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栋位于郊区的漂亮别墅。
一百多坪的院子里简单的种着几棵大树,其他便是修剪整齐的青绿草坪,而庭院的一角辟了座小小的菜园,一株株鲜绿青翠的蔬菜旺盛的长着。
风里,隐约还飘送着饭菜的香气。
“吃饭了。”
当那娇脆的声音响起,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伴随着喵喵声涌进了餐厅。
“这么急做什么?”关梓恬有些好笑的看着那两个迫不及待入座的男人。
几只大小猫也好不到哪去,其中最贪吃的花色小猫胖胖跑得太快,煞车不及的直接撞在她脚上,狼狈的在地上滚了一圈,坐起来后还愣愣的甩了甩那颗小猫头,惹得她笑眯了眼。
“真受不了你们。”以上评论的对象包括她眼前所有的猫与人。
她将三菜一汤在桌上摆好,五颜六色的五谷米饭直接用大碗盛着,搁在桌上让人自行取用。
接着端出她特地为猫咪们准备的无调味特餐,里头是搅碎混合的南瓜、鱼肉和鸡肉,营养丰富。在她的悉心照料下,几只小猫就不说了,连灰灰和白白比刚来时都胖了不少。
见几只猫开始呼噜呼噜的狼吞虎咽,她才坐了下来。
韩骥边吃着美食边感慨道:“唉,小蓝啊,怎么当初捡到你的是这个臭小子,而不是我呢?”
“不爽不要吃。”屋主没好气的开口。
在他的地盘上还敢说他的不是,欠揍啊?
真不知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情形的。
一开始是小蓝说要谢谢韩骥向他“通风报信”,让他及时赶到关家酒楼,没让她被他母亲和方雅莉欺负,想请他吃个饭表达谢意。
他想想这理由还算充分,何况事关小蓝,他承认自己确实欠韩骥一份情,便答应了。
哪知道从那天起,只要韩骥没班,就必定准时出现在他家餐桌前,打扰他和小蓝甜蜜的用餐时间,完全不觉得自己是个讨人厌的超亮电灯泡。
而他的不满与抗议,只从小蓝那换得一句--“哎呀,反正煮两人份或三人份都差不多嘛,再说韩先生是你哥哥,又那么关心你,对他好一点也是应该呀!”
他听了实在很想反驳。
从小到大,在母亲的不断灌输下,他自然对那对抢走父亲的母子没有好感,即便这几年来,韩骥百般向他这个弟弟示好,甚至搬来当他的邻居,他也不曾给过他好脸色看。
天知道,当时他竟因为小蓝的表情太温柔、太可爱,而失心疯的认同她说的话--“韩骥是和你有血缘关系的人哩,对你最好的人哦!”
包因此默许了那家伙出入他家,再也不好当场跋人、抗议,结果他就厚脸皮的成为他家的固定食客。
“嘿嘿,有美食吃,我哪里会不爽?”韩骥心里暗笑。依他看,不爽的另有其人。
“韩先生喜欢的话,可以常来啊,我和睿纯都很欢迎你。”关梓恬哪里知道他们之间的暗潮汹涌,还朝袁睿纯嫣然一笑。
他不好当面反驳女友的话,只能闷哼一声表达自己的不以为然。
韩骥将两人的互动全看在眼底,非常不客气的笑出声,“哈哈哈,没想到你也有克星啊!”
“……”忍忍忍,看在这家伙帮过小蓝的份上,无视他就好。袁睿纯努力自我催眠,同时努力把餐桌上可口的菜肴往嘴里塞,就是不想让韩骥多吃一口,进行幼稚的抵抗。
结果一顿晚餐就在诡异的气氛下结束了。
饭后关梓恬要整理餐桌,两个男人便移至客厅。
“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见平时吃完饭就闪人的韩骥,今天却留下来东拉西扯的讲了一堆不着边际的话,袁睿纯终于忍不住开口。
韩骥一笑,也不再拐弯抹角,“你打算一直这么拖着吗?”
袁睿纯心下一凛,却板着脸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老弟,虽然你和小蓝都不愿多说她来你家之前的事,但我有眼睛。”韩骥叹了口气,“你打算一辈子都叫她小蓝,和她这样过下去吗?”
