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说的和服务、演戏什么无关好吗?他想要的是……他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他心烦地偷觑她,她紧抿唇,像赌气的小孩,倔强的表情可怜又可爱,让他没办法气她,光看她这表情他就心软。
他强调。“我是说真的,我本来以为这三天会很糟糕,可能因为对我老头太生气,跟他吵架或怎样,没想到我预期的情况都没发生;我本来决定完全不理他、无视他,没想到后来还是跟他讲话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不知道。”她也不想知道,她很不想跟他讲话。
“我看到你跟他有说有笑的时候,有点不高兴,心想你是我带来的,怎么没跟我同一阵线?因为你没被他害过,当然心平气和。那我呢?他到底害了我什么?他是害我少了父爱,但从小我妈把我照顾得好好的,我好像也没什么不幸,最有资格气他的是我妈,但我妈都不恨他了,我这么气他,好像也没必要吧?加上我看他身体那么差,也没办法狠心对他,总而言之,这还是你带来的影响,我觉得我应该请你一顿饭,感谢你。”长篇大论一串,重点在最后,他只是想找理由跟她吃饭。
“不必了。”她只想赶快离开他,回家里窝着。
“回到家很晚了,我们在路上吃吧?”他热切提议,不想太快跟她分开。
“我想赶快回家,晚餐在休息站随便买个吃的就好。”
“休息站的食物贵又难吃,我知道一家店……”
“我真的想赶快回去。”她逐渐火大。他烦不烦啊?约一个刚拒绝的女人去吃饭,他不觉得尴尬吗?她光想象就没胃口了。
“真的不要?那家店卖的高山章鱼粥很好吃喔?”
“你——”她还在气恼,却忍不住笑出来,又气又笑,拿他没辙。“你好烦,高山章鱼高山章鱼的讲不腻啊,这已经是老梗了。”
“是吗?这梗我一天前才发明的,已经变成老梗了?这年头的梗汰旧换新这么快啊?”他佯装惊讶。
她瞪他,却发现他戏谑的眼神藏着一丝关怀,她回嘴的话顿时梗住。他注意到了她的反常吧,因为被拒绝,所以想逗她高兴,他试着表现如常,是在暗示她——别尴尬,我们还是朋友……吧?
她还要求什么呢?他展现了风度,尽力使她感觉好一些,他虽然拒绝她,仍然顾及她的感受,他的体贴融化了她的自怨自艾,她释怀了,虽然心还是酸酸的。
“对不起,我累了,我只想快点回家,你真的不需要费心带我去什么地方吃晚餐了,没必要。”她叹息。“已经结束了,什么吃饭啦、关心啦,都不需要再演了,你可以恢复正常了。”
结束了?恢复正常?他蓦地心紧,这所谓的正常教他慌了。
“还有,你别再调整后视镜了,后面根本没车。”好累,她想睡了……
他脸一热,她发现他在偷看她了,可是她什么也没说,他自眼角余光偷看她,她合上眼眸,似乎睡了,表情好倦。
他望向路面,山路婉蜒,这是回家的路,他却忽然有种不知往哪去的迷惘。
真的就这样结束了吗?恢复普通同事关系,不能再煮姜茶给她喝,不能再做菜给她吃,没有任何借口接近她……这些念头把他胸口挖得空荡荡,他有严重的失落感,不,他不想要这样。
那他想要什么?承认并投入去爱吗?过去,他拒绝爱情,爱来得突然,他不知如何改变,不知如何跨出去,何况,她不屑他的感情,他怎么说得出口?
但他还是为不屑他的她小心驾车。她呼吸平稳,渐渐睡去,他留心车速,以免晃晕了她。他选了播放轻音乐的电台,音乐温柔流泄,让睡着的她睡得更香甜,让醒着的他醒得更孤单。
近在咫尺,却不能拥有,比失去更寂寞。
他还是带她去他说的那家餐厅,当她又表示想尽快回家,他只道:“你总该让我吃一顿象样的晚餐吧?我绝对不吃休息站那些又贵又难吃的垃圾。”然后他吩咐餐厅打包两份餐点带上车,她的那份特别丰盛,他并不解释,坚持吃晚餐是为了她,她感冒了,必须吃营养一点。
他希望回家的路越长越好,但还是走到了终点,他们终于回到她家门口。
他看她拿了后座的行李,开门下车,他真想再说点什么,但找不到话说。
她下车时绊了下,他扶住她,握住她浑圆温暖的手臂,渴望在他掌心点燃。她讨厌他,难道他就不能表达自己的感情?就说了吧,坦率表达对她的好感,然后痛快被拒绝,这才是他的性格,被笑又怎样?又不是第一次被她嘲笑,他不想隐藏感觉,因为那太难受了。
他手指施力,她感觉到了,回头看他。
“——记得去看医生,早点体息。”他轻轻放手。
她望他一眼,淡笑。“嗯。明天公司见。”然后,她头也不回地走进家门。
***
欧观旅驾车返家,一路魂不守舍,仿佛失落了什么。
他一进家门,就见母亲满面灿笑。
“听你爸说,这三天你跟你‘女朋友’玩得挺高兴的,没想到你带那位乐乐小姐去,我吓一跳,还跟他确认老半天,真的是那位程予乐。你不是跟她处不好吗?怎么会带她去?”
