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纳言十八 第10章(1)

今夜,万十八的妆容精致,扮相绝美,连带端着酒杯的纤纤玉手也引人不住回眸再三。

“皇上。”万十八高举酒杯向他。“这一杯,十八恭贺皇上一举扫除叛臣,换得日后长治久安。”

她脸庞上自始至终挂着柔媚的巧笑,这笑令皇上无法拒绝。

取走万十八手中酒杯,皇上仰首一口饮下,酒杯尚未放落,唇倒先封上了她的唇,为她注入些许琼浆玉露。

“嗯。”入喉的辛辣让万十八喘了口气,溢出口的酒顺喉而下,而皇上的唇也随酒而落下。“皇……”她身子一缩,避开那即将落上胸口的吻。

“吾凯旋归来,此乃吾应得之奖赏。”他的索求理所当然。

柔柔一笑,万十八举起第二杯酒。“这杯酒,祝贺皇上日后一切平安顺逐、万寿无疆。”

皇上凝望着她,未取饼酒。“这话留待日后吾每年生辰再祝贺也不迟。”

那便太迟了。万十八于心中喊着,脸上表情依旧绝美动人。

不待皇上取酒,她径自仰首饮尽,而后学着皇上对她那般将酒哺入皇上口中。

入口的酒令皇上觉得特别香甜,他吸吮着她的唇舌,饮尽她口中酒。

“这杯酒。”万十八端起第三杯酒。

“毫无酒量的妳会醉的。”他伸手覆于酒杯上头。

“无妨。”她将手覆于皇上手上。“最后这杯酒愿皇上能永远记得十八。”

这类似诀别的话语令皇上的心刺痛着。

他翻掌握着她的手按向心窝处。“已住在里头的人,该如何才能忘掉?”

闻言,万十八展颜一笑。“最后这杯酒,十八可否与皇上交杯?”她想与皇上喝交杯酒,此乃她最终之愿。

二话不说,皇上端起另一杯酒与她手相交,同饮而尽。“万十八妳可记住了。”他抛开酒杯,捧着她的脸说得专注。“今生今世,吾只要妳一人,只娶妳一人为妻。天涯海角,吾必相随。”

他话语说得真切,其中深意万十八可听明白了?

“皇上。”心一恸,万十八趁自己落泪之前迎上了她的唇、献上了她的身,传递着对他倾诉不尽的绵绵情意。

她的王啊,她这辈子所深爱的男人,她真的好爱好爱他,只可惜……只可惜……

“这一世是十八对不住皇上。”她的手来回抚着皇上陷入昏迷的俊颜。“下一世,十八绝对会补偿皇上的。”她眼角的泪珠晶莹剔透。“届时,皇上可别不要十八。”她索求的承诺得不到回应,俯首吻上他的她,以吻封缄。

深深凝望他好一会儿之后,纤白的手取出早已写好的书信放置于床头枕旁。

她无法当面与他道别,因深怕自己走不开;她无法任自己死在他怀里,因深怕自己不愿阖眼。

她在酒里下了迷药,在蜡烛里放了迷香,只怕他一个眼神、一句挽留、一个拥抱,甚至一个亲吻便会拖住她的身,让她离不开。

她知晓皇上不会放弃任何一个治愈她之机,但她也心疼皇上对自己无能为力的亏欠与痛责。

以往的她高估了自己。

她说过“除非皇上不要臣,否则臣死也要待在皇上身边。”现下她才明白待在皇上身边而死,对她而言是何等的为难,对皇上而言又是何等的残忍。

她不忍见他为她伤心、伤神也伤身。只要他活得好好的,只要他平安无忧,那么九泉之下即使孤寂一人,她也感心欢。

“永别了,我的王,我的皇。”她怜惜地替他将锦被拉拢,不让凉夜侵袭上他赤果的胸膛。“我爱你。”她于他唇上又印下了一吻,到口的咸味让她佯装坚强的笑容变了色。

紧咬的唇渗出了血,她借着疼痛压抑着即将决堤的泪与那几乎停止跳动的心。

人生无别离,谁知恩爱重?

