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到最后,罗敷放弃了。这么大个人,又这么重,压在她身上,她动都不能动一下。
他环在她腰间的手臂也不肯移动丝毫,眼看着天渐渐大亮,四周开始有了人声。
万一被人看见她这样子和一个男人纠缠不清,她就是有十张嘴也辨不清自己的清白啊!
无奈地,罗敷只得扯起细细柔柔的嗓音,可怜兮兮地叫着,“娘,娘,你在哪里?娘,快来救救女儿……”
全身都是炙人的疼痛,他就像是被摊在火上烤烧的肉块,无一处不热辣疼痛。
隐隐的,有丝暗香由远而近飘来,钻进他的鼻腔。
“真可怜呐,很痛对不对?”
温柔的轻叹声忽近忽远,一双冰凉的小手探上他火烫的额头。
“怎么还是这么烫,再这样烧下去,你会不会变成跟隔壁的阿二一样?”声音里充满担忧。
阿二?阿二是谁?
“先喝药吧。”
温柔冰凉的小手吃力地替他翻转过身体,小心翼翼地怕弄痛他的伤口。
她还是弄痛了他,在申吟即将月兑口而出前,他硬生生咬牙吞了回去。
“对不起,对不起,一定是弄痛你了。”她的声音里流露出疼惜和愧疚,温润的手指抚平他紧紧纠结的浓眉。
“是你背上的伤太严重了,所以只能让你趴着睡。”
她舀了一勺药水送至他唇边,他想张开嘴巴承接,却使不上力气。
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脆弱了?
药水全顺着唇角流出来,流出来的比送进去的多。
“药都流光了。”
罗敷无奈,只能用自己的方法来喂他喝药。
她从芦苇做的管子中吸进药水,再把管子的另一头塞进他的嘴巴里,通过管子,把嘴中的药水喂给他。
这个方法挺管用,只消片刻工夫,一碗药水便被喂得精光。
“忍一下哦!”罗敷凑在他耳边轻轻说。
在他还没意识到疼痛前,她已使力快速帮他翻过身子。
仔细检视一下他背上伤口的复原情况,罗敷替他盖好被子,轻轻收拾好东西,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只有淡淡的清香留在空气中,久久不散。
模糊的惋惜间,疼痛再次席卷了他的意识……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昏迷了多久,大部分时间,他的意识总是处在混沌中。在最痛最难熬的时候,他总是会听见她温柔有如天籁的声音。
她身上的幽香总能轻易把他从黑暗中唤醒,直到后来,当他的意识稍微清晰时,他会静静地躺在床上,聆听她的脚步声,等待着她的到来。
他竟然一点都不想醒过来!
他想再多听听她的声音,想她冰凉小手的抚慰。
远处传来轻轻的脚步声,是她!
他的胸口莫名划过一阵兴奋的抽痛,他屏息等待。
木门被轻轻推开,罗敷端着药走进来。
她把药碗放在矮几上,伸手探向他的额头。
“烧好像退了……”
“碰!”木门突然被人一脚踹开,罗敷早已见怪不怪。
“娘,你再多踹几下,这门可就要坏了,到时找人修门可是要花银子的。”
“老娘管你!你说,你还要把这野男人藏在家里养到几时?”罗大娘双手叉腰,逼问女儿。
简直不像话!
一个还未出阁的大姑娘,在家里偷藏一个受伤的男人不说,还亲自送水送药地伺候,简直比伺候她这老娘还用心!
而且,最关键的是,为了这男人,家里已经用了好多白花花的银子了,五天过去了,这男人还没有一丝好转的迹象,不会就这么死在她家里吧?
罗大娘越想越不对,她拉过女儿的手臂,强横道:“这事你别管了,一个来路不明的人,又受了这么重的伤,照顾他这么多天也算仁至义尽了……”
“娘,你要做什么?”
