叹了口气,潘席安在附近的小公园旁停下车,打开车内灯,俯身替她把椅子往后放低,又月兑下西装外套替她盖上,这才仔细端看着那张睡颜。
她的皮肤很光滑,眼窝上有着眼影的淡淡光泽,长长睫毛覆在那双总是吃惊瞪着他的圆眸,殷红的小嘴正微微开启,而双手还抱着公文包。
他闻到一股淡香,低头靠得更近些。这香气很适合她,淡淡的,像是雨后的清新,又像是蔷薇的沁甜,还有几丝难以言喻的神秘气味,轻轻勾动他向来坚稳笃定的思绪。
如果,他现在吻住她小巧的唇……
天啊,他在想什么?
潘席安难以置信地扒了扒头发。他疯了吗?竟然对这个菜鸟起了非分之想?
莫名涌上的感觉很奇异,像是被什么紧紧揪住了胸口,连心跳都有些乱。
他坐回驾驶座,闭眼试着平息体内那股莫名的燥热,然后掏出口袋里的PDA,强迫自己就着微弱的灯光开始处理公事。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车内很安静,直到一辆疾驶而过的车子伴着尖锐的喇叭声,惊醒了胡星语。
“好吵……”她伸展腰身,眼睛连眨了好几下,这才清醒,发现隔壁有个男人偏着头,不太愉快地看着她。“啊,怎么是你?”她连忙坐起身。
“不然又该是谁?”他声音听起来不太愉快。
“你、你不是说要送我回去吗?怎么还在这里?你该不会想做什么坏事吧?!”
她惊慌得语无伦次了。
“这位小朋友……车开到一半你就睡着了,也没告诉我地址,要我怎么送你回家?只好在路边等你酒醒。”他深吸了口气,隐忍着莫名的怒意。
“啊,对不起!”天哪,又丢脸了!她再三道歉,又忽然想起什么。“惨了,几点了?我完蛋了!”
“十一点五十分。”她至少睡了一个小时。
“我家有门禁,这下死定了!”她焦急地想开门下车。
“嘿,冷静下来。”长手一伸,潘席安把她压回椅子上。“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坐出租车比较快。”
“会快过我的?”这下她真的惹毛他了。他指着方向盘上圆形的蓝白标志。“报上地址。”
胡星语定睛一看,沉默了三秒钟。她为什么只会说蠢话……人家开的可是字头的德国名贵房车!
“……是。”她乖乖念完地址,低头对着公文包反省。
十分钟后,深色轿车停在一栋朴实的公寓前。
胡星语捂着脸低嚷:“灯还亮着,我爸一定在客厅等,又要被骂了……”
“需不需要我陪你进去解释清楚?”他语气和缓多了。
“不用了,你快走吧!”要是被她父母亲发现潘席安的家世背景,今夜大家都别想睡了。
还想赶他走?解开中控锁,潘席安斜睇她,冷冷地说:“祝你幸运,晚安。”
“晚安、晚安。”小手挥挥,她什么也没多想,一下车就急急地走。
……第一次被女人如此无视的滋味不好受,潘席安本来有些动气,但瞧她蹑手蹑脚拿钥匙小心开门的模样,又觉得她很可爱很有趣,和她平时公事公办的刻意老成模样截然不同。
这个小土豆自以为很聪明,其实笨得很,但,究竟是什么事让她非得逼自己装模作样?
而他,究竟又关心什么?好奇什么?
更奇怪的是,一整晚的情绪还被她牵着走。
他用力扒了扒头发,长长叹一口气,才发动车子缓缓离开。
幸好爸妈只是叨念几句就放过她,两人相偕进房间睡了。
胡星语的心脏吓得快蹦出来了。她把公文包扔在椅上,整个人倒向床上,全身虚软无力。
其实爸妈很疼她,毕竟她是家中唯一的女儿,可是因为太疼太爱,她反而害怕让老人家再受伤害,尤其在被迫取消婚约之后。
她活了二十几年,天天遵守规矩,按部就班地念书过日子,最后却被嫌弃得犹如一只小麻雀,而且还被八卦周刊公诸于世,这要她的父母亲情何以堪……
算了,过去这些不愉快的事情,她不想再去想,也不应该再想了。
沐浴过后,她躺进柔软的被窝里,揉一揉发涩的双眼,酒意尚未退去。
怪的是,她总觉得鼻间老是闻到一股气味,淡淡的,像是男人的古龙水,虽不教人讨厌,但她明明洗完澡了,身上干干净净,为什么那股味道还是挥之不去呢?
她又用力嗅了嗅,啊,是他……是潘席安身上的味道!
她不认为自己身上沾染到他的气味,可为什么,她的鼻间竟然记住这味道,而且觉得离自己好近,萦绕在身际?
