哄昀希睡了、看了点新闻后,叶昀清站在客厅那面落地窗前,她视线落在窗外某处,忘了身后那还在闪耀着画面的电视荧幕。
黑如墨的夜空,频频划过一道道的白光,旋即响起轰隆隆的响雷声。这场梅雨下了多日,雨势又急又大,但似乎仍下不够似的,没有任何减缓的迹象。
她看着落在窗上的雨珠子,一颗接着一颗滑落,犹如她愈往下沉的情绪。
他……从没这么晚还没进家门的,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平常,他诊所晚上九点半关门后,他都会直接回来的,通常约莫十点钟,她就会听到门锁被打开的声音,随即他的身影、他身上的气味也会跟着出现。
但今晚,已过了他平时进家门的时间,足足有一个半小时之久,莫名地,她开始不安起来。那不安的情绪,扰得她没办法好好做事,连方才在为昀希换上睡衣时,还把她的睡衣穿反。
昀希也看出她的不对劲,还出声问了她:“姊姊,你在担心姊夫吗?”
担心?她在担心他吗?但若不是担心,又怎会如此不安?
她忆起初相识,对他的印象仅停留在他有一张好看的脸皮,再无其它。
之后几次在她有困难时,他总是适巧出现,伸出援手帮了她。她的狼狈样,他全看过,却也不曾见他看轻她。
接着,他莫名其妙地开口说要照顾她,因为他喜欢她。
那时的她,虽因他的态度而相信他的言词,但心底多少还是存有怀疑。她怀疑他对她的喜欢能持续多久?也质疑过他喜欢她的理由。
男人啊,不都是喜新厌旧的吗?所以关于他对她的喜欢,她当然抱持着保留的态度。
后来,她看见了他的执拗、他的固执、他的坚决。
于是,她住进了这属于他的天地。
与他同住一个屋檐下的日子,她发现她早在一些很日常的琐碎事物中,了解他这个人的性子、脾气和喜恶了。
渐渐地,她开始会把视线逗留在他身上,又总是在被他发现前慌乱调开。她还会在他靠近时,被他的体温、他的气息惹得浑身窜过一阵热麻。她甚至、甚至很想念他曾给过她的那三个火热的深吻。
为什么会这样呢?从一个她仅有薄淡印象的脸庞,慢慢变成在她脑海里转啊转、在她心里悬着放不下的身影。让这之间发生变化的因素是……
爱吗?她爱上他了吗?
陡地,当“爱”这字眼在脑海里窜出时,她心跳倏然加快。
心窝处,流过一道暖泉,泉面冒着小泡泡,咕噜咕噜作响,漫出一片热气,惹得她左胸下那两房两室皆是暖洋洋。
她半垂星眸,低叹一声。
是爱呵,除了爱情,还有什么能够解释这样的情绪?
他硬要介入她的生活,她却也在日积月累的情绪堆叠中,从习惯他,到恋上有他陪伴的日子。
若不是爱上他,她又何必如此担心他?
转首,她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再十分钟就过十二点了……究竟去哪了?
忽然间,从身后电视机中传来的声音,让她的视线调向荧幕。
女主播说,某路段发生连环追撞车祸,疑似是雨太大影响驾驶人的视线,才造成这场辈有六人受伤的车祸……
她本无心思再往下看,却在要按下电源键时,不意瞥见荧幕里的画面。
那路段……很熟悉……
她再细看一次,胸口猛地一窒,忙走到电话旁。
一拿起话筒,她怔怔然。他的行动电话号码是几号?
