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心伦回到家中,就见母亲和邻居刘阿姨坐在客厅聊天。
一见刘阿姨,湛心伦立刻有不妙的感觉,但仍然客气地点个头。“刘阿姨。”
“心伦啊,又带猫出门吗?”刘阿姨看着她打开外出笼,白猫一溜烟跑出来,冲上楼梯。“你对猫花的时间真不少,要是把那些时间拿一半来对自己,早就嫁人喽!”
“就是啊!”湛母附和。“我真是想不通,明明把她生得不差,怎么会到三十岁还嫁不出去?好几年没谈恋爱了,整天躲在家写稿,还能出几十本书,还是写爱情小说的,我都不知道她是哪来的灵感?”
看来接下去要进入老话题,湛心伦只想逃避。“我还要赶稿,先上楼了,你们慢慢聊——”
“等等,心伦!”湛母唤住女儿。“你刘阿姨又帮你相中一个对象,安排周末跟人家吃饭,你记得把那天中午时间空出来。”
刘阿姨笑吟吟。“这次是个兽医,长得挺俊的,包你喜欢!”
“不是半个月前才跟一位王先生吃过饭吗?”这位刘阿姨爱当红娘,左邻右舍哪家有未婚的适婚男女,她就热心地奔走介绍,撮合了不少配对,独独踢到她湛心伦这块铁板,介绍了十多个都不成功。
想像无聊的相亲饭局,排排坐在餐厅里互相客套……她实在倒胃口。
“多认识几个多比较也好,何况我看你相亲十多个了,没一个认真在连络。”湛母叹气。“女孩子是年纪越大越难找对象,你三十岁了,要积极点——”
“我知道了,我会把周末时间空出来。”不想听母亲长篇大论,湛心伦打断母亲,迅速跑上楼梯。
母亲还在客厅里唠叨。“唉,真不懂现在的女孩子是怎么回事,一个个都不想结婚……”
她也不懂,婚姻失败的母亲,为什么还坚持要她结婚?她年幼时,父亲外遇不断,父母成天吵架,最后父亲和外遇对像在外同居,母亲眼见再也无法挽回丈夫,于是签字离婚,这些不堪的记忆,让她对婚姻毫无期待。
长大后,她交往过几个男友,都没能好聚好散,她索性不再谈感情。独身惯了,更深感单身的自在,没什么事情非要男人帮忙才能做,没有男人也不会比较不快乐,那又何苦弄个男友在身边,快乐不见得加倍,常常意见相左还要顾忌他感受,给自己找麻烦?连男友都不想要,何况结婚?所以每回相亲,她都应付了事。
湛心伦走回自己房间,却见弟弟房门敞着,里头传来计算机游戏的音效。她在门边停步,看见小她两岁的弟弟在打电玩。
“湛建宇,你不是去上班了吗?”上班时间怎么会在家里?游戏正打到紧要关头,湛建宇头也不回,道:“喔,我辞职了啦!”
“辞职?!”湛心伦倒抽口气。“这个工作是我跟学长拜托了好久,他好不容易才挤出一个缺,你竟然随便就不做——”
“我哪有随便就不做,这工作很累欸,不是要排夜班,就是要做二休二,甚至半夜一通电话就叫我去,我快累死了!”
“工作不就是这样吗?现在不景气,有工作就要珍惜,怎么可以辞掉?”
“反正我还会找工作啦!”湛建宇悻悻道:“我知道你看不起我,觉得我在家里白吃白住,我又没花你的钱,要你管?”
“你用妈的钱还不是一样?”弟弟退伍后,没一份工作做超过三个月,家用都靠她写稿和母亲的积蓄维持。“而且你每个月玩游戏还花掉不少钱——”
“这叫投资,这游戏我越来越熟了,可以当职业玩家!”湛建宇得意。
为什么她听起来只是为打电动找借口?“职业玩家能做什么?出国比赛吗?”
“可以打虚拟宝物拿去卖,赚钱啊!我游戏里的朋友,就有人打到宝物,拿去卖现金,赚了三千块耶!”
湛心伦务实考虑。“那能每个月都打到十个,月入三万吗?”
“哪有那么简单就打到的,那就不值钱了。”
“也就是说这个工作,并不能带来稳定收入。”
“你不要什么都扯到钱好不好?”
“不扯到钱要扯什么?你不是小孩了,不是每天玩耍就能过日子——”
“就说这不是玩啊!对啦,你很厉害啦!在家写稿赚钱就叫工作,我打电动当职业玩家就不算!”
“是你做事没计划,我当然会担心——”
“你不是担心,是看不起我没收入,你当初投稿一直被退,一年都没赚钱,妈有赶你吗?现在你赚钱了就来赶我,对啦你出几本书好厉害,大作家好了不起喔——”湛建宇怪叫。
湛母正好上楼来,听见姐弟吵嘴,道:“心伦,你别怪你弟弟,你学长那个工作真的太累,他做不下去了。”
讲得简单,去跟学长拜托解释的又不是他们!湛心伦气结。“妈,你别这样宠湛建宇好吗?就是因为你宠他,他才这么不负责任,每份工作都有理由不做,这样下去他怎么养活自己?”
湛建宇叫道:“反正不必靠你养!”
怕姐弟俩吵架,湛母把女儿拉出房间,在走道上小声讲话。“建宇年纪比较轻,心还不定,慢慢开导他就好,别骂他。”
“要是他永远心不定呢?你要养他一辈子吗?”
