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绘曦身着黑白相间条纹制服,长发绾成髻,亮丽五官展露亲切笑颜,站在头等舱入口处,对登机旅客一一问候。
从香港再次返回台湾后,她原本排定的当月班表莫名出现大变动,飞了两趟香港短班,她连休五日,只剩两趟飞行,而且全是进头等舱服务。
以她的年资,偶尔能进商务舱已是幸运,怎么也轮不到进入头等舱的机会,何况还是连续两回。
她不禁怀疑班表人为的可能性,但尽避生疑,也只能认真工作,要自己不再多想。
记得第一次踏进商务舱时,她充满期待兴奋,只因离实行她钓金龟婿的愿景愈来愈近,然而这次进头等舱,她居然毫无半点期待,反而有些不安……
忽地,她笑容僵住,看着眼前背着墨绿色大背包,身着灰色T恤、咖啡色休闲裤的男人,正是她几日未见且不想再见的谭劲。
她轻抿唇,不知该用什么态度面对他,若在别处,她肯定掉头就走,但现在她身在飞机上、处于工作中,无法任性摆脸色。
所以她只好朝他轻点头,勉强牵起笑容。“您好,早安。”
靶觉谭劲似乎看她一眼,她却无法识出他墨镜下的眼神,只见他径自往座位走去。
他的穿著打扮跟以前无异,短发有些凌乱地遮盖额头,唯一不同处在于他没戴黑框眼镜,改戴上深色墨镜。
虽没有那日西装革履、全身名牌却神情冷凛的陌生感,可此刻的他面无表情,仍让她觉得疏离。
她一眼便认出他高挺鼻梁上的墨镜,就是他的自试图戴在她脸上、为她遮风沙的那副,一回想两人曾经的相处及他温柔的相待,她的心不禁一扯。
但她不明白,他安排她进头等舱是何用意?一见向来低调坐经济舱的他现身在头等舱,她立即肯定她的班表是他动了手脚。
这班客机头等舱有十二个座位,仅坐八名客人,包括她在内只有两名空服员服务,每人负责四位客人。
另一位空服员是比她资深四、五年的前辈,不知是巧合或刻意,她被安排在谭劲的座位排,即使心有不顾,也不好向资深前辈表示异议。
帮旅客把随身行李安罩在上方置物箱后,她开始递送迎宾饮料及热毛巾,边向旅客自我介绍。
走到谭劲座位前,她努力将他当成一般客人,制式地微笑问候,介绍自己名字并询问对方姓氏。
谭劲抬眸看她,看来想说什么,却又选择沉默。
他知道现在开口道歉,她肯定不会接受,他已为自己那日冲动幼稚的行为懊悔不己,他不该测试她,更不该出口伤她。
即使她是只看重金钱的拜金女,也改变不了他早为她痴迷的爱恋心情,他无法将她让给任何男人,偏偏又难以在短时间内取得她的原谅。
因为了解她的个性,他更明白自己伤她多深,唯一能做的只有安静看着她,等她气消了再开口求原谅。
所以,他戴墨镜是不想泄露心情,更为了能无所顾忌地注视她。目前他也只能试图把自己当成她的客人,礼貌响应。
谭劲没找她麻烦、没跟她多交谈,让杜绘曦松了口气,逐渐放松紧绷的一神经,以平常心工作。
历时约七个半小时飞行,班机抵达印度孟买机场,杜绘曦站在机舱门口,向旅客一一道再见。
谭劲是最后一位起身的客人,她发觉他这次并没急着在飞机下降前就先将置物柜的大背包取出来。
这不同过往的差异令她感到纳闷,却告诉自己他的一切已全都不关她的事。
“谢谢,再见。”她微笑对着走往出口的他道别。
听到她这声“再见”,谭劲顿住脚步,抬眸看她,以为她愿意再跟他见面。
