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腾的马匹在地上扬起一片尘土,为首的男子身材高壮,策马在前,浓密得几乎遮去一半脸颊的胡子因风飞起,街道上的路人纷纷走避,又忍不住侧目。
从他们的穿着打扮与特别高壮的身型看来,并非京城中人,再加上个个浓眉锐目,在京城的街道上显得特别醒目。
“王——等等我们啊。”被甩在后头的数名男子扬声道。
为首男子回首扬唇,双脚夹向马月复,更加快了速度。
“欸——王——”
没一会儿工夫,数名男子已经被甩在身后,只余大胡子男子继续奔驰着,然后在一豪门大户之前勒马。
“站住!来者何人?”三米高的门旁有着守卫二人,对着跃下马匹的男子喝了声。
“告诉你们当家,万俟猛来了。”万俟猛拍拍马身,安抚了下爱马后,慵懒的朝守卫道。
“万俟猛?”守卫愣了愣,然后神情大变的喝道:“荒谬,瞧你一副流寇盗匪的模样,竟敢冒充金蒙王的身分想混进我凤家大宅?”
万俟猛挑眉,啼笑皆非道:“你怎么看出我是假冒的?”
“你当我们是三岁小孩吗?连这么简单的问题都不懂?”守卫得意扬扬的抬高下巴道:“第一,如果是一国之王,绝对不会没有随从跟着,单枪匹马就闯进京城来;第二,我们早听说今天皇上派了朝中大臣在城门外迎接金蒙王,在宫中设宴款待,煞是盛大隆重,所以,金蒙王哪可能独身出现在凤宅外?”
“分析得倒是有条有理,不过你们漏掉了一点。”万俟猛模了模胡子,黑眸闪露着精光。
“哪点?”守卫怔了怔,不以为然的反问。
“就是你们太不了解万俟猛这个人,他做事从来就没有规则跟理由,是个任性狂妄自大的家伙。”一道优雅醇厚的嗓音自守卫身后扬起,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当家。”见到跨出门槛的身影,两名守卫连忙必恭必敬的抱掌屈身。
“你是在形容你自己吗?”万俟猛原本锐利的目光霎时柔和了不少。
“有你在,谁敢争锋?”凤腾天漾起一抹俊美的笑容。
“好说好说,京城首富凤当家什么时候这么谦虚了?再装就不像了。”万俟猛揶揄道。
“当家,这人不但冒充金蒙王,而且态度无礼,请让小的给他一点教训。”站在一旁的守卫邀功似的开口。
“你们要教训他?”凤腾天的俊眸中闪过抹趣味,询问的望向万俟猛。
“来吧,我刚好想活动活动一下筋骨。”万俟猛折了折指关节,发出喀啦的声响。
“那你们就陪陪他吧。”凤腾天展开锦扇,优雅的退到一旁。
“是!”守卫们应了声,对着万俟猛摆出了架式。
虽然眼前的男人看起来高壮剽悍,但他们两个人好歹也曾是守过禁城的卫兵,对自己的身手自然有十足的信心,况且,二对一,怎么看都是胜算十足。
但这次,他们失算了。
一切彷佛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在他们还来不及搞清楚状况,天地已经倒转,两个人都倒卧在地,脸上尽是错愕与痛楚。
“——呵”凤腾天拍掌出声,爽朗的笑道:“果然是骁勇善战的金蒙王,三两下就把人摆平了。”
金蒙王真的是他本人?倒地的守卫一凛,不顾身上的疼痛,连忙起身跪地请罪,“属下多有冒犯,请当家跟金蒙王赐罪。”
“你们何罪之有?要说有罪,也是你们的当家犯了调皮罪,故意捉弄你们。”万俟猛抚抚胡子,扯唇笑道。
“哈哈哈,也罢,等等就罚我三大杯吧。”凤腾天开怀大笑。
“那应该是罚你不许喝酒才对。”万俟猛也跟着大笑出声,上前豪迈的搭上凤腾天的肩。
“你怎么说怎么算。”凤腾天收起扇子,做了个手势道:“大王请。”
“那我就不客气了。”万俟猛大跨步走上前,约莫八尺高的身材散发出与生俱来的霸气。
“你什么时候客气过?”凤腾天跟上揶揄。
万俟猛瞥了眼凤腾天,扯扯唇道:“算你了解我。”
凤腾天摇摇头,轻叹,“若非如此,谁敢接近你啊?外头可都谣传,金蒙人是茹毛饮血的野蛮人,恐怖至极呢。”他们之间的情谊要说到万俟猛在青少年时曾被当时的王,也就是万俟猛的父王送至京城接触中原文化,一起师承同门开始。
从原本互看不顺眼,到互相欣赏、惺惺相惜,建立了比亲兄弟还要紧密的友谊,一直到他返国接任王位,依然维持着密切的联系。
“这样好,那表示我们金蒙人英勇剽悍,敌人闻之丧胆。”万俟猛得意的说道。
“猛,别说我没提醒你,皇上对你原本就多有忌惮,现在你又让在城门迎接你的大臣扑了个空,缺席宫中为款待你而特别摆设的宴席,摆明不给皇上面子,我担心这样会种下祸根……”凤腾天蹙起了眉,正色道。
“早就开始了。”万俟猛淡淡道。
“什么意思?”凤腾天神情凝重起来。
万俟猛忽地卷起了衣袖,露出手臂上一道刚癒合不久的伤疤。
“这是?”凤腾天有不好的预感。
“前阵子狩猎时,被流箭所伤。”万俟猛说得云淡风轻。
“是谁?”万俟猛英勇善战、武艺高强,绝对不可能轻易被伤。
他睨了凤腾天一眼,“莫耶。”
“怎么会是他”凤腾天错愕的愣了愣。
莫耶是万俟猛同父异母的亲兄弟,年仅十六,一向把万俟猛视为崇拜的对像,兄弟俩感情深厚,怎么会?
