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梁芝旗将私人物品打包完毕。窗外,八月多的阳光炽亮,照得万物都似在发光,生气蓬勃的景象,染得她心情也一片愉快。
她将在今日出院,她大哥也将暂时返回日本。
半个月来,医师尝试治疗她的失忆,她哥哥则不断对她讲述过去——他们的母亲早逝,当柔道教练的父亲养大他们;她大一那年,父亲发现罹癌,她办理休学照顾他一年,可父亲最后仍撒手人寰,目前定居日本的大哥是她最亲的人……
但她依旧什么也记不起,听着那些事就像听着别人的人生。
最初的慌乱过去后,她较能坦然面对自己的失忆,反正事已至此,着急无用,她猜她的个性大概是乐观型吧?她唯一介意的是警方查案因她的失忆而进展缓慢。知道自己涉及一桩案件,让她耿耿于怀。
她望向桌上的小镜,镜里映出的女人肤色柔白,长发及肩,一张鼻梁匀挺的瓜子脸,双唇粉润,一双弯眉精描仪的工整纤丽,眼眸清亮坦率。有这么一双正直眼神的她,会伤害人吗?
听见门口传来声响,她转头望去,看见兄长推门进来。
梁日佐见病房地上堆着行李,惊讶道:“我不是说等我过来再收拾?”
“反正我闲着没事,顺手收好了。大嫂呢?”大哥娶日籍女子为妻,婚后住在日本,她大嫂家里经营超市,大哥婚后便接手超市生意,可亲家母不久前中风,需人照料,她大嫂直到今日将母亲安顿好,才飞来看她。
“她在医院对面的公园等我们。唉,要不是日本那边事情太忙,我实在不想回去。芝旗,你真的不和我走?”
她摇头。“警方还是认为我有嫌疑,我要是出国,他们会认为我畏罪潜逃,到时候会连累你。”
“我就说他们侦办方向错误,你绝对不可能——”
“那就好啦,我也不觉得自己会伤害别人,警方没有证据,就不能抓我,我大可以安心留在这里。”
梁日佐瞧着泰然自若的妹妹,摇头苦笑。“你一点都没变……就算失去记忆,个性还是这样,乐观坚强。”
梁芝旗一笑。“我们走吧,去办出院手续,我想快点见到大嫂。”
办完手续出院,往公园的路上,梁日佐又问:“你现在有什么打算?”
“我想今天先休息一下,明天就回学校。还有半个月就要开学了,我想先熟悉一下同事和工作环境,赶快让工作上轨道。”
“日常生活呢?你什么也不记得,怎么照顾自己?”
“我有房东和室友,她们会陪我。”她租屋处的房东和室友来探望过她,她们都是和善亲切的女子,有她们照应,生活应不成问题。
“我看还是让崇纲来陪你——”
“不要。”她断然拒绝。大哥老是提起这人——言崇纲,据说是她大一曾交往过的男友,两人分手后,他仍和她兄嫂有连络,听哥哥的口气对这男人相当欣赏,盼望他们复合,但她对他毫无印象,而且找前男友来照顾她,光想像那情景就别扭。“都分手了,不要麻烦人家。”
“分手了也还是朋友啊。他刚在德国拿到法学博士,原本要在那边待一阵子,我一告诉他你出意外,他就马上赶回来,还问我有没有能帮忙的地方。”
“你该不会叫他来了吧?”
梁日佐顾左右而言他。“他还接了你们学校的聘书,以后他就是法律系的助理教授了。他没明说,但我看他选择回来母校任职,是因为你在这里~~”
“哥,你是不是叫他来?”
梁日佐只好承认。“我是找他今天过来一起吃顿饭,你就当和老朋友见面,不愿意他陪你的话,你就拒绝吧,不过我看……很难。”
“他会纠缠不清吗?”梁芝旗对这男人的感觉趋向负分。
“他自尊心很强,不会做那种事,但……唉,恐怕有他不得不陪在你身边的理由。”两人抵达小鲍园入口。“进去吧。”
梁芝旗暂时打住话题。她看过嫂嫂的照片,立刻认出坐在长椅上的温婉女子,教她意外的是嫂嫂身边有对孩子,一男一女,约模三、四岁,小男孩正用日语叭叭咕咕说着要喂鱼,她嫂嫂直摇头。
梁大嫂看见她,神色关怀又激动,日语冲口而出。“芝旗,你还好吗?”
