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芸曦回想起昨晚和宋蓝泽相遇的情景。
烂醉的他被可恶的酒保扔出了酒吧,那时候的他就像是个无助的孩子,软弱的倒在路旁,明明路人来来往往的经过他身边,却没有一个人愿意对他伸出援手。他像是被众人遗弃了似的,孤身倒在黑夜里。
她大可以视而不见的,可她也不知道自己当时是怎么了,竟大胆的走上前,朝他伸出了手,可能是宋蓝泽脸上的黯淡神色,触动了她内心深处的一段尘封伤感,让她心软了。
那是一双墨黑无底的瞳眸,伤痕透过目光赤果果的传递出来,痛彻心扉的宋蓝泽无预警的抓住她的手臂,用一种很沉痛又嘲弄的口吻问——
“玩具玩完了,好玩吗?”
简简单单的八个字,竟在第一时间内当场击溃了路芸曦的心,从他黯淡的瞳孔里,她清楚的看见被他埋在心里的失落。
瞬间,她的心底隐约有个声音在对自己鼓噪——带他回家,给这个受伤的灵魂一个栖息的港湾吧!
当下,她摒弃所有顾忌,不顾一切的张开手臂,将这个受伤的灵魂纳入怀里。
“起来,快点站起来!我们回去。”她是这么对他说的,在凌晨的街头,用这种将他视为同伴的口吻。
现在想想是太冒险了,可是,当时她真的没有想这么多,满脑子只想要帮助这个受伤的灵魂而已。
“抱歉,勾起你不愉快的感觉,我不是故意要打探你的私事,真的!”
“没关系。”不说并不代表事情不曾发生,说出来,未尝不是一个帮助自己接受事实的好方法。宋蓝泽一笑而过,尽可能表现得潇洒。
路芸曦静静的凝望眼前的他,轻而易举的看透了他的伪装。
他是在意的,要不他不会把自己灌得烂醉,尽避此刻,他表现得如此潇洒,可是看似静定的目光里,却飘荡着一种暗沉、疲惫与失落。
不假思索,她伸出手,牢牢的覆在他的手背上,“虽然失去的感觉并不好受,但是,相信我,失去的背后其实代表的是幸福。”
“幸福?”他不解的望着她。
“没错,是幸福。”她很笃定的点点头。“得到与失去其实是密不可分的。因为有想要得到的,才会有失去的存在。也正是因为出于一份爱,才会想要得到。所以,纵使最后的结果是失去,也是一种幸福,因为你是个拥有爱,而且想要得到的幸福之人,不是吗?”她用那盈满柔情的双眸,静静的凝望眼前的他。
所以,她的意思是说——纵使最后的结果是失去,也是一种幸福,因为他是个拥有爱,而且想要得到的幸福之人?
那是不是也代表,许蕾蒂指控他不懂爱、无法去爱一个人的残忍话语,都可以不攻自破?
宋蓝泽在心里反覆咀嚼她说的话,不可置信这样颠覆认知的领悟……
她的话像清晨玫瑰花上的露水,带有弥足珍贵的芬芳,她真诚的口吻,更好像一浅温水,暖暖的流过他的心窝,抚慰了他情变的伤口。
就这么简单几句话,她让他心里的失落不再那么强烈、难以驾驭,本以为横在面前的是死胡同,却在黑暗里迸裂出一条路径,流泄出希望的光明。
太诡异了,这女孩的身上究竟藏有什么样的魔力?竟然能够在三言两语之间就抒缓他的疼痛?
宋蓝泽怔怔的望住眼前的她,试图在她巧净的脸上找出她有别于其他女人的原因。
想起当初第一眼看到许蕾蒂的时候,他都没有产生如此强烈的情绪,为什么眼前的女孩,明明是如此娇小单薄,却能够带给他这么强烈的感受力……为什么?
不经意的瞥到墙上的时钟,路芸曦惊呼道:“糟了,时间要来不及了。”
从宋蓝泽的手上抽回手,她抓起杯子,将里头的可可一仰而尽。
她把握时间的说:“宋蓝泽,对自己更宽容一点,不用急着逼自己今天就恢复,你可以出去散散心让自己舒服些,想做什么就去做,但是唯一不建议你做的事情,就是胡思乱想,知道吗?”