蓦然窜过脑海中的辞句令她背对他的身子,一阵踉跄。

如此的别离……好苦!

待房门一阖,皇甫皇的眼已睁得雪亮。

仰身一坐,锦被顺势滑下他的身,露出他肌理分明的精瘦胸膛,上头仍隐约可见与她欢爱时留下的红痕。

“堂玄。”

一声低唤,堂玄已推门而入。他替皇上披上织锦缁衣并取来床头书信。

“堂红跟上了吗?”他系妥腰带,顺手抚着腰带上那让人刻意绣上的“卍”字,一个代表着“她”的所有物象征。

“是。”

“一切都安排好了?”

“是。”堂玄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瞄了一眼书信上的娟秀字迹。

与他同时望向书信的皇上,黑潭似的眸中,沉着、静着,将信纳入怀中贴身收着,看也不看一眼。

“皇上?”倘若里头有什么重要之事……

“任何要给朕的话,她必须亲口对朕说。”

皇上的心思,他懂。但……“此时任大纳言随意离宫可好?”

现下全王朝的御医与民间大夫,都在绞尽脑汁寻找治蛊之方,甚至也派出密探去寻找邻国奇人,万一找着了人或法子,大纳言却不在宫里……

“倘若能留下,她绝不会离开。”她那隐忍不住的啜泣,啃噬着他的心。

好一个万十八,竟如此不顾他意愿的离开他,而他却恨不了她,甚至更加心疼她。

他到底是着了什么魔?

衣袖一甩,他大步跨出寝宫,尾随她而去。

她不愿死在他身边,可以;她不愿见他为她揪心难过,可以;但谁说他不可以跟着她、守着她、陪伴她至终了?

他想做之事无人能阻止,唯有她万十八。而他,正等着。

等着她亲口告诉他,她不会死,会好好活着,会与他携手相伴,百首偕老。

等着她亲手阻止他,要他好好活着,与她一同好好活着,谁也不许先离开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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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甫王朝皇号十二腊月初三

此处,乃无意间发觉而暂留之居所。

此处踞高远望,朝扬夕照皆令盘踞于东凤宫上之金碧凤凰闪耀生辉,如同皇上龙颜,令人心醉眷恋。

他日,皇上务必到此一游。

十八记不得路,但此行幸有堂红随侧,日后可为皇上指路。

此处,名浮云。

若皇上亦喜此地,可否再为十八制图,纳入“十八迷图”一册。

皇甫王朝皇号十二腊月初四

方与皇上分别三日,十八思念皇上之情益加浓烈。

日后,无皇上相伴之无尽日,该如何是好?

皇甫王朝皇号十二腊月初六

此地种有邻国传入之新作物,既耐严寒亦耐干旱,属根茎类,水煮可食,味甘美,日晒后可经年保存。

皇上择日可与工部尚书到此勘查,以解粮缺之苦。

此回,十八不克与皇上同行,甚憾。

皇甫王朝皇号十二腊月初九

昨夜,十八又梦见皇上一如往昔拥十八而眠。

十八手脚冰冷,皇上的身子却彷如暖炉,有皇上在,即使冬天亦是暖冬。

倘若……

万十八握笔的手突然一斜,“若”字这一撇写坏了,失去握力的笔“咚”一声滚落于地。

“大纳言。”低唤一声,堂红眼明手快地抱扶住晕厥过去的她。

门,让人自外头推开了,进门的缁衣男子熟练地接过万十八,将她抱往床上,注视着她俊眸彷若一池黑潭,深不见底。

收拾好掉落的笔,堂红将万十八书写之信折妥,放入一旁精致的黑檀木盒中。

盒中,全是摆放整齐的书信。

她,总是提笔写个不停。除了写给爹、娘与金佛寺住持之外,其余全是留给皇上的。

再不写,日后便无机会再提笔。她远眺远处凤凰,眼底全是依恋。我仍有好多好多话未对他说。倘若此时一一记下,它日他想起十八时,就如同十八对他说话一般。

“大纳言昏厥的时辰越来越长,身子也越来越虚弱了。”堂红来至床畔,替万十八除下发簪,手上玉梳让人接了过去。

“她可有任何不适?”缁衣男子让手中玉梳轻轻滑过万十八的发,一回、两回……,手劲温柔,动作熟练。

摇了下头,堂红说得艰涩。“今日,大纳言相求堂红一事。”