“还不错。”梁芝旗微笑,幸好她没忘了日语能力,能听也能说。
一对孩子也看向她。小男孩目不转睛地望她,表情机灵活泼,小女孩较为文静,那双弯眉明眸和她简直是同一个模子印出来的。两个孩子都眉清目秀,皮肤光女敕饱满。
大哥原来有这么一对可爱的儿女,怎么半个字也没提起?
“你有没有想起一些事?关于你哥哥和我……”见她一脸茫然,梁大嫂好失望。“会一辈子都这样吗?”
“医师说记忆是可能恢复的,也许我过两天就全部想起来了。”梁芝旗看着两个孩子。“哥没提起你们有孩子。”
兄嫂闻言互看一眼,梁日佐朝妻子点点头,她轻推孩子肩头,催促道:“快喊她呀,就照我在家里教你们的那样。”
小女孩迟疑着小男孩却洪亮以中文喊:“妈妈!”
梁芝旗一房,笑道:“你叫错了,我是姑姑,不是妈妈。”
“他没叫错。”梁日佐缓缓道:“爸过世的前一年,你来日本照顾他,却发现自己怀孕了。当
时胎儿已经成形,医师反对流产,所以最后你把孩子生下来,由我和你嫂嫂领养,你则回学校。吉安是哥哥,美美是妹妹,他们是你的孩子。”
她震惊。“我曾经怀孕?”
梁芝旗下意识地环抱自己。她体态苗条,小肮平坦,除了这次失忆受的伤,她的身体没有任何不寻常之处,感觉不到曾怀孕发胖的痕迹。她真的生过小孩?还是双胞胎?
“这件事知道的人很少。你这么年轻就带着小孩,将来怎么嫁人?由我们领养是最好的方式。
但现在你失去记忆,我才把他们带来。毕竟怀孕生产是很强烈的生命历程,我希望你可以因此想起一点什么。”
不,她没有奇迹般地出现骨血相连的感应,只有惊骇得快晕倒。她错愕地望着两张天真小脸。
“他们知道我是他们的母亲吗?”
见妹妹表情呆滞,显然这剂猛药一时间无效,梁日佐叹口气。“他们始终当我们是亲生父母,你嫂子和他们解释过,但他们不懂,只知道来台湾和你住这段期间,要喊你妈妈。”
“要他们和我住?”她的震惊再加上恐慌。“我不会带孩子啊!”
她什么也不记得,哪能带三岁的孩子,而且一次来两个?该给小孩吃什么?小孩哭闹怎么哄?她会不会照顾不周,害他们生病?孩子生病了,又该怎样照顾?她满脑子问号,晕头转向,很想逃走。
梁大嫂道:“他们都有基本生活能力,不难带。这阵子我们很忙,要看店,还要照顾我母亲,保母又辞职,你哥的意思是把孩子托给你半个月,麻烦你照顾。他们的衣物玩具我都带来了,待会儿我教你怎么照顾他们,其实真的不难。”
梁日佐则道:“最重要的是,你跟他们相处一段时间,也许可以想起一些事。我半个月后就回来,不会麻烦你太久。”
梁芝旗挣扎半晌,勉强同意。“……好吧。”她不认为这方法有效,但兄嫂表情充满期待,何况既然是她的孩子,她是该尽一点母亲的责任。
可她不是圣母玛利亚,怀孕不是神迹,这对小孩代表一个当年让她受孕的男人,难道她不曾要求对方负责?或者她要对方负责,他不肯?
她低声问:“哥,孩子的爸是不是言崇纲?”所以大哥才会这么积极拉拢他们,何况她现在也只有这个名字可以怀疑。
“我不知道,你从没提过。”梁日佐摇头。“我跟他约在餐厅吃饭,我去开车,先过去再说。”
梁大嫂跟着起身。“我去打个电话回日本,你陪一下吉安和美美。”
于是,公园里剩下梁芝旗和两个小孩,两双漆黑晶亮的童稚眼睛望着她。
她勉强挤出微笑,不知该如何和他们拉近距离。他们知道她是抛弃他们的亲生母亲,却丝毫不在意,或许他们还太小,不懂得怨,也不明白他们受了委屈。
她很内疚。她当时应该找出更好的处理方式,不要母子分离,现在彼此便不必经历这些。他们觉得混乱吧?和她一样尴尬,不知道怎么面对姑侄转变为母子的关系……
小吉安先开口了。“我要喂鱼!”小手指着不远的鱼池。
“喂鱼?”
