子……”
“请她过来。”
“那,给傅二少传讯息的事?”
“照办。”
“是。”
钱管家离去了,楚天阔立在铜镜前,好整以暇地等着佳人到来。
跳过丫鬟挡门那一关,温碧萝在钱管家亲自带领下进到书房,却瞥见楚天阔伫立在铜镜前“顾影自怜”,虽觉惊诧,但她仍视若无睹故作镇定,直接挑明来意。
“我是来向你借钱的。”她开门见山地直言是不希望他误解,以为她私下来“献爱”。
昨天他在傅家莫名其妙吻了她,她也回敬他一巴掌,而不知是巴掌声太响还是傅家祖先显灵,傅老夫人那时突然醒了,醒得还真是时候,间接化解了他们两人的尴尬。
后来他和平日一样,露出一副救苦救难、温柔慈悲的样子,慰问她婆婆一番,片刻后便离去。
她是不知他怎么想的,可她那一巴掌不是为自己打,而是为茅芸香打的。
他也太不会挑时间地点,就算再怎么情不自禁,也不该挑在人家昏睡的婆婆面前说吻就吻,应该选在……
噢,她干么呀?难不成还希望再被他吻个几次?他不过说一句喜欢她,她的心魂就迷乱得被他牵着走……
此时他一转身,她不期然地对上他的眼,心口又开始怦然狂跳……Hold住,温碧萝你一定要Hold住!
昨儿个她才知道婆婆为了让她吃饱,常骗她说自己已吃过,其实每天最多只吃一餐,而且都把粥留给她吃,自己只喝粥汤,当时听得她惭愧不已,痛哭流涕,最后婆媳俩抱头痛哭。
真心感受到傅老夫人将自己视为己出的疼爱之情后,她更加确定要把这婆婆当成自己的母亲来对待。
为了她的“家人”,昨晚她彻夜未眠想了一夜,结论是当务之急要先解决“食”的问题,让婆媳俩都能吃饱饱,不会再有昏倒的情况发生,毕竟想工作挣钱,没吃饱、没体力啥事都别谈。
亏她还自诏爱照顾人,要是让自助餐店老板娘知道她伺候一个婆婆伺候到昏倒,说不定会气得灵魂出窍,穿越到古代来骂她一顿。
当然,把她当家人看待的老板娘,即使穿越了,肯定也不会忘记拎一袋便当来给她和婆婆吃……
咳,还在异想天开?要是能这么轻易地穿越来穿越去,她现在干么需要站在他家书房,低声下气地向他借钱?
“傅大少女乃女乃,请坐。”楚天阔微笑地邀她入座,黑眸直瞅着她。
昨儿个才打他一巴掌,今日就无所畏惧地上门直言借钱,她果然与众不同,是一名奇女子。
待她入座,他直截了当的问:“借多少?做何用?”
“不知道。你愿意……不,你能借我多少就多少。”她想过了,卖梅枝虽是无本生意,但吃不饱、饿不死,也赚不了什么钱。分析了现下的状况,与其混吃等死最终仍须将傅家祖宅双手奉上,她倒不如放手一搏,先向他借笔钱做点小生意图温饱,若有幸赚了钱,再来考虑是否重新经营傅家制香的产业。
“我能借你多少就多少?”他轻笑,“想必你要借的数目不小。”
温碧萝轻点头。她心中盘算的虽是小生意,但一切得从零开始,凡事起头难,样样都要钱,与其三天两头来借,倒不如一次借全,省得一见到他,她心口就动不动怦怦狂跳。
她没忘记自己现在是寡妇,最需要的是钱和家人,最不缺的就是“老公”。
“你该不会是想……重新经营傅家制香吧?”他淡淡的问。
若是以前的茅芸香,别说一点想重新振作傅家制香的念头都没有,要她登门借钱,更是打死她都不敢。但失忆后的她,胆识大、聪慧过人,外加行动力十足,说她想登天摘日,他都信。
温碧萝吃惊地看着他,这人怎么一眼就能看穿她的心思?早上她跟婆婆提到要来楚家借钱时,婆婆还说厨房有米有鱼,不用再借了,根本没想到她的内心盘算,真是容易满足的善良婆婆。
但她不想安于现状,不想让傅家一直这么衰落,她是有野心的,只是她的野心只局限在小小的傅家,守护她重视的家人。
“我希望我有那个能耐。”她并没否认。
“你懂制香?”他挑眉问。据他所知,傅家大房从未掌握过制香经营权,即便有,八成也不会让柔弱的傅大少女乃女乃参与。
她摇头坦言,“不懂。有必要的话,我会去学。”
“向谁学?”
“行行出状元,行行都有师傅。”
“天真!”他难得在外人面前发出冷嗤,“师傅都在各个制香坊,你以为只要有心想拜师,他们就愿意教你、能够教你?”
“谁说师傅只在制香坊?有的也许改行卖面、卖包子,甚至当官去了,说不定有的正在放无薪假呢。”
“无薪假?”他蹙起眉,一脸不明所以。
“呃?就是无所事事,整日闲晃。”她轻咬唇,和他激辩一时口快,她连“未来词”都说了出口。
“整日闲晃的『师傅』?那他的制香技术恐怕有待商榷。”
“你这人……干么一直给我吐槽?我要找谁学制香那是我的事,反正我又没说要马上重新经营傅家制香。”她被惹恼了,怒瞪他问:“你不想借我钱对不对?”
见她水眸圆瞠,涨红着一张脸,他嘴角笑纹加深,多有活力的一张生气娇颜!
他也常见到府里的丫鬟莲儿如同她这般生气,只是莲儿有活力归有活力,就是少了分慧点和这股撩动他心弦的风情。
“我借。”
“嗄?”温碧萝怔了下。她原想他是记恨她昨日打他一巴掌,才故意扯东扯西刁难她,虽然他冲动吻她不对在先,但她那巴掌可也不轻,他脸颊上的红印至今犹清晰可见,因此,她正犹豫要不要先把骨气抛开,低声向他道歉,完成自己来此的目的,怎料他冷不防出声说要借,令她惊讶之余不得不对他另眼相看。
虽然方才被他激得发怒,但冷静下来仔细想了下,他那番话并不是在刁难,相反的,还是在替她着想呢。
说来这人还真是以德报怨,不但没恼羞成怒地将她列入拒绝往来的黑名单里,还愿意接见她,甚至答应借她钱。
若他不是人人口中的大善人、活神仙,她说不定会误以为他之所以答应借钱,是因为想一亲芳泽,爱她爱得连尊严都愿意抛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