杜绘曦虽看不清他墨镜下的眼神,却因他驻足似乎有意交谈而心生不快。
她不自觉细眉轻拧,唇角虽仍上扬保持微笑,可美眸却透露出一抹怒气。
谭劲清清楚楚感受到她满腔的怒火,不想和她冲突,他选择默然离去。
他这次来印度是为前往一处恐龙化石挖掘场探勘,随身背包里仍有些重要的化石模型或工具,每每搭机,他总在飞机降落前便要先将跟众人塞在一块的重要背包取出来,检查探看一下里面的宝贝。
可这一次,他竟毫不在意背包,更没有半点兴奋感,不急于接触令他着迷的恐龙化石,只心急着想跟她和好。
他不知该忍耐多久才能开口向她道歉,只清楚知道现在并非适当的时机,因此只好继续沉默。
而杜绘曦也要自己对下机的谭劲不再有牵绊,只希望他别再出现她眼前。
出关后,杜绘曦跟机组人员前往下榻饭店,几名同事相约去逛街,她却有些意兴阑珊,但不想一个人待在饭店胡思乱想,她便跟着大伙出去Shopping。
记得第一次来印度时,她因饮食问题吐了两日,之后再飞印度总格外注意饮食的清洁卫生,之后虽不再有不适症状,她还是不太喜欢这里。
每次遇到这个航程,她都会尽量换掉,这一次却连换班动作都没有,是猜到班表人为的可能,不想再浪费心神。
苞同事前往市中心热闹的ColabaCauseway购物,以往喜欢人潮和购物的她,没逛多久便觉倦累。用完晚餐后,她没精力跟着大伙去酒吧续摊,径自乘车返回饭店。
才进房间不久,她顿觉身体一阵不适,奔往浴室呕吐起来。
她狂吐两回,几乎将晚餐及一日所吃的食物全吐得精光。神情痛苦地洗把脸后,她非常不舒服地走往床铺,直接躺下。
于抚着不适的月复部,她心想自己又不幸吃坏肚子了,只是晚餐明明是在卫生的餐厅里吃,她也都喝瓶装矿泉水,不明白身体为何仍出状况。
想起她曾在土耳其中暑,极度不适,当时身边还有谭劲温柔的照料……她眉头一撑,止住思绪,讨厌自己再度想起他。
躺了几分钟,她勉强爬起身,从行李箱翻出肠胃药服用,才再度无力地躺回床上。
房门外,走道上,一道身影站立许久,原本前往挖掘场的谭劲一直心不在焉,无法与考古人员讨论、研究地质层与恐龙化石遗迹,因此干脆提早离开挖掘场,直奔杜绘曦下榻的饭店,就算暂时无法跟她说话,他也想偷偷看看她。
查出她跟同事一块出门,他以为她们会很晚回来,怎知却是八点不到便见她一人独自返回饭店。
见她脸色似乎不太好,他有些担心,随后跟着她上楼。见她进房间后没再出门,他站在门外,犹豫着该不该敲门。
他第三次将手举向门板,却是收握拳头,依旧不敢贸然而为。
若让她得知他跟踪她,且又寻来她房门外,她肯定再度发脾气。
他无奈地轻声叹息,第一次对一个女人不知所措,害怕自己再度惹怒她,更害怕两人再见怒目相视。
于是他转身,悄然步离。
房内,杜绘曦躺在床上一个多小时,感觉倦累却了无睡意,她缓缓起身,感觉肠胃不适已舒缓许多,遂走往浴室卸妆沐浴。
翌日,她前往饭店餐厅用早餐,尽避肚子空空的,面对食物竟也全无胃口。
“绘曦,怎么了?”同事察觉她显得格外安静,不禁问道。
“昨晚吃坏肚子了。你们都没事?”她看向昨天下午一起去逛街的三名同事。
“吃坏肚子?怎么会?”见她脸色果真有些苍白,众人讶异。“那间餐厅可是卫生品管优良呢。”来印度,她们也不敢随便吃喝,就是怕肠胃出问题。