她注意到旁边有鱼饲料的贩卖机,于是掏硬币买了两管鱼饲料,孩子们一人一份。
小吉安欢呼,拔腿就往鱼池边跑,梁芝旗连忙追上。
“妈妈好小气,都不让我喂鱼!泵姑最好了,什么都买给我。”吉安的中文说得字正腔圆,笑眯眯的小脸迎着日光,好生灿烂。
“呢,吉安……”小男孩显然一时还改不了称呼,她想纠正,又觉得尴尬。
“啊,妈妈说要喊你妈妈。”倒是吉安自己想起来了。“妈妈说你生病了,忘记很多事情,只要我每天喊你妈妈,你就会记起来。”他瞧了慢吞吞跟过来的妹妹一眼。“可是美美很笨,听不懂妈妈的话,一直问妈妈为什么要叫你妈妈。”
“不可以说自己的妹妹笨。”梁芝旗柔声纠正。小男孩讲话有条有理,显然相当聪明。
“姑姑,你的病会好吗?”美美担心地问,娇憨的她嗓音甜美,惹人怜爱。
“要叫『妈妈』。”
吉安大声更正。
“你不可以忘记我呢!我是美美,美美。”小女孩指着自己,努力强调。
“好,我记住了,你是美美。”小女孩天真的举止,让梁芝旗感觉好笑又温馨。
吉安撇撇嘴,抓一把鱼饲料撒出去,池里的鱼哗地扑涌争食。
美美轻呼一声,被池里万头攒动的情景吓到,紧挨着梁芝旗。
“别怕,鱼不会跳上来。”梁芝旗安慰她。美美紧张地揪住她的手,把饲料往池里倒,但手一滑,整瓶倒下去,鱼群疯狂扑来,池水乱喷,溅到美美的鞋,她吓一跳,瞧着鞋上水渍,露出新奇的笑,抬头望着梁芝旗。
“姑姑,好多鱼呢……”
那肖似她的眉眼笑得这样甜,让梁芝旗心一紧。
她的记忆一片空白,她的身体没有一丁点曾和两个小生命相系的感觉,但孩子纯真的小脸唤醒她的母性,她满心亲爱温柔的感觉,歉疚也更深。未来的半个月,她一定要好好宠爱他们,弥补他们。
忽然,一股被注视的感觉令她分了心,她抬头,看见公园矮围墙外的行道树下站着一个男人。
他有一头略乱的率性短发,浓眉锐眸,一管优美直挺的鼻梁上架着金边眼镜,显得斯文而刚毅。他的脸庞性格英俊,但眼眸冷峻,缺乏温度,他双手抱胸,姿态随意,浅卡其色衬衫在胸膛上绷紧。
梁芝旗的目光被那片健硕胸膛攫住。她感觉似曾相识,仿佛她曾把掌心贴在那儿,感受那处的沉稳心跳……不,她根本没见过这男人,哪来这种荒谬感觉?
但对方显然认得她,他严肃的视线像鹰隼锁住猎物,接着迈开脚步,走入公园。
他该不会是警察吧?她不怕警察质问她,但不愿让小孩听见那些尖锐的问题,她挡在孩子前头,瞪着男人来到她面前。
“芝旗,你不认得我了?”言崇纲眉心深皱。他知道她失忆,但亲眼见她眼色生疏,令他失望而恼怒。
当年,他们只交往了半年,她受不了他独断的大男人性格,要求分手,而他没挽留。他同意分手不是因为不爱了——他爱她,但她无法适应他爱她的方式,既然她毫不留恋,好强的他也拉不下脸挽回,他黯然神伤,说不出他不要她离开,说不出她的求去让他多难受。
他也说不出刚才光是遥望着她,自己的心跳有多热烈。她不是艳光四射的美女,却像一弯清浅流水,他掬过,被那股淡谅滋味沁了心,就难忘记。
他凝视她,蛰伏的感情无声澎湃——但她竟然忘了他?他不在乎她遗忘全世界,独独不该忘了他。
“我该认得你吗?你不是警察?”她恍然大悟。“你是我的朋友?”