“不会那么糟的,至少他本性不坏,也没什么坏习惯。”
“他每个月手机账单讲到两千多,花钱去买游戏点数,买虚拟宝物,却连公司试用期都做不满,这些不是他本性好就可以不计较的。”
“唉,你以为妈不烦恼吗?我就他一个儿子,将来只能靠他……”
“他这样能有什么将来?”说什么将来,现在不就是都靠她吗?湛母面露愠色。“心伦,你这样讲自己的弟弟,不会太过分吗?”
“我只是说实话。”
“你弟弟的事留给我操心,你管好自己就好。你嫁不出去,自己都不担心吗?周末相亲的时候积极一点,给人家留个好印象。”
好像她嫁不出去,比弟弟的好吃懒做更严重。湛心伦沈声道:“我根本不想结婚。爸那个样子,湛建宇又是这个样子,你告诉我,结婚到底有什么好?”
“又不是男人都是这样,也是有好男人啊!”
“就为了『可能是个好男人』,值得拿自己的人生去冒险吗?自己一个人舒舒服服地过,又没妨碍到谁,为什么非结婚不可?”
“你喔,只有跟我辩这个最伶牙俐齿,叫你相亲又不是叫你上断头台,你自己的人生,要妈妈替你着急,你还这种态度……”湛母不高兴了。
“我又没说不去。我先去工作,编辑急着要稿子。”
湛心伦窝回自己房间。
枸杞跑来她脚边磨蹭,她开了猫罐头,倒入小碗,枸杞大快朵颐,她轻抚猫儿柔软的身体,枸杞猫心大悦,呼噜呼噜地表达它的愉快。
她微笑。猫的快乐多简单,有时候真希望当猫,从窗口跳出去,跳出这些无聊,过逍遥自在的生活。
变成了猫,在街头游荡,渴了喝雨水,饿了……翻垃圾桶?她秀气的鼻皱起,不行,翻垃圾太恶心了,万一生病也很麻烦,马路上的车很危险,要当猫,还是需要有个好主人照顾,生病了有好兽医照料。
她又想起管医师。听他的语气,他倒是对婚姻有所期待。
她微微撇唇。男人当然欢迎婚姻,因为能娶个女人回来做家事,还多一份薪水分担家庭,何乐而不为?而且同样都要工作,女性负担的家事还比较多,她写稿很忙,要看书、查资料,赶稿时天昏地暗,脾气不好,没心情伺候丈夫,她兼顾不了职业妇女与贤妻良母,这点她很有自知之明。
她开了计算机,电话响起,是责任编辑。
“心伦,你去哪里啊?我打好几次电话,你都没接。”
“我刚带猫去看医生。我知道你要问什么,稿子都改好了,写快点的话,赶得上档期的。”
编辑松了好大一口气。“喔,你真好!爱死你了!真不好意思,都是那个作者突然出事,临时要你代打,至于你预定的稿子我会帮你往后延。”
“可是,应该有其它作者比我更理想吧?”她的资历不是最深,也不是出版社最红的作者,会找她代打,她颇意外。
“这是经过考虑的,你有一定的名气和读者群,卖量稳定,而且你从不拖稿,写得也不错,我们想把你继续往上推,把卖量冲高,往后还会多安排你参加套书……”编辑兴奋地分析着。
湛心伦露出淡笑。看吧,她在写作投注了无数心血,如今出版社认为值得投资在她身上,她的努力获得最扎实的回报和肯定。
比起虚无缥缈、不知在何处的好男人,她的写作事业更值得关注,不是吗?
因为相亲只是应付了事,湛心伦每回都化一样的妆,穿一样的衣服:素色上衣搭同一件长裙,长发自然披垂,中规中矩到乏味的地步。
看她又这样穿,湛母念了她两句,但她打扮合宜端庄,其实也没什么好挑剔,念归念,母女俩还是一起出门。
抵达约定的餐厅,湛心伦不带兴趣地猜想,刘阿姨说这次是兽医,不知是什么样的男人?先不论外貌,肯定身家清白,也许小有积蓄,甚至有房有车,这是相亲的唯一好处——有人帮她过滤对象,不会把牛鬼蛇神端上桌,比起网络交友,多了点保障。
餐厅里人不多,播送的音乐轻柔,空调舒适,她远远望见靠窗的一桌,刘阿姨已经坐在那里,一个男人背向她坐着,正值酷暑,他却穿长袖衬衫和长裤,不热吗?两人正在聊天,男子在说话,刘阿姨聚精会神聆听,脸色简直是发亮。男子说了什么,逗刘阿姨掩嘴笑得花枝乱颤,一副少女娇态。
湛心伦微微扬眉。也许她猜错了,这位男士是寡居的刘阿姨的朋友,要介绍给她的对象还没来。
唉,希望他别迟到,她想快快结束饭局,回去写稿,她的进度有点落后了……
她边想边走,走到他们桌旁,男人正好转过头,与她四目交接。刘阿姨介绍的这位朋友出乎她意料地年轻英俊,浓眉大眼,有一张讨人喜欢的女圭女圭脸,神色惊讶地望着她——“湛小姐?你也来这里吃饭?”管牧东讶异。
“我……”湛心伦傻眼,他怎么会在这里?还和刘阿姨同桌?莫非,刘阿姨要介绍的兽医就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