“朕听着。”肯定是极为难之事,否则堂红不会显露如此神情。

“蛊毒发作时,杀了大纳言。”

持玉梳的手一顿,眼睛微瞇,将玉梳交还给堂红。“怕朕为她伤心难过?”

“是。”皇上的一语道破令堂红讶然。大纳言确实担心死时的痛苦挣扎神态会令皇上痛心万分。

“这事儿,交给朕。”

如此回答令堂红张了张口,却说不出一个字来。如何做才对?她也无解。

探了探万十八的额心温度,皇上突然开口:“尚未有消息?”话虽是对其他人说,眸却不曾稍瞬。

“是。”这一声是,令回答的堂玄脸颊一动。

“退下吧。”他的十八要歇息了,而他要进入她梦中与她相会。

“皇上。”眼望将万十八拥入怀里、神情温柔但脸颊却明显消瘦的皇上,堂玄咬一咬。“大纳言不会希望见皇上如此折磨自己。”

“是啊。”皇上认同这点。“朕等着她亲口责骂朕的不是。”俯下的唇轻印上她失色缺水的唇瓣。

“密探必会将人找到。”

传说那唯一能治蛊毒的邻国奇人,可得快快出现才好,要不然……

“朕累了。”闭上眼,皇上的额头轻靠着万十八,一同躺下,不再多言。

放下床幔,堂红拉着堂玄往外走去,将这珍贵的宁静时刻留给相爱的两人。

“说吧。”走出屋外,堂红的逼问来得突然。“皇上在想什么?”

手一握紧,堂玄抿紧的唇不肯透露只字片语。

“别用沉默这一招来对付我。”堂红难得失控地伸手戳着堂玄胸膛。“我是你亲妹妹,别人瞧不出你那冷硬脸庞上的些微变化,我也察觉不了?”实在是太瞧不起她了。

“时机未到。”

“废话!时机若至,可还来得及挽救?!”她想,肯定要出大事了。

沉重一叹,堂玄呼吸化成团团白烟。“皇上拟好了遗诏。”

“什……么?!”

“不只是遗诏,连太后的疗养安置、叛臣的审理刑罚,三王爷等人的驱逐,甚至新政的实行方针与监督等等,全下妥了旨意与安排。”堂玄喉头一哽。“皇上盖上皇印那一刻,竟释怀地笑了。”那笑,令他呼吸一窒。

皇上心中的盘算,令他慌了心神。

顿时他方明了,皇甫王朝将失去的并非大纳言而已。

“太乱来了。”堂红无法置信。“而你竟任着皇上胡来?”

眸一阖,堂玄的声音中有泪。“妳可知晓身为二皇子的皇上何以为王?”

“为了大皇子让人暗杀了。”那是一出悲剧。据闻大皇子与二皇子感情甚笃。

“原本皇上并不愿继任为王,妳可明白是何原由?”

“皇上不愿以大皇子之死换得此位。”

“后来皇上又为何愿为王?”其实这些全是皇上问他话,他只是依样画葫芦问着堂红。

堂红不语,依稀知晓了些什么却又捉不住。

“皇上说:『朕为王,只因大纳言要朕为王。既为王,便要当个能符合大纳言期待的王。朕与大纳言就如同毛与皮一般。』”堂玄睁眼看向堂红。“妳可明白皇上话中之意?”

堂红的错愕来自于对于话中之意的了悟,一抹管不住的哀伤随即沾染眼睫。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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