显然老爸曾打电话跟母亲做“现场转播”,欧观旅不答,哼声。“我怀疑老头其实很清楚我是单身,他知道我带去的女朋友是假的。”
“是吗?他没跟我提呀,他应该不知道吧?他只说你跟乐乐看起来很开心,你们看起来感情很好,他很高兴。”欧母双眼闪烁着期待光芒。
“那里山明水秀风景好,你们两个冤家相处三天下来,想必——”
“妈,你很清楚我跟乐乐是假的。”可恶,害他心情更郁闷了。
“啊,假的也能变成真的啊,你跟她相处三天都没事,那当然——”
“假的就是假的,我跟她不可能。”
“可是你跟她还睡同一个房间,难道都没有……”
“妈,你以为你儿子是这种人吗?你以为我会因为跟女人睡在同一间房,就想对人家动手动脚吗?你是这样教我的吗?”就算很想,他也不会承认好吗?
“真的吗?”欧母好失望。“我以为你们会有火花……”
“你想太多。”的确有,火花乱飞成燎原大火,无奈只有他自个儿闷烧,烧不到程予乐身上。
好烦,他叹气。“开车累死了,我去洗澡睡觉,明天还要上班。”
***
程予乐一进家门,父亲正严肃地等着她的解释。
“乐乐,你这几天到底去哪里?”
她大概晚餐后就在发烧,头昏脑胀地倒了杯热开水,边喝边咳嗽,将这几天的事娓娓说了,程父越听越惊奇。
“你那天跟我讲什么要是有人给你一笔钱怎样的,难道就是……”
“就是欧观旅要我去假扮他女朋友。”
“唉,你这丫头,虽然说五百万不是小钱,可是这样欺骗人家长辈……”
“爸,你不用担心,我决定不拿这笔钱了。”
“这样才对,做人要脚踏实地,不该我们的就不要拿。”
一旁的程小弟插嘴。“干么不拿?你不是达成任务了吗?而且人家自己愿意给的,反正你不做,他也会去找其他人,谁要他老爸提出那么奇怪的条件。”
程父摇头。“是乐乐运气好没被揭穿,万一人家发现她是假扮的,那多尴尬?那位爸爸一定会很伤心,我们不要当帮凶。”
程小弟吐吐舌头。又笑嘻嘻地道:“姐,是说你一开始怎么会答应欧观旅的?你不是超级讨厌他吗?你只是为了赚他五百万?”
“不然呢?”
“可是我刚才看他送你回来,他看你的眼神难分难舍耶!你们在那边三天,是不是爱上对方了?”
“哪有?你看错了吧。”她心一跳。他有吗?她那时候睡得迷迷糊糊,没留意他的眼神。
“有啦,他那眼神超明显的,不信你问爸,爸也看到了。”
“没有吧?他眼神没什么特别的。”程父连连摇头。“可是乐乐啊,既然你都决定不拿这笔钱了,为什么还愿意留下来,没酬劳也要帮人家?”
程予乐愣住,程父暧昧兮兮。“你果然喜欢他喔?”
她语塞。“没、没有好吗?你们不要乱想,那个山上的别馆很漂亮,反正我在山上也下不来,就当去度假玩三天也不错啊,这本来就是我的假期,我怎么可能爱上他,就算我们有牵手……就算我们还住在……”
程小弟嚷:“你们还牵手喔!一定是相爱了啦!你都脸红了——哇痛!”大腿被姐姐狠狠掐下去。
“不跟你们讲了。”她恼羞了,意图逃避,程小弟又凑头看她手里餐盒。
“这盒是什么啊?好香喔,带给我吃的吗?”
“不是,这是我的晚餐,我要去休息了!”她拽着餐盒,逃进自己房间。
可恶,她心情够乱了,老爸和弟弟还来乱上加乱,她现在最不想去想的,就是欧观旅啊……
她放下餐盒。这是他买的晚餐,菜肴很可口,但她食不知味,一口一口吃得很慢,感觉吃完最后一口,这三天就真的结束了。
她在桌前坐下,桌上还散着她从公司带回来的工作,一些不急着处理的文件,随身碟里装着一些要校正色彩的图档,她翻开名片簿,里头装满她精挑细选饼的好男人名片。
唔,她想起来了,这位集邮的工程师很有趣,他的嗜好都有点过时,但人很健谈。另一位是意大利餐厅的主厨,他老是嫌她瘦,想把她喂胖,跟他吃饭很愉快。还有个在市政府上班的公务员,他幽默风趣,她每次跟他聊都笑不停……她想着,微笑着,但内心有分惆怅。
每个让她欣赏的男人,她都记得。
但没一个比欧观旅在她心里,烙得更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