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部海线一座偏僻的小渔村,岸边停泊了许多渔船,用木板搭建的屋子错落在这地势高低不平的港边,张雪梅就住在其中一户。
正是晚餐时间,海浪拍打着堤岸,打鱼兄弟和眷属为了庆祝张雪梅出院,在堤上摆了三张桌子。
当杨尊表明自己是代表警方来慰问张雪梅时,众人立刻嚷着要罚他三大杯高粱。
“明着来慰问,实际上应该是因为无法给严德清那有钱人定罪,来改口供的吧?”吴权通是张雪梅的渔夫老公,身为海口兄弟,自是见过世面。
“怎么会呢?老公,你都不知道杨警官多勇敢,严德清想栽赃给他车上的女主播,还叫来一堆兄弟,企图用暴力解决,他直接用枪让严德清就范呢。”张雪梅虽然怀孕八个月,但身形还是颇娇小,动作算得上灵巧。
吴权通扬起毛毛虫似的浓眉,由上往下、由下往上打量着这个英挺潇洒的警官,突然大声吼道:“你对我的漂亮老婆这么好干嘛?”
在一旁静候杨尊的丁熙虹大笑出声。
“那……是基于人民保母的本能,就算阁下的老婆是丑八怪,我也会尽力保护。”
“哼,总算你也知道我的牵手很美!”吴权通忍不住扬起下巴。
“比这束花还美呢!”丁熙虹连忙献上百合。
张雪梅欢喜的接下,笑说:“谢谢,好久没人送我花了。”
吴权通大力拍桌,怒喝道:“干嘛送花给我老婆?”
“放心啦,既然杨警官不是一个人来,就代表他避嫌了。”丁熙虹解释。
“两个男人来,有比较安全吗?”吴权通更加防范。
这下换杨尊忍不住炳哈大笑。
丁熙虹很火大的瞪他一眼。
“什么啦?我是女的!女人啦!”她刻意转了个圈,突显自己凹凸的身形。
众人紧盯着她的胸部,议论纷纷。
“明明是男的啊……”
丁熙虹面如死灰,这种尴尬又下不了台的场面让一向没几句好话的杨尊见了,更是让她难堪,只好狠下心,抓起桌上一瓶维士比就往嘴里灌,咕噜噜的喝光后,用手背抹了一下嘴,大声叫道:“为了证明我是女的,谁要是能把我灌醉,我就月兑衣服让大家看!”
气死了,她真的一点女人味都没有吗?
大伙哗然,觉得新鲜又好笑,不禁交头接耳。
“我看别了吧,免得月兑了衣服更加确定你不是女的,就难看了。”杨尊取笑道。
“你……”可恶!为什么他总能讲中要点?丁熙虹快要抓狂了。
“好啦、好啦,我向大家解释你是女的不就行了?”张雪梅觉得她也真有趣。
经过张雪梅的解释后,大伙总算半信半疑的接受这件事,但还是频频看向丁熙虹的喉头和胸部。
“你是女的竟然还能喝光一瓶阿比,那是有套维大力P的呢!这么阿莎力,你也是警察吗?”吴权通很欣赏她。
“哈哈……好说、好说,我是记者啦。”
“记者?记者,我有话要说啦!为什么日本渔船押我们的苏澳船到琉球去,我们还要付四千万日圆给他们?不公平啦!吃定我们了!你可以去跟政府说吗?你可以写出来我们的委屈吗?”第二桌的阿勇伯冲了出来,大声陈情。
“还有,菲律宾人开枪打死我们的渔民兄弟,政府竟然说要我们自己搜集证据,再向他们提出抗议,这是什么道理?这是国和国的问题,不是你打我、我打你的小问题耶!记者,你一定要帮我写上去啦!”第三桌的阿猛伯也大叫。
一时之间,伯伯叔叔们都愤慨的向她陈情,这是丁熙虹始料未及的,只能尴尬的僵笑,天知道她只是被陶主播压着出不了头的周刊小记者,而且负责的是生活美食,就算复出,也以社会线、政治线、重案线为目标,根本没想过农民、渔民这等事……但她此刻不想撇清,因为听他们的抱怨,也认为这些民生问题对于他们而言胜过所有的世界大事。
杨尊则在一旁偷笑。记者嘛……
但他也对丁熙虹的倾听和认真感到意外,原以为她只以重案线和政治线为目标,会像初识时对他极力撇清自己是跑生活美食线,一下子便会对他们说出自己不报导农渔民新闻,没想到她还满投入的,聆听并发问,而且竟然还颇了解农渔政策。
谁会去关心他们的权益?谁会对一个与自己伟大理想不相干的议题产生共鸣?
忽然,他觉得她像个现代女侠,正在跟一群海口豪杰谈论江湖情势,不自觉的笑了。头一次见到这种女人,不仅个性硬,就连兴趣、理想、喜好都硬得很……看,她的阿比从套维大力P到套咖啡,她还是一直灌下去,他还真想知道,她醉了之后会月兑衣服吗?
“嗨,杨警官,你竟然会看着女人笑?”张雪梅微笑。
“她哪是女人?我是用打量男人的眼光看着她。”
“如果她是男人,那多好啊,是吧?”