“可能我肠胃敏感吧。”杜绘曦无奈的笑说,她飞印度也六七回了,这是第二次身体出状况。
“那你还要跟我们出门吗?”其中一名同事问,她们已计划好今天的玩乐行程。
“不了,我想在饭店休息。”杜绘曦无力跟随,其实她跟她们只是一般交情,若是莫静宁在场,肯定会留下来陪她。
魁强吃了几口食物后,其他人已用完餐,跟她道别先离开,只剩她仍坐在餐厅,望向窗外风景发怔。
心里莫名涌上一股孤单惆怅,尤其昨晚一个人躺在床上许久才勉强睡去,那时的她,好希望身边有熟人在。
她从小就独立惯了,因为从她有记忆起,父母便常为经济问题争吵,在她八岁时,父母终于离婚,她跟着母亲生活。
母亲一直灌输她金钱的重要性,说爱情只是婚姻的配料,面包才是婚姻的保障,将来找对象,要找有钱可靠的男人嫁……
后来她才知道,母亲跟父亲原是轰轰烈烈相爱过,甚至差点为爱私奔,父亲承诺会努力工作,给母亲及她无虞的生活,然而他们终究被现实所击败,曾经坚定的爱情轻易被经济问题所摧毁。
她虽有个破碎的家庭,却仍向往拥有婚姻,她看似个性独立,事实上很渴望将来有个人陪伴扶持。
如果她够聪明,该选择沉稳体贴的涂英人,但她却愚蠢地拒绝对方了。
尽避尚无法对他心动,她也该继续试着认识交往,不应轻易放弃条件这么好的对象。可她记得好友的提醒,在清楚自己心里已有另一人的身影萦绕不去时,她再也无法与涂英人继续见面约会。
即使与谭劲已没有任何可能,她也无法在此时另觅对象。
杜绘曦有些疲惫地闭上眼,一想起谭劲,心里再度闷痛。
忽地,听见盘子摆上她桌前的轻响,她张闭眼,表情微谊。
“小姐,这是刚煮好的清粥,还有几道中式清淡小菜。”服务生将托盘里的碗盘一一摆在她面前。
“我没点餐。”她纳闷的说,这里的早餐是采自助式,先前她也没看到有清粥小菜。
“这是为CTL航空机组员额外预备的早餐。”服务员回道,将餐盘放妥,转身离开。
杜绘曦虽满月复疑问,却只能接受这奇怪的说词。看着面前的清粥小菜,她其实仍没什么胃口,只是感觉它比西式早餐有吸引力,她便端起碗筷,缓缓吃食。
餐后,才准备起身离开,她顿觉一阵恶心,捂着嘴匆匆往洗手间方向而去。
在厕所里,她再度将所吃下的食物全部吐出来,离开厕所后,她弯身在洗脸台漱口。
漱完口后,一抬头看见镜中的影像,她无预警惊吓一跳,往后踉跄了下。
身后的男人见状,立即探手扣住她腰肢,稳住她的身子。
“我送你去医院。”谭劲眉头紧拢,忧心仲仲的说。
他早该前往挖掘场参与工作,昨晚却选择在这里住宿,今日一早就躲在餐厅一隅,只为等着见她。
这种偷偷模模的行径分明不是他该有的做为,却为了她一再做出不合宜的事。
听到她肠胃不适,他立刻交代人去附近中国餐馆买来清粥小菜,再让服务生送去给她,自己则改待在二楼走廊栏杆处,方便清楚观察楼下餐厅的她,见她似有胃口地吃食,他才放下心来。
不料没多久,却见她神情难受地捂着嘴仓皇离去,他急忙奔下楼,朝她离开的方向追去,进入女厕。
“不需要。放手!”杜绘曦神情冰冷,不想追问他为何人在这里,她不愿再与他有一丝交集。
“绘曦,对不起。”谭劲低头凝视她苍白的面容,沉声道歉。
若非她身体不适,令他担心地急于现身,他会再暗中多等几天,让她气消了些再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