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灼灿灿的阳光遍洒在绿草如茵的山丘上,女乃油黄的雏菊与艳丽的三色熏依然在草地上争妍绽放,湛蓝的天空依旧,但人事全非。邬小埃一个人坐在山丘顶端,有点失神的哼着歌。她好不容易可以下床了,第一件事就是想到这充满回忆的山丘。
她下意识的抚了抚肚皮。这里头原本住了一个可爱的孩子,但因为她的关系,来不及出世就离开了。
医生说是她情绪起伏太大,又没有怀孕的自觉,甚至走那么长的一段路,受胎本就不稳,加上劳累及太过悲伤,刚着床的胚胎很快就流掉了。
院长说,因为她没有爱,她体内充斥的怀疑与气愤,所以上帝把孩子收走了。
她跟小聿的孩子耶……酸楚瞬间涌上心尖,邬小埃紧咬着唇,依旧哭了出来,看了扁平的月复部,她在心里道歉。对不起,是妈妈不好,竟然没有好好的照顾你!
她真的不知道自己怀孕了,也实在太大意,上个月月事没来还以为只是迟了,乐得轻松,却没想到,自己的体内已经孕育了另一个生命。
那孩子如果健健康康的出生,长得会像谁呢?如果是男生,就要长得像小聿,酷哥一枚,会让一堆小女生趋之若骛;如果是女生,那还是要长得像小聿,应该会像小安一样,冷冷的却很迷人,像是住在寒冷地带的公主般,冷艳而高贵。
只要别像她就好了,她这个不负责任的母亲,竟然害死了亲生孩子……
她在医院躺了几天就出院,回到育幼院疗养,她的房间被保持得很好,因为小安说,依照她的命格,应该很快就会回来了,所以房间得留着。
丙然如小安所预料的,就只有她天真到不行,真以为镀了金的凤凰是真凤凰,就这样幸福快乐一辈子。
但最让她难受的是,小聿没有出现。
已经快要整整一个月了,他没有半通电话,也不曾来看她,她只能从电视中瞧见他的身影。
邬小埃抓过手边的报纸。今天早上的头条,小聿的照片非常大张,看得她好难受。外公真的照跟她约好的,已经宣布破产。院长说,她住院期间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集团的员工还组成工会去抗议,要求一定要给予合理的遣散费。
可是,另一个名字却飞快地跳下海,表明要收购严氏集团。
为什么呢?邬小埃抚着报纸上的照片,事情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为什么他还要冒着牺牲自己事业的危险,收购一个摇摇欲坠的集团?
小聿还在赎罪吗?他打算赔上自己的事业版图,就可以心安理得了吗?
她不懂!他真的做得太过火了,根本超出了所谓补偿的限度!
然后接下来一个月的新闻,就是他如何跟严氏集团的工会代表协商,将有计划的遣散部份员工,其余的还是希望维持原来部门的运作,他并不打算让严氏集团倒闭。
外公登报声明,在报纸上怒骂他,说他是猫哭耗子假慈悲,说他的目的一开始就是要拿下整个严氏集团!
看着电视,她突然悲从中来。跳离那个圈子后,她觉得外公有点过份。
外公难道看不出来,小聿是认真要帮助他的吗?也或者他想帮助的是依附在集团之下的所有员工!然后她深深自责,为什么自己要跟外公商量这么过份的决定?当初出现财务危机时,她明明也为了那千个家庭担忧过啊,怎么一遇上自己的事,她就变得自私自利了?
一个公司的破产,是无数个家庭失去生计啊!
看着小聿忙进忙出,每天不是在新闻中露脸,就是在经济版面出现,连扬升企业的股东都出面抗议,说他在救一个无底洞,迟早会把整个扬升拖垮。
可是明显变瘦的他还是继续努力着,终于有其它企业伸出援手,开记者会的男人,正是上次在舞会逗她的美形男帅哥!
且在昨天一切底定,小聿正式收购了严氏集团,还聘请她外公当董事长。
风风雨雨继续在媒体间传开,大家都知道严氏家门生变,也都察觉小聿跟外公之间有问题,当然也发现了她这个当夫人的已经很久没现身了。
邬小埃突然对宫钧聿感到心疼。她好想要见他!事实上在医院醒来时,她第一个想见的人就是他!
她想跟他说对不起,她没有保住他们的孩子。现在她更想见他,因为她发觉到小聿对待他们是真心的!
