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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意,孔家的那批货,你预计多少时日交货?”‘年家绣坊’的帐房内,连夫人正在核对当月绣坊的交货档期。
“嗯……”年如意款款来到桌边,低首翻看案上另一本册子。“半个月。”
连夫人纤指轻轻敲击着桌面。
“我若记得没错,你似乎提过,孔家此次确认的绣样颜色中,有两个颜色的绣线必须另外定染不是?”
连夫人这一提,年如意心一惊,轻轻抽了口气:“……是的。”
“绣线定染要多久时间?”连夫人手未停,那“叩叩”声此时听在年如意的耳里,像似催命魔音,让她心跳愈来愈急。
“七……七日。”她知道事态严重了,若是时限内来不及交货,那可会大大损害‘年家绣坊’的声誉,一个不好,还得赔钱呢。
“那你是半个月交货,来得及吗?”连夫人没有惊讶,脸微抬轻瞟她一眼,哧声道,“这不快派人去通知延期!难道要等到交货日到了,才让孔家知道咱交不出货吗?”
“是……”年如意知道自己犯了错,于是转身走出帐房,到铺前交代人去通知孔家交货延期的事宜后,才又回身走回帐房。
连夫人见年如意入门,从案后起身,莲步轻移地来到她的身前。
“真不是我说你。”连夫人媚眼一瞟,红唇噙着一抹讥讽的笑。“不如你就在府里当你的少夫人算了,何苦这般勉强自己。“
“姨娘,对不起。”年如意低垂螓首,自知理亏,只能开口道歉。
“哟,你又没对不起我,何必跟我道歉!”连夫人挑挑眉,又是一起哧笑。
“……”年如意无话可说。
“不是我说你,满脑子风花雪月的事,以你的学习可没半点好处。”连夫人涂了蔻丹的指,轻轻点点年如意的衣领,像是告诉她,她那领下的红痕虽己不在,但她可是记清楚。
“是的,姨娘。”年如意没敢不开心,她知道连夫人都是为她好,否则也不会对她说这么多。
“觉得我说话难听吗?”连夫人斜睨着年如意,想看她会有何反应。
“不,姨娘是刀子嘴豆腐心,如意明白的。”她真的相信连夫人是为了她好,所以真心回道。
“哼,看不出你嘴挺甜的。”连夫人又哧笑了声,像是非常不以为然。
“如意往后会更加用心,这样的错,绝不会再犯。”年如意声音虽轻,但十分有决心。
“犯不犯也是由你,这又不是我家的绣坊。”连夫人毫不在乎地道。
“如意明白。”年如意轻声回应,并没因连夫人的话而生怒。
“对了。”连夫人转身走回案后入座,伸手取了案上的一本帐簿,胡乱翻了起来。“有消息传回来,今日震宇他们的就会回府了。”
年如意一听,嗪着一抬,双眼灿灿发亮,心里十分开心。
“今日吗?”年如意喜问道。
“嗯。记得让震宇来一同用膳,老爷念他念得紧了。”连夫人假装没看见年如意欣喜的模样,云淡风轻地说道。
“好的。”年如意柔顺地应承。
年如意从未多想为何这事需她开口要求。府内因为人口简便,用膳都在连老爷的阁院内,所以她理所当然地以为,连震宇在府内的日子也是与众人一同用膳,但其实不然。
连震宇极讨厌连夫人,因为连夫人进门,导致他的生母最后抑郁而终,所以对连夫人从未有过一丝尊重。也因此,他对连夫人的儿子、他同你异母的弟弟连震永,也没有过好脸色。
所以他在府中时,绝不可能与连夫人同桌吃饭,这也是为什么连老爷会有“若要连震宇陪他吃饭,简直比登天还难”的说法了。
婚后那几日,连震宇之所以会陪着年如意去用膳,并非是他的心胸变开阔,或是变得比较孝顺,纯粹就是为了顺年如意的意罢了,只是这一切年如意并不知情。
当天午后,连震宇便回到连府,但他强忍着思念,坚持先不回房;他可不想一回府就直冲厢房,惹来众人的讪笑。于是要求众人在书房集合论事,好让他了解最近‘连成织造’的各项进度。
“爷,这量这两个月各家布商的订货明细。”管事阮叔呈上两本书册,“目前没有什么大问题。”
“嗯。”连震宇心不在焉地应着。
“爷,这是夫人交给奴才的府内用度,还要请爷您过目一下。”另一名管事南叔也递上一本帐册道。
连震宇收下帐册,随意翻看,完全没注意到他根本就拿反了。
“这让姨娘自己斟酌就行了,不用再来问我。”连震宇翻完随意将帐本往案上一丢,不再理会。
“爷,此次蚕桑的收成很理想,并没有什么问题。”阮叔又道。
“嗯。”不知如意现下在做什么?离上次见面,也己月余了吧……
“织坊的部分,二少爷紧盯着,也没有问题。”南叔看连震宇的表情,知晓他的心思根本不在这儿。
众人交换了眼色,心里忍不住直想笑。于是两位管事向一旁的阮松青及南柏郁使了个眼色,阮松青便开口道。
“爷,您这趟回来也累了吧,要不要先回房休息?我与柏郁不得到织坊去与二爷讨论往后棉田收成后的细节。”阮松青替连震宇找了个台阶下,但连震宇根本没注意他说些什么,还以为他只是在回报一些例行事务。
“嗯。”相同的口吻、相同的表情。
这时性子较直的南柏郁受不了了,他开口大声道:
“爷!我与松青要到织坊去一趟,您要不要先回房休息?”