罗敷听出娘亲话中有话,连忙挣月兑开她的手,退后一步靠在床前,下意识地摆出保护的姿态。
“听娘的话,这男人一身外族打扮,万一招来什么祸端怎么办?我已经让老陈去找人了,这就把他抬去衙门。”
罗大娘上前欲拽过女儿,罗敷自知力气不敌娘亲,无奈之下,银牙一咬,反身抱住昏睡的男人。
“娘,你不能这么做!你平时不是信佛吗?佛法不是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他伤势那么重,你把他送去衙门,不是要他的命吗?”
“你!”罗大娘气得跳脚,“你这个死丫头,他跟你什么关系,你这么维护他?起来,快给我起来,不准抱着他,死丫头,听见没?放手!”罗大娘拚命去扯女儿的手臂,“你这样抱着一个男人像什么样子?快放手!”
罗敷被娘亲说得羞红了脸,可是她又怕娘亲真找人把他送走,只能咬牙死抱着他不放。
“娘,只要你答应不送他走,我就放手。”
“不行!”罗大娘立即拒绝。
“娘,这可是一条人命……”罗敷苦苦哀求。
“说了不行就是不行!”来了个野男人就忘了娘,想都别想。
“娘……”
“不行!”
“吵死了。”
“娘……”
“别说了,不行就是不行!”
“你们能不能不要吵了?”
蓦地,母女俩惊诧地对望。
“刚刚是你在说话吗?”母女俩同时问对方。
两个人动作一致地同时摇头。
罗敷似有所悟地缓缓低下头,不期然对上一双琥珀色的眼眸,惊讶地轻叫一声,连忙松开紧抱住他的双臂。
就在她急着要退开时,他的大手迅速握住她的手腕,罗敷不知所措地看着他。
“你、你醒啦!”
她讷讷道,莫名的红晕袭上粉女敕的脸颊,她低着头,避开他带着血丝的眼眸。
“嗯。”他低低应声,一迳盯着她看。
被晾在一边的罗大娘,左看看右看看,精明地嗅闻出空气中有丝暧昧的气息在蔓延,二话不说一把拉过女儿的手。
“啊!娘,你要干什么?”
娘亲扯着她的手,他也较劲地不放手,罗敷站在中间,被扯得有些痛了。
“喂,死小子,我警告你,你给我放手,小心老娘去衙门告你轻薄良家妇女!”罗大娘眼见女儿被个臭小子劫持,母鸡护小鸡的心态油然而生,一个手刀便大力砍向界堪的手臂。
界堪没有躲开,硬生生吃了一记。
他一定很痛!
罗敷怜悯地看向他,娘亲的力气比陈叔还大上好多呢。
他不但没松开她的手,反而用另一只手快速钳制住罗大娘的双手,任凭罗大娘在一旁叫骂撕咬,他硬是不为所动。
罗敷忍不住地轻笑出声,娘亲向来凶悍,男人见她发火向来只有抱头鼠窜的份,不想今天竟然也会有落败的时候。
“阿二是谁?”他紧盯着她,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啊?什么阿二?”罗敷蹙眉,脑中一个灵光闪过,“那时你是清醒的?”
“阿二是谁?”他很坚持,得不到答案不肯甘休。
这个问题很无聊耶,她觉得没有回答的必要。
“既然你已经醒了,就把你家人的情况告诉我,我会想办法通知你家人,让他们来接你。”罗敷转移话题。
家人?什么家人?
界堪疑惑而迷茫地瞪向她,模糊间,似乎有几个熟悉的画面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待他想再仔细地看清些时,却什么都想不起来。
看着他空茫的眼神,罗敷有丝不祥的预感。
“你叫什么名字?还记得自己的名字吗?”希望自己的猜测不是真的,否则她的罪过可就大了。
“名……字?”界堪松开双手,紧紧抱住自己的脑袋。
名字、名字、名字、名字……
他慌乱地看了她一眼,又低下头不停地想。
一片空白!
他的记忆竟然是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