他给过她,但她不曾打过,甚至是……当时写着他手机号码的纸条,她在一次打扫中把它扔了。
因为她觉得,她永远都不会打电话找他:也因为他们之间,向来是他主动,而她接受他的主动,所以她认定她用不上他的电话号码。
好了,现在她急着找他,却被她那时的自以为是给弄砸了。
她放下话筒,跑到房间,见昀希熟睡着,她不多想地拿着大门钥匙,离开屋子,往一楼奔去。
到了一楼,才发现忘记带伞,看了看外面的雨势,又大又急,但她若不走出中庭,又看不到外面往来的车子。
很急、很慌,她没办法再回到楼上去拿伞,深吸一口气,她冲出中庭,一路跑到门外。
也许是夜深,又或者是雨天的关系,路上的车子已不多。她努力在雨幕中睁大眼,看着那愈来愈靠近的车子是否是他的。
一部、两部、三部……几十分钟过去了,没再见到有车子经过。
夏季的气温本该温暖,但因几日来的大雨,所以气温下降不少,加上冰冷的雨水,让她浑身泛起一阵哆嗦。她打了个喷嚏后,双手环住自己。
她敛下眼,看着雨水在她脚边跳着,思绪跟着跳回他身上。
怎么会这样糟糕,把他的手机号码丢了?怎么会这样迟顿,在这个时候才发现自己早就爱上他?怎么会?怎么会呢……
她明知他对她很好,却要去质疑他能对她好多久、喜欢多久?
她明知他喜欢着她,喜欢到逛夜市那次,她只是主动牵住他的手,就让他眉目染上笑,但她却还犹疑不定。
真的好糟糕啊……
远远地,一道刺眼的灯光靠近,她抬起头,注视着驾驶座的人。
眨眼再眨眼,眨去沾在她长睫上的雨水,她终于看清那人的面庞。她带忧色的面容,终于泛开笑意。
驾驶座上的男人似乎没发现她,一个俐落的动作后,他把车子驶入一旁往地下停车场的坡道。
叶昀清抹抹脸上的雨水,迈开脚步,追着他的车子,跟着跑在坡道上。
因为是下坡,雨水顺着坡道冲流着,她一个不小心,脚下一滑,扑了地。她忙爬起,顿时觉得右脚脚踝处刺痛着,不大能使力,她想大概是扭伤了。
无视于那脚踝传来的痛意,她边跑边跳,来到他的车后方。
当驾驶座的车门一打开,男人修长的双腿才跨出,一个冰冷的物体猛地撞进他怀里。
余泽亚楞了楞,才发觉那撞进他怀里紧搂住他腰身的物体是个人,还是个女人,他放在心里的那个女人。
“昀清?”他发现她浑身湿透,像是淋了很久的雨,全身还不住地轻颤着,心一抽,他抬起她闷在他胸前的脸,“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你为什么……”
语未竟,他的唇被覆住。
他微讶地挑高浓眉,直至嘴中尝到淡淡的甜腥味,才察觉他的下唇微微地疼着。她咬破了他的嘴……
她的吻还嫌生涩,但很猛烈,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似的。所以,他的唇才会被咬出了血。
“昀清?怎么了?”他好不容易找到机会暂离她的唇,却又旋即被她再次吻住。
从没想过她会吻他,还用这么激烈的方式,他虽感到疑惑,但没打断她的索吻,毕竟这机会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再有。
低叹一声,他将她稍推离,笑道:“昀清,接吻不是这样的,应该要这样……”他偏过脸,对上了她的嘴。
他舌尖轻巧地搀开她的齿,滑入她口中,卷住她的丁香小舌。他深深吻着,她密密回应着,像久逢的爱人,又像初尝的恋人。
直至他发现她的情绪似乎较为放松后,他才退出她芳腔。
略乎复紊乱的呼息后,他徐缓开口:“你怎么了?”
抱住他腰身的双手,仍是紧紧缠着,她身子抖着,嗓音微颤,“你从没这么晚过……我看……看新闻说……说有车祸,就刚好……刚刚好在你诊所……附、附近……对不起……我、我把你的手机号……号码弄丢……”
“我没事、没事,你别慌……”她说得不很完整,但从那断断续绩的话语中,加上她此刻的动作,他明白她想表达什么。
吻吻她额际,他低嗓轻起,“医师公会的副会长来找我,我们去海产店吃了点东西,所以晚了。”没想过她会为他担心,于是他没先给她电话。“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她一张小脸在他胸前磨磨蹭蹭,像走失很久的小狈,突然被主人找到般,忙着撒娇。“嗯,我在担心你,很担心、非常……极度……真的真的好担心……”她紧环住他劲实的腰,闷在他怀里低喃着。
她的用语惹笑了他。“我没事,好好的。”
懂得担心他,那是否意谓着她把他悬在心上了?这个讯息让他的眉、他的眼、他的嘴全染上笑意。
“你淋湿了,我们先上楼,有话等等再说。”他模了模她的身子,冰凉凉的,她究竟站在外面站多久了?