他身体微僵,“那也没什么不好。”
“没什么不好……你真的这么认为?”韩骥挑眉,“她若找不回原来的身份,就有太多事不能做,没有保险、不能出去工作,甚至……没法和你结婚。”
袁睿纯咬牙,“那又如何?反正我养得起她,就算不结婚,我们也会一直在一起。”
“你该知道,这样会让她处于极度弱势,对她并不公平。”
“我不会遗弃她的。”他想也不想顶了句。
“世事难料,就算你对她的心一直不变,可如果哪天你出了事,她就剩下自己一个人,没有工作,也没办法继承你的财产,没了经济来源,你要她怎么过活?”
韩骥一针见血的点出问题所在。
知道兄长说的是事实,他沉默了好一阵子才道:“小蓝她……失忆了,过去的事都不记得了。”
“那又如何?看她的言行举止,再加上那手厨艺,想也知道不会是普通人,只要带她去警局报个案,相信没几天就能查出她的真实身份。”韩骥对这借口颇不以为然,“再说,你真的觉得她完全失去了记忆吗?”
她真的失去记忆吗?袁睿纯怔了怔,苦笑。
这的确是个好问题。
他相信小蓝确实是曾失忆,初见时的惊慌并不假,他也不相信以她的天真能凭空捏造出那些故事。
但从这阵子她不经意流露的气质与谈吐,他早有感觉,她其实已经想起过去的事。
只是她不提,他就装作没这回事。
那天她说--
没有。
其实他知道她说谎。但她不愿承认,而他也不希望她承认,事情就这么拖着。
“我不懂你在害怕什么,即使她不是普通人又如何?会令你们的感情变调吗?既然不会,倒不如去面对,你最好仔细想想该怎么处理对你们两人最好。”韩骥难得严肃的道。
袁睿纯若有所思。韩骥说的对,为了她好,他的确不该再继续自欺欺人了。
“韩先生走了?”当关梓恬走出厨房时,客厅里只剩袁睿纯。
“你这么在意他,我会吃醋的。”他趁着她走近时,一把将她捞进怀里,让她的头贴在他胸前,鼻头闻到她发上淡淡的洗发精香味。
“有什么好吃醋?”她哭笑不得的嗔道,“若非他是真心待你好的亲人,我才不理他呢。”
这话让袁睿纯的心情瞬间变好,忍不住搂着她吻了一阵,闹得她手忙脚乱,但想起韩骥刚才说的事后,他嘴角才扬起的弧度又垮了下来。
“你怎么了?”她隐约感受到他沉默背后潜藏的不安。
“小蓝,我们去寻回你真正的身份好不好?”他忽然说道。
她微微一怔,“为什么?”他先前不是才说,不希望她恢复记忆吗?
“因为……”他顿了下,“我想跟你结婚。”
结婚?!这两个字突然迸出来,砸得她晕头转向。
“你……”她的唇动了动,却始终吐不出完整的字句。
“难道你不想和我结婚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她急忙想解释,“我只是、只是……”只是没想到他竟会说出口,也没想到这么快!
“我知道我们认识的时间不算长,但你是我第一个喜欢上的女孩,我希望也是最后一个。”
必梓恬羞红了脸,低声说:“那……那也不一定要结婚啊。”
“是不一定,但凡事想远点总是好的,而且如果日后我们有孩子,总不能让他母不详吧?”
谁跟你有孩子了?她很想这么呛回去,可张了嘴却发不出声音。
她明白他没说出来的想法,她有了身份,他便能名正言顺娶她,让她的未来有保障。他如此为自己着想,她怎么能不感动?
“所以……你真的希望我找回身份?”
“是啊,不管你是谁,我对你的感情都不会因此生变……我想你也是吧?”
“那还用说!”她噘嘴,怨他此刻还在问这种无庸置疑的问题。
“所以了,我还有什么好犹疑顾虑的?”
他的话似乎很有道理,她想了想,才又开口,“可是我有未婚夫……”而说到未婚夫,倒是又让她想到一个问题。
“是未婚夫又不是丈夫。”袁睿纯冷哼,“更何况,他还有把柄在你手上,只要你想告他杀人未遂,我多得是钱替你请律师告死他。”
必梓恬被他逗笑了。
她在想什么呢?睿纯和陈廷威是不一样的,她不是早知道了?这男人连父亲的事业都不屑接手,凭自己实力闯出一片天,自然也不可能觊觎她那点遗产--呃,更正,可能不只一点。
“嗯,明天去处理一下好了。”她没考虑多久便同意了。
“那明早我先带你去警局,毕竟你现在失去记忆,说不定你家人有去报失踪人口。”
“呃……”关梓恬犹豫了一下下,决定和他坦承,“咳,睿纯,其实我--”
叮咚叮咚!