“是啊,如果她是男人,我就跟她做拜把兄弟,只可惜她是女的。”
“嗯,你最不喜欢跟女人扯上关系了,你是男女平等论,不特别看轻女人,但也不特别怜惜女人,如果跟女人上床,那是互相交易,不被感情羁绊,也从不产生真正的爱情。”张雪梅如数家珍。
“梅姊……你将自己整型得如此朴素,以为我就认不出来了吗?”杨尊正色的说。
张雪梅笑了笑,“就知道你不会不认得。”
“世界上的女人哪个不是把自己愈整愈美,只有你宁愿把自己的美貌弄得朴素又平凡,好隐姓埋名,从此与世无争。”杨尊隐约感到惆怅,顿了顿,终于开口提起往事,“伍爷死了之后,又发生了伍刚背负罪名而逃,修罗门大乱后形同解散,这才发现你不见了……梅姊,你过得好吧?”他扫了繁忙又辛苦的打鱼兄弟一眼。
张雪梅正是修罗门掌门人伍爷的第三任妻子,比伍爷还小三十岁,对于严德清开车撞她,杨尊不得不做更多的联想,也多亏这起车祸,让他找到了她,回忆起前尘往事,好像有千万年那么久了。
“比从前简单,阿通很爱我,他不知道我从前的身分,也不知道我本来的名字。不管爷是否为伍刚以下逆上所弑,我都不会找伍刚,我还怕伍刚像你一样找上门来……”张雪梅看了看左右,老公他们还在跟丁熙虹喋喋不休的抱怨,她拿出一个纸袋。“过去的事就别再提了,我有我的生活。这里面有两只熊女圭女圭,是伍爷在世时送给我当作宝宝的礼物,只可惜我为他怀了两次胎都流产。伍爷去世了,我不能为他生出他在世上不曾有过的亲生儿子,跟他的情缘也该做个了断,熊女圭女圭给你吧!”
杨尊缓缓的伸手接过,心下黯然,霎时涌现很多过去的回忆。
掌门人伍爷和他的养子伍刚,每次听到这两个人名,他总会心痛,可是为什么“伍刚”这两个字带给他的悸震,远远比伍爷还要深?现在伍刚到底在哪里?爷到底是不是他杀的?为什么他们每次出事,都有伍刚的踪迹,可是出动了所有的人还是找不到他?
“难道……你认为露得清故意撞你,跟伍刚或多或少有关系?”他顿悟。
“露得清?喔……严德清啊!”张雪梅失笑。
“都是丁熙虹乱取外号。”杨尊一阵尴尬,抱怨道。
“可是你难得会被别人影响。”张雪梅觉得他对丁熙虹有不同的心情,随即正经的说:“我不知道,如果爷是伍刚杀的,那么就有这个可能,毕竟我是爷的小老婆,他要赶尽杀绝也不奇怪。”
杨尊怅然。伍刚……真的这么冷血?严德清又跟毒品源头蛇洞有联络,严家富可敌国,再无其他更强的势力,能控制他的似乎也只有阴暗的蛇洞了,倘若严德清不是无意肇事,难道……难道……蛇洞老大便是……
他浑身不舒服,甚至莫名的怒气冲冲,不能再想下去。
“如果是他,又是为了什么原因追杀你?”杨尊的声音微颤。
“可能他以为我当伍爷的枕边人那么久,知道很多秘密。”张雪梅只能这么说。“好好保存这两只熊女圭女圭吧。”
“我会的。那么,你猜他怕你知道什么?”
“呵,我知道的事那么多,怎么知道他怕的是什么?”
突然,众人欢乐的大声吆喝。
喝得醉醺醺的吴权通摇摇晃晃的跑过来,拍桌喝道:“快来看!杨警官,你的好兄弟真的要月兑了。”
“月兑!月兑!月兑!”大伙醉茫茫的,大声鼓吹。
丁熙虹酒性大发,豁出去的跳到桌上,一边哇哈哈的逞英雄,一边月兑衣服。
杨尊一看,真是不得了。她还真的以为自己是打赤膊也无所谓的男人吗?可别月兑了之后更加惨不忍睹才好。
他观察丁熙虹,发现她没醉,但是酒精可能会让她趁着热闹做出失控的事,她难道是那种平常规规矩矩、大义凛然,酒后愈多人愈疯狂的双面人?
他连忙冲上前,将她抱下来。难道这家伙每回喝醉了酒,有人怂恿她干什么,她就干什么?这女人真是受不得激啊!
杨尊将她挟持走。
“欸,不行啊!她说要月兑,怎么能不月兑呢?”吴权通喝道。
“对呀,我不月兑,大哥们怎么会相信我是女的?”丁熙虹兀自发狂的大叫。
“你这家伙……”杨尊冷冷的咬牙。
张雪梅笑吟吟的出来打圆场,“哎哟,谁说要证明你是女人就一定得月兑衣服?我把我从前当少女乃女乃的妖娇衣裳给你穿上,让你当个真真正正的女人,看还会不会有人诬赖你是男人?”
这意见太好了,众人也都同意。
杨尊怔愣住,“梅姊,你……你从前的衣服?”
“是啊,怎样?”
“她穿起来会不会像男扮女装……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你怎么对你的女人这么没信心呢?”
“因为你以前都是走……那种路线……”
“那不正好?你不知道吗?有很多男人婆一穿起女装,可是比一般常见的美丽女人更有一番不同的率性风情呢!如果你那么担心的话,那我再帮她化妆不就行了?”张雪梅对他的鄙视感到不悦,丁熙虹长得不差,她一定要好好的打扮她!
“好……好吧。”杨尊无法相信,但也只能暂时将丁熙虹交给张雪梅。
梅姊说的不是没有道理,有很多平常男性化的英气女子,在某些情况下不得不转变风格,所呈现出来的效果是迥异于平时看惯了的那些俊男美女,她们会变得特别美丽,而且充满了智慧,让人惊艳,只是……丁熙虹会吗?
他太担心了,比男人还要男人的丁熙虹也会那样吗?
而且他懊恼着刚才没及时反驳梅姊的一句话,丁熙虹又不是他的女人!为什么他没有同时澄清这件事?
他与打鱼兄弟们边喝边聊,同时做好心理准备。
打鱼兄弟们也颇期待。不知道丁熙虹有没有骗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