扁从收购事件来看,那已经不仅仅是赎罪了,他把严氏集团当成自己的事业在拚命。把外公当成自己的外公,把她……当成真正的妻子吗?
邬小埃揉烂报纸后,又开始痛哭失声。这一个月来总是这样,泪水干了又流,流尽了又再哭一轮。
“这样哭不伤身吗?”远远地,宫钧聿摇着头叹气,他多想冲上前去,抱住那瘦弱的女人。
“一直哭一直哭,唉,连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她。”院长摇了摇头,“你还是不去找她吗?”
“她不想见到我,去了只是让她更难过而已。”他泛出苦笑。这一个月,他来得可频繁了。
小埃还没到医院,院长就打电话给他,他飞车赶至,见着的是脸色惨白、吊着点滴昏睡的小埃。流产的事他全都知道,他比谁都还痛,不只心痛失去孩子,更担心小埃的身子。
他敦请院长代为照顾,所有补品跟药品由他供应齐全,并且在小埃醒来前就离开,是因为顾虑到她刚小产完,身子孱弱,就怕见到他又怒火中烧,再出血就不好了。院长看了摇头叹气。这小两口真是有够会为对方着想的,一个想见对方想得要死却不承认,一个始终认为会被拒绝,只敢偷偷看。
小埃不下床,他就半夜到她床边偷看;她在外走动,他就躲在车里远远望着也甘愿。
他不是送药,就是送营养价值高的食物来,无论如何,要让小埃把小产的月子坐到足。
大概是哭昏头了,小埃也没注意到育幼院哪来这么多钱给她补身子。
“那你要在这里看到什么时候?”院长的口吻一点都没有逼迫的意思,但宫钧聿还是感觉到一丝威严。
“等她心情平静些吧!”他重重的叹了口气,“我最不希望看见她哭泣,而我的出现,只会逼她流下更多的泪水。”
“那……你会离婚吗?”院长突如其来问了个惊人的话题。
“怎么可能!”宫钧聿斩钉截铁的否决,“除非……除非小埃真的完全不爱我了,有别的男人可以给她更好的幸福,否则我绝对不会放手!”“赎罪有必要赔上自己的终身幸福吗?”院长努力假装质疑的样子,不过还是挤出一个好笑的表情。
“我爱小埃。”他不想跟外人解释,这事他自己知道就好,“我先走了。”
“欸,等等。”院长赶紧叫住他,“小埃前几天无聊做了点饼干,你带回去吃好了。”
小埃做的?宫钧聿立刻点头。当然一千万个好。
于是院长交代帮忙的阿姨们包饼干给他,而且特别交代,越慢越好……一定要慢到她老人家来得及跑到那累死人的山丘上,找那个成天只会哭的女娃。
当她气喘吁吁的跑到山丘上时,才深刻的了解为什么每次都会听见小康在上头骂小埃太慢了,这也太陡了吧?
邬小埃这会儿正拿着无辜的小菊花,在那儿玩“他爱我、他不爱我、他会来、他不会来”的游戏。
“小埃啊,你怎么摘花玩呢?”院长心疼的是白色的小雏菊。
她梨花带泪的抬首,“院长,他为什么都没来看我……一通电话都没有?”
其实她也觉得自己好矛盾。
“电话喔!有啊,他有打给我。”院长很自然的笑答。
“什么?!他有打给你?”邬小埃一听,激动的抓住院长的长袍,“你怎么没跟我说啦!他说了什么?有话跟我说吗?”
“啊你不是说,不要再听见他的消息,我就没说啦!”院长仰望蓝天,讲些别的,“啊,今天天空真美喔!”
“院长,他有没有说什么?”谁管今天天气是晴是雨啦!她快急死了。
“你在乎?”院长一脸困惑的样子,“你不是永远不想再看到他?”
“我……我在乎啊!我怎么不在乎?我好想他!”邬小埃气急败坏的抓着她嚷着,“他是我这辈子第一个爱上,也会是最后一个爱上的男人,我要是不想看到他,天天盯着电视跟报纸看做什么!”
“你好奇怪……”院长还是顾左右而言他。
“我就是奇怪!我笨、我矛盾,就算是赎罪又怎样?反正我就是爱他!”邬小埃使出绝命摇摇乐,死命摇晃着院长,“院长,我拜托你,他到底说了什么?
有没有问我好不好?你有没有说我流产的事!“
“没有没有,我一个字都没说!”哎哟喂呀,她都晕了啦。“你想知道他说什么,就自己去问他嘛!”