话还没说完,突然响起一阵门铃声,打断她的话语。
两人先是一怔,随即面面相觑。
这时谁会上门拜访啊?
早该想到,以他这种孤僻的性格,不必期待有什么好访客。
看着门外这阵子频繁来访的母亲和方雅莉,袁睿纯认真考虑要不要搬家。
“睿纯,你可是袁家的独子,将来是要继承袁家企业的,怎么可以和一个来路不明的女人交往?!”
黄美兰恼怒的扬着一份厚厚的资料袋,方雅莉则是一脸得意。
袁睿纯冷眼看着母亲从资料袋里抽出一迭照片和文件,内容都是关于他和小蓝,目光顿时冷了下来。
“你调查我?”
“哼,我是调查这女人!若非你老让我操心,我需要费这份心吗?”黄美兰一点也不觉得自己这么做有什么不对。“听说你两个月前捡到这个身份不明的女人,你跟她如果只是玩玩也就罢了,我可不允许你把她娶回家,谁知道她是不是觊觎你的财产?”
“妈,要不是你三番两次替我宣传,我想小蓝不会知道我的身家如何。”他不以为然的冷冷嘲讽,实在受够了母亲一而再、再而三的骚扰。
在她要求他回袁家的同时,也是在否定他如今的成就。
在母亲眼中看来,写小说或当编剧都是不入流的行业,就算他收入再高、名气再大也一样。
但他不会再为母亲的不认同而伤心了,就算过去对亲情有再多渴望,现在的他也不会再有任何期待。
黄美兰一时语塞。
“睿纯,为什么你要选择她?”方雅莉听了他明显维护小蓝的话,心中不满,摆出了一脸哀戚模样,“我爱你爱了这么多年,你怎么可以为了这样的女人而不要我?”
“你爱我?”袁睿纯冷嗤,“我们这么多年来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又没有任何共通点,你到底爱我哪一点?若要说有哪个女人是觊觎这姓氏后所代表的财产,那也该是你才对。”
他根本从未对她表现出丁点兴趣,她到底从哪以为他会接受她?
“我哪里比不上这来路不明的贱女人?”方雅莉听了再也压抑不住妒火,漂亮的脸孔变得狰狞,“她算哪根葱?她有我美、有我爱你吗?她什么都不是,甚至连个名字都没有,无法给你的事业任何帮助……”
她恼恨的伸手想抓关梓恬,却被眼捷手快的袁睿纯挡了下来。
“你闹够了没?”见她想出手伤人,他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我现在郑重告诉你们,我很喜欢我现在的工作和生活,不准备回去接手袁家的事业,我也很爱小蓝,不打算和她分手,请不要把你们的期待加诸在我身上或是自以为是在帮我,那些从来就不是我想要的!”
黄美兰张嘴想说什么,他却抢先一步开口,又说:“妈,我知道你一直恨爸爸抛下你,但爱情是没办法强求的。而他不是没付出代价,袁家为此补偿你许多,甚至将他逐出袁家企业,你厌恶的韩骥和他母亲从他身上注定讨不到什么好处,你还有什么不满意?”
“你要的爱情,爸怎样都给不了你,但你要的钱,袁家并没有亏待你,我实在不明白,为何你仍坚持要我进入袁家企业,难道非要我将整个家族企业统统抢到手你才甘心?”
“这是我们母子应得的!”那男人负了她,她要他拿一切来赔!
“也许吧,但我不希罕。”他淡漠的耸肩,“我对那男人谈不上有什么亲情,也就不在乎他究竟有多少财产。他的钱我一分都不想要,当然等他老了,同样别妄想我会奉养他。”
他唤作父亲的男人,当年不过是提供了精子,却没给予他一丝关心照顾,没道理要他尽孝,他可不相信“天下无不是的父母”那套。
养育他的,是袁家、是母亲。因此他愿意为母亲做任何事,除了被强迫做不喜欢的工作、娶不爱的女人之外。
他的人生,他想自己掌握、自己负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