南柏郁这一喊,果然唤回了连震宇的心神。
连震宇回过神,众人赶紧装出若无其事的表情,南叔与阮叔假意商讨着府里的要事;而阮公青则假意口渴地走到墙边几旁,替自己倒了杯茶水;最后只剩下南柏郁一人,他只好又问了一次。
连震宇正想以此为理由离去时,书房外却传来一阵轻缓的脚步声,不一会儿,年如意秀丽的身影便出现在众人面前。
由于天气渐热,年如意身穿女敕绿丝麻软衫裙,其上织纹细致,领口及袖口绣着莲花图案,裙摆则绣着整幅莲荷图,看上去就像是幅水墨画,细致又高雅。
她头梳斜髻,其上簪着粉色花朵,配上精细花钿、翠玉珠钗,与夏衫相互映衬,说是如花似玉,真是一点也不为过。
年如意在门外停步,一见连震宇,整张脸不由自主地红了起来。
“我可以进来吗?”年如意怯声问道。
连震宇正想回声,却发现喉头干涩,他不着痕迹地咽了口唾液后,才开口道:
“进来吧!”他故意调离视线,假意翻看着案上的帐本,冷着一张脸,不想让人发现此刻的他心思全在年如意身上。
年如意款款步入书房,身后跟着红芙及绿萼两丫环,她们手上端着几盅甜品,一入房便将甜品往几上放好,再一一端给房内的每个人。
年如意手上也端着一盅甜品,她娇滴滴地来到案旁,先将陶盅摆放好后,才轻声开口道:
“这是冰糖莲子羹,大家趁凉喝吧!”年如意浅笑道。
“唉呀,少夫人,您这可折煞我们了。”南叔口气惶恐,但那咧大的嘴绝对不是这么想的。
“大家都辛苦了,我也只能做点甜汤来慰劳大家。”年如意偷偷瞅了连震宇一眼,脸颊渐渐升起一抹红。
“我们这可是托爷的福哪!”阮叔一看这情势,笑得是合不拢嘴。
“其实,大伙是托红芙、绿萼的福才是。”年如意一被调侃,更觉不好意思,赶忙将共犯供出。
“少夫人——”红芙及绿萼一见年如意要掀她俩的底,急得在一旁跺脚。
“怎么说?”连震宇听出了兴趣,于是开口问道。
“红芙一定要给阮大哥煮甜汤,而绿萼则坚持要为南大哥煮甜汤,所以……”可不是吗?此刻红芙就站在阮松青的身边,绿萼则伴在南柏郁的身旁,而两人都面红如柿。
“少夫人您还不是坚持要给爷儿煮甜汤。”红芙不依地真喊:“竟然还这样取笑我们!”
“分明就是少夫人脸皮簿,才全都往咱俩身上推。”绿萼也跟着道。
她们俩的话惹得众人哄堂大笑,开心极了。
主仆三人皆顶着一张红脸,既不好意思,却又相见心上人喝下自己亲手煮的甜汤,只好硬着脸皮,任人笑话。
“好了、好了,总之,咱们是托了三位青年才俊的福,真是谢谢啦!”南叔呵呵大笑,心想:不入可能又要办喜事了,真是令人开心呀。
待众人喝完甜汤,年如意主仆三人收拾妥当后,便安静地退下去。
连震宇直勾勾地看着年如意的背影,心下不舍,却又不愿像急色鬼一般地粘上去,实在是苦啊!
众人见连震宇如此自虐,实在看不下去了,于是阮叔开口:
“咳,松青、柏郁啊,你俩不是要上织坊一趟,那就快去快回吧,免得晚了,二少爷都要回府了。”阮叔说罢,又转头对坐在案后发痴的连震宇道:“爷啊,你也累了吧,这般长途奔波,是不是先回房歇息一下?有事咱们晚点再商量可好?”
怎会不好?此话正合连震宇之意。他故作平静地起身道:
“那就这样办吧!”接着他挥挥衣摆,帅气地退场,留下一屋子的人无奈又好笑。
这样的日子,还真让人不习惯,但又觉得很有趣,只怕往后这样的戏码还会更多。
一阵微风吹来,替这刚入夏的时节降了些暑气。府内栽种的莲荷均己盛开,如同这宅子里的热情,接下来的日子只会更加炎热,就看来也会持续一整个夏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