真的好困倦……工作一整天不说,晚上在“重要聚会”时的不安,加上喝了两杯红酒,足够折腾她了,虽然刚刚小睡了一下……
咦?!
她猛地坐起,急着回想。到底在人家车上睡了多久?
还有,她记得一开始,潘席安好像还说了些什么大道理,结果呢?该不会她又响应了什么蠢话吧?
为什么她一个字也想不起来?
天啊!抱着头,她只想尖叫。
隔日,早上九点钟,胡星语报告完一天的行程之后,恭敬奉上PDA。
“副总,您今天的行程和重要事项,已经Update完毕。”
“很好,谢谢你。”谷东川接过手,略略查看后,很满意地将PDA放进口袋里。
虽然胡星语没有商学院的专业知识背景,也没有秘书工作的经验,但是谷东川对她在行程安排和档案管理方面的表现觉得还不错,有条有理、一目了然。
最重要的是,她的确非常认真地学习,所谓“性格决定命运,态度决定成功”,根据他这些日子的观察,胡星语的成功之路,应是指日可待。
“谷大哥,那个……”没有其它人在场的时候,她还是会这么称呼他。
“嗯?”
“昨晚……为什么要让潘……呃,潘经理送我回家呢?”她真正想问的是,怎么放心让潘席安单独送她回家?难道谷大哥认为他有那么可靠吗?
比东川一笑。“正好想跟你谈谈这件事。听说你昨晚醉倒在他车上?”
她脸上写满惊吓。“呃,谷大哥……怎么会知道?”
“是我要他先送你回去的。后来打电话给潘少,想确认你是否到家,结果听说你醉倒在他车上了。”
“对不起。”糗事传千里,一张小脸都红了,她低头道歉。“昨晚什么贡献也没有,还喝醉……谷大哥,对不起。”
“没关系,凡事都有第一次,本来就只打算让你去见见世面而已。”顿了顿,他继续说:“其实这是潘少的提议。”
“啊?是他?”
“也不知是他太闲还是怎样,这回倒是对我的新秘书挺热心,还说要好好教你。不过,谷大哥还是要提醒你……”谷东川收了笑。“潘少究竟怎么想,我并不清楚,只是……”
“教我?!”她马上理解谷东川的忧虑,立即保证。“谷大哥请放心,我才不会又跟这种太子爷牵扯不清,再说,我很讨厌潘……潘经理!”
“用太子爷来形容潘少,其实并不恰当。你应该也看得出来,他不仅有很好的家世背景,聪明才智也不用我多说,既有脑袋也有外表,可说是有实力和本事。虽然他现在只是挂名经理职位,但早已是外界公认的集团接班人之一了。这样的男人不是不好,只是豪门世家总是复杂,若要论及感情甚至婚姻,恐怕比一般人所承受的压力更大,这点相信你也明白……”
比东川瞅着那张略显不安的小脸,继续说下去。“上回“启光集团”那个烂家伙……呃,我的意思是说,他可能也不是刻意要欺骗你的感情,只是无法抗拒家世必须背负的责任与命运。”
当初会破例让胡星语跟在身边工作,除了和她的哥哥是高中同学这份交情之外,也因为听说这小女孩在英国留学期间,和“启光集团”的独子,也是唯一接班人陈逸景密切交往,甚至已私定终身,却被家族长辈以“门户不当”的理由极力反对。陈逸景无法抗拒父命,最后奉旨娶了某营造集团的小公主,与胡星语的这段纯爱恋情就这样画下句点。
这还不打紧,当时的婚礼豪华轰动,八卦周刊竟然还把男主角和胡星语的过往情事拿出来加油添醋、大写特写,还说麻雀变凤凰终究是遥不可及的童话等等,让向来平静的胡家掀起狂风巨浪,一直自律甚严的胡父大发雷霆,气自己的女儿为什么会攀上这种豪门世家,足足有半年不肯和女儿说话。
他怜惜这位好友的妹妹,才决定让她跟在身边,希望能藉由工作的成就感,消弭情伤带给她的灰暗、忧郁与沮丧。
“过去的那些事,已经不值得再去想了。”胡星语努力撑起笑容。“不经一事不长一智,我会保护好自己的。”
“我没别的意思,只是认为潘少这个人是不坏,若和他只是朋友的关系,应该还是不错,但总是想提醒你,别靠得太近,免得再受伤了。”
“我会离他远远的,谢谢谷大哥。”
抱着一迭档案回到座位,胡星语的思绪却已经飘远。
潘席安究竟是存什么心呢?还说要教她?
不过,谷大哥真的太担心了,不管潘席安怎么想,她和他……顶多只是朋友而已。
可为什么回想起昨夜,心口会莫名地怦怦跳起来呢?
她暗暗吁一口气,然后用力深呼吸。管他到底存什么心,反正她只是个小秘书,得认真工作才行,什么都不该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