“问他……”邬小埃一凛。当面去问小聿?“可是……他都没来看我,我这样回去岂不是太没志气了?”
“厚,都什么时候了!”谢天谢地,小埃总算放下心中的疙瘩。“他刚走,可能还没上车,去问他啊!”
“我就说这样去问他很没——”她忽地瞪大眼睛,瞠目结舌的望着院长,“什么叫他刚走?”
院长指着育幼院后门,“刚刚他还在那儿偷看你啊——”
话都没讲完咧,邬小埃拔腿就往山丘下奔去。
小聿在这里?他在这里偷看她?她怎么呆到没发现到!
是呀!睡梦中总是梦见他的大掌摩孪着她的脸颊,转醒时,总觉得那梦真实得醉人,因为她的脸颊还残留着那深情的触感,有时候房里还会有他的古龙水味。
小聿该不会常常过来吧?
奔进后门,那儿几个阿姨只瞧了她一眼,就不约而同的指向门口,“刚走。”
再继续狂奔,这是她部小埃的百米赛跑,目标是唾手可得的幸福!
“宫钧聿——”好不容易奔到门口,她却亲眼看见银白色轿车缓缓发动,正准备倒车从门口离开。
她的声音传不进车里,她随手抓了墙边的水桶,狠狠地就往车子的后车厢扔了过去。
砰磅一声,宫钧聿踩下紧急煞车。
怎么回事?他惊讶的转头,什么都没看见,赶紧下车察看。
才刚步出车外,就有股力量冲撞进他怀里。
邹小埃双臂紧紧的抱住他。这个怀抱是专属于她的,是她朝思暮想的温暖胸膛嘛!!。
爆钧聿非常讶异,没有准备的他,难敌邬小埃百米的撞击力,后背整个撞上车子,然后呆然望着怀间的瘦小身躯,脑子一片空白,但是胸前的体温是真切的。
看见门口站着笑容可掬的院长,他回头,会心一笑,激动地紧抱住邬小埃。
终于,他又能拥有幸福!
他俯下头,贴着她的蚝首,吻着她散发着淡香的发。“对不起……”他还没开口,怀中的人儿闷闷的说了,“孩子……孩子流掉了……”“我知道。”他心疼的抱紧她,“你人没事就好。”
邬小埃皱起眉,狐疑地抬头,“你为什么知道?”院长不是说她一个字都没说吗?
“我那天晚上就到医院去看你了,你一脸惨白的睡着,看得我很焦急。”他捧着她的脸蛋。眼睛怎么哭肿成一条线啊?
“你晚上都有来偷看我对不对?”她咬着唇,鼓着两个腮帮子,“我还以为是作梦……”
“怕会惹你生气,但我有空就会绕过来看你。”他微笑,说得好像他最近一点都不忙似的。
“我不生气了……我哪有资格生气?你对我那么好、那么体贴,对外公也仁至义尽了,谁能生你的气?”攀着他的手臂,她抽抽噎噎的嘟嚷。
“不,你可以生气的,因为我真的……是因为想赎罪、想补偿你才娶你的!”
这种话,谁听了不会怒火中烧?她还没发火前,他又说:“可是,我也是因为喜欢你,才愿意娶你的。”
“喜欢我……可是我们那时才认识不久,又没什么交集,你只会送东西、送卡片,跟偶尔讲两句话而已,怎可能那么快就喜欢我?!”
邬小埃完全忘记他两年前就找到她的事了。
“一见钟情喽!”在这时刻,他学程星海,嘴甜的讨她欢喜。
“怎么会有人对我一见钟情啦!”她一口否决,但小脸却很红,“反正……
我跟你说,你要赎罪的话,就要有心理准备。“
“嗯?”什么心理准备?
“要赎一辈子啦!”整张俏脸染成红色,她羞赧的念着,“我、我是不可能跟你离婚的啦!”
“是吗?”宫钧聿喜出望外,往她的小嘴啾了一下,“真巧,我也正打算跟你说,我也绝对不跟你离婚。”
邬小埃超没用的,掩不住心中的喜悦,笑着环住了他的颈子,享受这久违甜蜜的拥抱。
院长已经差人去帮她收拾行李。看样子,今晚应该是不会留下来了。
“小聿,你真的爱我吗?”良久,她闷闷的问出心里最大的疙瘩。
“很爱很爱。”宫钧聿平静的回答,“爱到我想要完成你所有的愿望,想要照顾外公。”
“我的愿望?”她的不就是那三个吗?“快快乐乐的过生活,变成有钱人,还有……永远跟小聿在一起!”