松开她,将车子的防盗设定好后,他牵握住她的细腕,才往前踏出两步,就发现身侧的她脚步颠簸着。
他狐疑地看着她。她则是不大好意思,赧颜开口:“刚刚不小心滑了一跤,脚踝有些疼。”
他蹲子,看了看她的脚……真是扭伤了。
“你现在还是别走路的好,我抱你吧。”说话的同时,他已弯身抱起她。
白皙藕臂圈住他颈子,牢牢抱住他,她深深嗅了嗅他身上的气味……他的人在,他的味道也在,她那悬了多时的心,总算是归回原位。
“我把你衣服弄湿了。”她靠在他肩上,低语着。
“没关系,上去再换就好。”他抱着她,轻轻松松地走着。
她睇着他神色淡柔的侧面,从眉、眼、鼻、唇,再移到耳,每一个线条,她都细细在心底描绘一次。以后,要把他的一切一切,深深地刻画在心间,不能忘,也不想忘……
“泽……泽亚。”她在他颈窝处,轻声地唤着他的名。
抱着她的那双臂膀明显地僵了僵。
未曾啊,她从不曾唤过他的名,总是很客气的叫“余医师”,现下这一声“泽亚”,唤出了他心底那压抑了许久的热情。
“嗯?”他轻声应道。
“泽亚。”她又低喊一声。
“我在这里。”抱住她的那双手臂,略为施力。
“泽亚、泽亚、泽亚、泽亚、泽亚。”她连声唤着他。
他笑了笑,“怎么了?”
靶觉到她的头在他颈窝处摇了摇,“只是想喊你的名字,你名字好好听。”她声音闷闷的。
“以后,你会有很多机会可以喊的。”他抱着她,勉力用手肘处碰了电梯开门键。
步入电梯后,他倏然听见一声很轻很细很淡,却揉着浓浓情意的爱语,自他颈窝处发出,“泽亚,我爱上你了,真的真的爱上你了……”
进屋后,他放了一池热水,然后抱她进浴室。“你先洗个澡,免得感冒。记得,尽量不要走动,等你洗好后,我再帮你冰敷。”他退出浴室外,“我在门口,你要是需要帮忙,就喊一声。”
在他关上门之际,她突然出声喊他:“泽亚,我……”
“嗯?”
“我还没拿干净的衣服进来。”总不能她洗完后,要她光着身子啊。
虽然已是夫妻,但他们一直无夫妻之实,两人未曾同床共眠过。
“你放哪?我帮你拿就好。”他靠在门边说,不敢再上前一步,就怕不小心正好遇上她在月兑衣。
这间房间是他的,而她和昀希则是睡在另一间。她们睡的那间原是客房,为了她们姊妹俩搬进来,先前他才另外简单整理过的。
怕吵醒已睡了的昀希,所以他抱着她过来他的房里。
他、他要帮她拿啊……那她的贴身衣物不都要让他看见了?
倏地,她香腮浮染着热意,略显困难地开口:“浴袍挂在房门边的墙上,你开门就可以看到。还有……还有五斗柜第一层,有我的……我的贴身衣裤。”
“好,你等我。”
他走到她和昀希的房里,见了昀希大字型的睡相,他摇头笑了笑,帮她盖好被子后,才走到五斗柜前,拉开第一层……大掌瞬间顿住。
抽屉里,全是女性贴身衣物,有女童的内衣裤,还有……成熟女性的。他当然知道那些成熟女性的内衣裤,是属于昀清的。
大约有五、六套,每一套都是裤子折叠在下,内衣则置于同款的裤子上头。
他知道她都在传统市场买衣服,但眼前这些属于她的贴身衣物,花色和样式都很……性感。他还以为传统市场卖的衣服,应该都是上了年纪的女人在穿的,没想过会有这般性感的样式。他更没想过,她的贴身衣物竟会这样地出现在他眼前!