“我们不只是朋友。”他和她大哥约在餐厅见面,可因为想见她,于是提早过来。他远远看她带两个小孩喂鱼,他猜是她大哥的孩子。
“是我同事吗?”她住院时,不少校内师生来探望她,但从没见过他。
“算是吧。”他所期待的,远不只同事关系。
他眼眸深沉如墨色磁石,撩动她心底的某根弦,泛起战栗。他富有男性魅力,那双冷静视线有某种无形压力,刚硬且强势,她直觉自己不欣赏这种个性的男人,又矛盾地感到一种可信赖的安全感。
吉安忽道:“妈妈,我要饲料!”朝她挥着空饲料罐。
“没时间了,我们该走了。”她牵起小男孩,没留意身边男人霎时全身一震,惊诧地望着她与孩子。
“我要喂鱼嘛。”
“好吧,只能再喂一次——”
“你有小孩?”言崇纲仔细注意两个小孩。小男孩不像她,小女孩简直是她的翻版。
她尴尬地承认。“我不记得曾经生过孩子,但我哥说我大一休学后生下他们,留在日本让他抚养……这件事请你保密好吗?我和孩子都还有需要调适的地方,我不希望朋友的好奇给他们压力。”
“孩子的父亲是谁?”从时间推算,除了他还有谁?言崇纲震惊不已。
但怀孕是多重大的事,即使当时他们已分手,她至少该告诉他一声吧?他不悦地绷紧下巴,瞥向两个孩子。小女孩正在偷看他,被他锐眼一瞪,她吓一跳,躲到梁芝旗背后。
“呢,这是我的私事,就不方便说了。”她还不确定孩子的父亲是不是那位言学长,她也不喜欢他理所当然的质问口吻,仿佛他有权利过问,她连他是谁都不知道。“请问,你究竟是哪位?”
“如果他们是你的小孩——”他严厉目光仿佛她犯下滔天大罪。“我就是孩子的父亲。”
半小时后,梁芝旗坐在餐厅里,还被与孩子生父的乍然相遇震撼得回不了神。两个孩子坐她右边,大嫂去打电话,她大哥与孩子的爸坐在对面谈话。
孩子的爸……这几字让她全身漫过一股异样感,脸微烫。在对自己几乎一无所知的状况下,突然出现一个和自己有过亲密关系的男人,她的感觉很复杂,有点困窘,又忍不住对他好奇。
从他们的对话里,她对言崇纲有了进一步认识——他是独子,出生在军人世家,父亲是上将退伍,他是法律系高材生,每学期拿奖学金,博士还没念完,就有几家学校教职等着他挑,简而言之,是个前途一片光明的有为精英。
他讲话简洁,口吻客气,但偶尔瞥向她的眸光压抑着愤怒。他不高兴,而且那不高兴是针对她。
“你也知道芝旗个性比较独立,她觉得她能处理,就不想麻烦你了。”
“处理?她当孩子是物品吗,就这么擅自决定把他们『处理』掉~~”
“处理只是一个说法,请你别挑语病。”梁芝旗不喜欢他咄咄逼人的态度。他们真的有过一段情吗?但他对她一点也不客气。
言崇纲瞥向她,眼神锐利。“所以你把孩子法给别人就没有错了?”
“我哥哥嫂嫂不是别人。”
“对孩子来说,亲生父母以外的都是别人。你不顾孩子的感觉,不顾自己身为母亲的责任,也不顾我的感受,一个人做这种决定,我无法接受。”
他在开庭审案吗?语气这么犀利。她忍不住皱眉。“不然,要什么样的决定,你才会满意?”
“既然我们有孩子,我就该负起责任。”言崇纲沉声道:“我们结婚。”
她呆怔了。上一秒还在严厉指责她,下一秒就求婚,会不会跳太快了?
梁日佐却大大赞赏。“崇纲,我就知道没看错你,有担当的才是男人~~”但被妹妹一瞪,话立刻缩回去。
“你是认真的吗?”她难以置信。
“当然。”他已届适婚年龄,对象是她的话,不需要考虑。
“就因为我们有小孩,所以必须结婚?”太荒谬了。
“我从不逃避责任。”他很严肃。
“如果你只是想尽责任,可以免了。”无视他眉头揪起,她道:“我猜想,当时我没告诉你孩
子的事,就是觉得孩子不会让我们之间有所改变,既然都过了这么多年,我们有各自的生活,又何必因为孩子而硬要牵在一起?”