差一点点,三个愿望都要离她远去。
“你破产了喔,邬小埃。”他突然提醒她。
“啊,对呴!”她圆瞠眼,可旋即又笑了起来,“你不是说会帮我完成所有愿望吗?至少我还是宫太太。”
爆钧聿吻上她的鼻尖、她的脸颊,“你忘记还有一个重要的愿望。”
邬小埃听不懂。她这人很“寡欲”的,明明就只有那三个啊!
“你希望每一个在集团底下的人都能安身立命。”他沉着声音,幽幽说着他们结婚前的对话。
小埃在思考结婚时,先考虑到的是仰赖严氏集团生活的员工。
那份善良冲击着他的心,这也是为什么当她跟失去理智的外公打算宣布破产时,他会迅速行动。他知道小埃是一时被情绪影响,一待日后冷静下来,万一发现因自己的冲动害惨了这么多人,她一定会很自责的。
他不会让这件事发生!无论如何,他要收购严氏集团。
“你……你竟然是为了我……”邬小埃倒抽一口气,感动得无以复加。
“不全然,我也是为了外公。”笑容里夹带着一丝苦楚,“我是真的把他当成自己的外公。”
没有亲人的他,也只剩下严薪成可以让他汲取暖意。
“你好笨喔!”邬小埃笑着用力给了他一个奖励的吻。
一辈子背负着父母的过错生活,也只有他这种呆子,只得到小小的幸福,就很满足。没关系,他的遗憾,就由她帮他彻底补足吧!
他们会生好多好多小孩,会有一个健全的家庭,大家坐在餐桌上一起吃饭,圣诞节时还会一起拆礼物,过年时跟外公围炉。
小聿根本不需要再赎罪了,因为他的爱,就已经是最好的补偿。
半个小时后,邬小埃一一跟育幼院里的人道别,带着小小的行李,坐上了宫钧聿的车,夫妻俩一同返家。
“外公呢?”邬小埃打回家都联络不上严薪成,管家都说他在忙。
“在休养,之前心脏病发后,人很虚弱。”宫钧聿这才说出实话。
“什么?心脏病?!避家为什么没跟我说?!”她惊呼出声。
“我交代的,你自己都小产了,哪有心力照顾外公?”他拍了拍她的肩,“我都有定时去看他,你放心好了。”
邬小埃狐疑的咬咬唇,绞着衣角,“他让你去看他喔?”
“他躺在床上,连下床都成问题,怎么斓我?”宫钧聿失声笑答。他每天都会去看外公,从一开始的破口大骂,到后来的静默,他想外公多半是接受他了。
外公从管家那知道自己的命是他救的,但他什么话也没说,总是坐在床边,跟他报告收购集团的状况,喝完一杯茶就走。
偶尔一杯茶的时间里两个人都沉默,但也没有争吵。
行动表现一切,日久见人心,他坚信努力之后,定能让外公重新接纳他。
“外公知道我……的情况吗?”邬小埃嗫嗫嚅嚅的,突然觉得自己很不孝。
“不知道,我给管家另一套说词,你们两个都不适合听真相。”他叹口气,突然觉得自己肩膀上的责任真重。
她望着小聿的侧脸,他果然憔悴了许多。
“对不起,我们都太任性了!”含着泪水,她握住了他的手。
“是我的错,是我不够坦白。”动机也很可议。
“接下来换我补偿你了。”邬小埃瞬间振作起来,“我会变成贤内助,再帮你生一个大家族!”
挑起一抹笑,宫钧聿很喜欢这个提议。“那今晚我们就一起努力吧。”
听了一怔,她满脸通红。“你好……喔!”
“不是要生小孩?”他还从容的笑答。
“不必那么急啦!我——”车子忽然一阵大震荡,他踩了紧急煞车,“哇,怎么回事?”
爆钧聿下了车,发现好好的轮胎突然爆胎了。
邬小埃跟在后面,看着他熟练的拿着工具,开始在路边换轮胎。“换一下就好,你别担心。”他抽空抬头对她微笑,接着兀自喃喃自语,“怪了,上星期才送厂换胎啊……”
“咳,那个……我有件事也没有很坦白。”她冷汗直冒的说。跟小聿和好如果是好事的话,那么……啊咧……
“嗯?”
“就是我的命格,跟人家有点不一样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