他恍然明白方才她说话的语气,为什么会有些迟疑和怪异了。
看着那粉女敕色的布料,还镶有性感的蕾丝边,他喉头略紧。当随意拿起其中一套时,那罩杯的大小包让他紧缩的喉头慢慢发起热来。
见过她穿旗袍的模样,早知她身材顶不赖,他也模过她高耸的胸口,可是那些感觉,和现在手掌握着她的内衣裤的感觉却大不相同。
他漫天思绪都在她的身材上打转,直至身后那躺在床上睡得沉稳的身子翻了翻,发生浅浅的声响,才抓回他飘荡的思绪。
他略显尴尬,她还在等他送衣服过去,他却在这里对她有了某种程度的想望。推回抽屉后,再拿下挂在墙上的女性浴袍,他快步走回自己房间。
他把她的浴袍和内衣裤自门缝间送入她手中,然后静立在门口等待。
细细的水声从里头传出,他想起早些时间在停车场发生的那一幕……
唉开车门,就被她紧拥住,他还以为是出了什么事。当她莽撞地吻上他,又接着说了后面那一段话时,他才察觉她在担心他。
他笑了笑。还好,她没让他等太久。
他的爱早在前方等待,她的或许才正在起步阶段,但无妨,他脚步放慢一些,她能追上他的。
有没有这样深刻地爱过一个人?他搜寻着以往的片段,没有的。
医学院的学生,哪有多余时间恋爱。之后的实习,直到他自己出来开业,他总在忙碌的工作中度过每一天。这样的生活没什么不好,他觉得顶充实,但就是少了点什么。
认识她之后,她几次的意外让他没法子对她放心,于是就这样将她悬在他心底深处。
当她和昀希真住进这里时,他的日子增添了很多欢乐的鲜艳色彩。不敢将她逼得太紧,他没再对她有任何比较亲密的举动,只是淡淡的吻、和浅浅的拥抱。
他有满腔热情,却偏偏遇上了这样对爱情没安全感的女子,所以只好压抑住,直到她糟糕的吻技咬破了他的唇时,他才发现他对她压抑的热情没冷却过一分一毫。
还好,真的还好,她最后真是爱上了他。
门板后的水声不知是何时停下的,待他拉回思绪后,才发现没听到任何声音。
他敲敲门板,“昀清?”
回应他的,是倏然拉开的门,和从里头冒出的热气和白烟。
“我好了。”她穿着浴袍,站在门口。
烟雾弥漫,热气氤氲了她的眸,她发梢滴着水,肌肤因刚沐浴饼而呈现一片瑰色。她大概不知道这副模样的她……真是相当性感诱人。
他清了清喉咙,嗓音略哑,“我抱你出来。”拦腰抱起,走到他的床边。
他让她在床沿坐下,拿了张小椅子垫高她右脚。接着又到外面的冰箱取了些冰块,用毛巾包裹住后,覆上她微肿的脚踝。
“冰块先不要拿起来,让它压着,血管才会收缩,这样才能止肿、止痛。”他交代一声后,自抽屉里找出吹风机,开始为她吹干湿发。
“我可以自己来的。”她伸手,要拿他手中的吹风机。
“还是我来吧,你在冰敷,别乱动。”他拨弄着她乌黑的发丝。
等到有了八分的干爽后,他手指才离开她的发。他走到她眼前,低嗓轻启,“我先把我身上的湿衣服换下,顺便冲个澡,你一个人没关系吧?”
她摇摇头,笑了笑,“只是冰敷而已,我可以的,你别把我当孩子看。”
他见她似乎真没什么事,脚伤好像也没让她太痛,才抱着干净的衣物,踏入浴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