一把火在言崇纲心底烧起,他瞪着她微笑的容颜。他记得她肌肤的触感,那种令人叹息的柔腻,完美掩护她的固执——她的顽固绝不亚于他。
他分不清心里的焦灼是愤怒,或是对她的渴望,也许两者皆有。
他知道她吃软不吃硬,但低姿态恰好是他最做不到的事。
言崇纲沈声道:“所以你宁可拒绝我,让孩子没有完整的家。”
“现在单亲家庭不少,不见得只有爸爸或妈妈的家就不完整,倒是不幸的婚姻更可能伤害孩子。”
他们的婚姻八字都还没一撇,她就暗示他们会不幸?他怒火更炽,嗓音更沈。“所以你坚持不让我负责,是吗?”
“可以这么说,但你又何必这么急着扛责任?也许孩子的爸根本不是你。”她挑衅。
“芝旗。”梁日佐咳一声。“你这是暗示你自己曾经对崇纲不忠。”
“我是就事论事,这不是不可能——”
“绝不可能。”言崇纲淡淡打断她。
“为什么?”
他看着她,眼色意味深长。“这里是公共场所,你确定要我直接说出原因吗?”
梁芝旗一愣。他笃定是他使她受孕,表示他确知她只和他有过……亲密关系,可他有什么依据?她困惑,看他气定神闲地端起水杯嵘饮,他的手掌指节分明,他的手臂布满结实的褐色肌理,贲起的肌肉没入短袖底下。她想他有一具强壮健美的躯体,他们曾果呈相对……
他含蓄的眼神仿佛道尽许多暧昧私密,她脸蛋瞬间烧红,不敢追问,不敢想象更多。
言崇纲勾起淡不可见的笑意。“所以,我当然有权陪『我的』孩子。”
“我不要。”她顽固地拒绝,有点恼羞成怒了。他八成在运用心理战术,算准她没胆开口问细节,她才不中计。
梁日佐劝道:“芝旗,他毕竟是孩子的爸……”
“哥,你带孩子来陪我,是希望能帮我恢复记忆,我可以了解,但你为什么让他知道?”惹到这块牛皮糖,甩也甩不掉。
梁日佐很尴尬。“当初你们分手,我觉得很可惜,我想你既然失忆了,你们又有孩子,也许能再来过……”
“不可能,他不是我喜欢的类型——”她瞧向言崇纲。“抱歉,喜不喜欢是主观的感觉,我不是说你不好。”
他眼神独裁,态度强势,像冰冷的钢铁,给她一种强烈的感觉,但他的大男人倾向太明显,她不喜欢。
“我很清楚你对我的观感,但我们现在讨论的重点是对孩子的责任。”言崇纲暗暗恼怒。她仍旧不愿接纳他,甚至不肯为了孩子而妥协。
“既然你这么坚持,我只好用点手段说服你,例如我最擅长的法律。”
“我们没结婚,孩子当然是我的,你不可能用法律抢走他们。”
“对一个法律人说这种话,你最好别太有把握。就算法律没有规定,我也能找到漏洞,或许最后孩子反而归我也不一定。”
“你——”她气得俏脸一片晕红。“你为什么不肯放手?”
“我说过我有责任。”
“我也说了我不需要!”不可理喻的男人!她握紧拳头,身侧忽然一嗳。
她低头,看见美美挨着她,小脸有些慌张,吉安抓着吃了一半的面包,面无表情地瞪着言崇纲。大人的口角,孩子察觉到了,都很不安。
她立刻警觉不能在孩子面前吵架。她的拳头立刻松了,瞧向言崇纲,他表情立即和缓,显然也注意到了。两人交换眼神,无言地同意暂时休兵。
这时,服务生正好法上餐点,梁日佐道:“先吃吧,吃完再谈。我是希望你们给孩子一个完整的家,不管做什么决定,希望你们要考虑孩子的感觉。
“当然。”言崇纲淡道:“我一直表示愿意负责。”
“并不是只有负责才是考虑孩子的感觉。”梁芝旗轻声回嘴。“我想,像你这么英俊,条件这么好,我当初还选择分手,一定是有很严重的问题。”他这种惹人厌的个性肯定是最大症结!她当初怎么会爱上他?她一定是神志不清了。
至少她承认他英俊。言崇纲涩然想着。她什么也不记得,分析倒是一针见血。
当年,导致他们分手的严重原因是他的个性太强势,总要她顺他的意思,现在又因此惹她生气。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学不会柔软,是他的致命伤。既然他只会来硬的,那就强硬到底吧,先把握孩子这条线,将他们重新牵在一起。
然后,他会改,努力改掉她排斥的部分,成为她理想中的男人,届时牵起他们的不再是对孩子的责任,而是发自肺腑的爱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