“我也跟你同样的反应。”万俟猛粗犷的脸庞闪过一抹黯然,但那双黑眸却很快又恢复犀利,“是云妃收取了绍帝的好处,试图除去我扶正自己的儿子,趁着我出征时不断替莫耶洗脑,让他认为我会为了巩固自己的王位,先下手为强杀掉他……”
“莫耶一直是个个性不成熟又耳根子软的孩子,加上他母后的煽动,会做出这样的事情,仔细想想,其实也没有那么值得讶异了。”凤腾天想了想,问道:“你怎么处理?”
万俟猛沉默了半晌,缓缓道:“图谋刺杀王上,只有死刑。”
“是应该这么做。”凤腾天点点头,意味深长的瞅着万俟猛,“但你没做到。”
万俟猛仰头望天,苦笑道:“我还不适合当王。”
凤腾天了解的拍拍他的肩膀,还没开口,一阵吵杂的声音已经传了过来。
“当家——当家——”一名家丁匆匆忙忙的跑了过来。
“什么事?”凤腾天微蹙起眉。
“启禀当家,外头有钦差求见。”家丁跋紧禀报。
凤腾天与万俟猛互看了一眼,同时扯起了唇瓣。
“知道了,你请他们在大厅候着,我们马上过去。”凤腾天吩咐。
“是。”家丁屈身领命,转身离开。
“皇上的消息也挺灵通的,这么快就派人来接了。”凤腾天哼笑了声。
“看样子我们的酒要晚点喝了。”万俟猛轻轻扯唇,往外头走去。
“猛,一切小心。”凤腾天提醒。
“就让我们看看,他还能搞出什么名堂吧。”万俟猛嘲谑的扯扯唇,仰头大笑走了出去。
看着他高壮的背影,凤腾天也扯扯唇摇头。
这家伙,总是这样自信满满,不亏是连战连胜的金蒙王,只是,有时过度的自信,反而容易招致危险。
这也正是他忧心之处啊……
“该死,这蛮人竟然无视于朕,罪不可赦!”身着龙袍的绍帝咬牙切齿,在龙椅前心浮气躁的走来踱去。
“皇上,这人趾高气扬、傲慢无礼,完全没将皇上放在眼里,的确是罪大恶极。”站在一旁的老丞相合掌屈身,跟着附和。
“朕可是中原之主,多少番王捧着奇珍异宝渴望觐见,就他金蒙王,竟然不知好歹,非但进京后不是先来拜见朕,还在朕为他特别设的宴席中缺席,简直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来啊,派人去把他给朕抓进大牢,听候处分。”绍帝越想越恼,大手一挥下令。
“臣恳请皇上收回成命!”丞相赶紧跪地进言。
“王贵,你想违逆朕吗?”绍帝气呼呼道。
“皇上明查,臣的一片忠心日月可监啊。”丞相赶紧道。
“你最好给朕一个好理由,”绍帝瞪了丞相一眼,没好气道:“起来说话。”
“是。”丞相站起了身,擦了擦额边的冷汗道:“皇上,虽然目前边境大致安定,但严格说起来,这一切都是因为金蒙王平定了那些作乱的异族,所以中原才得以和平过日子。”
“你的意思是,朕的江山靠的是万俟猛那个野蛮人吗?”绍帝涨红了脸怒吼,这不能说的秘密,是他心头永远的痛。
“臣不敢,皇上乃龙子,皇上的江山乃天所赐,凡人无人能及,只是……要除去万俟猛只能暗着来,不能明着做啊。”
“为什么?朕想怎样就怎样,谁能奈朕何?”绍帝甩袖道。
“这……皇上,金蒙国战士骁勇善战,如果金蒙王上京却被赐罪受死,臣以为,金蒙国绝对会发兵报仇的。”
“你的意思是,我朝几十万大军敌不过他们区区数万战士吗?”绍帝嘴硬道,其实心中也早已有数。
“臣不敢。”丞相赶紧又跪了下来禀告,“吾皇慈悲,也不忍百姓好不容易过着和平的日子,又深陷战火之苦啊。”
绍帝沉默半晌,顺着丞相的话下台阶道:“丞相所言有理,我一向以百姓之苦为己苦,的确不忍心又启战端,平身吧。”
丞相站了起身,干笑道:“皇上圣明。”其实他们彼此心里都很清楚,若真开战,怕是连一点胜算都没有。
现在皇上极力想要除掉万俟猛,也是因为利用他镇压了各处的叛乱后,又觉得自己处处不如他,无法控制他,生怕哪天他会反噬,所以才会有之前想买通云妃刺杀万俟猛的举动,只可惜那次失败了……
“王贵,那你倒说说看,我们这次该怎么做?”绍帝踱回了龙椅坐下,直视着丞相。
“这个……要想除掉万俟猛,还是得私底下偷偷做,至于怎么做……臣以为,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这次,咱们就用美人计吧。”
“美人计?”绍帝用手摩挲着下巴暗忖了半晌,随即一掌击上扶手道:“好,就听你的,一切由你来安排。”
“臣遵旨,臣必不负圣望,一定取回万俟猛的人头献上。”王贵屈身应道,开始在脑中搜寻着适当人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