没等他有所回应,她迳自抓过背包匆匆忙忙的奔向玄关。
下一秒,似是想起了什么,她又回头跑向他,从包包里翻出一张名片跟一把钥匙——
“名片上面有我的手机号码,若是想找人说话,你可以随时打电话给我。这是大门的钥匙,离开的时候把钥匙扔到信箱或者交给管理员就可以了……至于桌上这些麻烦的玩意儿,就通通摆着吧!这个周末结束前,我一定会找到一个深谙所有家事的超万能钟点阿姨,来帮我搞定这些生活琐事……就这样喽,掰掰。”
又一次,宋蓝泽还来不及说什么,她人就一溜烟的跑了。
砰!大门应声关上,这回,路芸曦是真的彻底消失在门的另一端。
老半天过去,餐桌前的宋蓝泽还是迟迟没有回过神来。
屋里的空气,除了吐司被烤焦的气味,宋蓝泽还依稀嗅得到她马尾甩动时的洗发精香味。
他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名片——
游戏创乐软体公司美术设计路芸曦
“路、芸、曦。”他反覆念着这个姓名,握在手上的备份钥匙,传来微微的温暖。
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孩,为什么会愿意收容一个来路不明的烂醉男人?
再者,对于初次见面的人二话不说就给了钥匙,难道她不怕惹上麻烦吗?还是说,单纯如她压根儿不知道这个社会有多险恶?
虽然她是他的救命恩人,可宋蓝泽还是忍不住质疑——她到底是太勇敢,还是太天真呢?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她那充满鼓舞的笑容,给了他不少力量。
宋蓝泽晦涩的眸底掠过一抹淡淡的微笑,微笑里包含历经情变后的温暖,因为路芸曦的心不设防。
瑜珈教室的更衣间。
必上了柜子,好友被吓坏的脸,震惊又气恼的出现在路芸曦眼前。
“啥,你竟然在三更半夜,把一个烂醉如泥的大男人带回家?”黄逸伶的大嗓门让宁静的更衣间无一处没有充斥着她的惊呼。
“嘘,小声一点!”即便更衣间里没几个人,路芸曦还是赶紧伸手捂住她的大嘴巴,亡羊补牢的阻止灾情扩大。
话没说完,急惊风似的黄逸伶哪容阻止,扒开路芸曦的手,两人拉扯着来到了角落,迫不及待的黄逸伶劈头就全力低嚷——
“路芸曦,你是不要命啦!”伸手探探她额头的温度,“你是日剧看太多,还是说你这颗漂亮的脑袋根本是漏斗做的,竟然带个陌生男人回家去,难道你就不怕自己有头睡觉没头醒来?”
气得差点吐血身亡的黄逸伶,激动的摇晃好友的肩膀,完全不敢相信这家伙干的好事。
真不知道,老天爷到底塞给路芸曦怎么样的一副蠢心肝?
唇红齿白、灵巧可人,路芸曦天生是个超级大正妹不说,还是个天真善良、心不设防的好好小姐,那无法无天的好心肠,常常连黄逸伶都想要欺负她了,要是真的坏人遇到这种货色,不狠狠蹂躏她一顿才怪!
“为什么会没头醒来?”路芸曦困惑不解的问:“而且,这跟看不看日剧有什么关系?”
“日剧里不是常常有那种收留对方,然后就谱出爱情的芭乐戏码吗?”黄逸伶嚷嚷解释,“我看你真是个单细胞生物!就没想过你带回家的男人,很可能是被黑白两道锁定的通缉要犯吗?人家随便身上掏出一把枪对着你,就可以把你可爱的小脑袋当场轰得满地开花,而你竟然还敞开大门欢迎人家,实在是蠢透了!”
开花?嗯……这个臭逸伶一定是电玩机战佣兵玩太多了,要不,怎么会联想到这么血腥的画面?
虽然她也是游戏软体界的一员,可路芸曦还是无法想像,为什么有人会喜欢那么血腥的游戏?
“宋蓝泽不是那种人。”她笃定的说。
虽然她和他相处的时问很有限,可她就是清楚的知道,他不是逸伶口中所说的亡命之徒。
他有一种强烈的存在感,无需赘言或花哨的举动,仅仅只是出现,就会带给人一种不哗众取宠、值得信赖的正面形象。
“你怎么知道他不是?坏人会在额头上写着他是坏人吗?还是他的上有刺青,上头刺着坏人的编码?”黄逸伶劈哩啪啦的训了她一顿。
“拜托,他是人又不是猪肉,哪会有编码?”微噘着粉女敕的唇,路芸曦没好气的说。
宋蓝泽外袭十分英挺、正气,不可讳言,他的相貌是非常出色的,但是,他不是那种仗着有好外貌,就想要招摇撞骗的男人。
打从两人相遇起,到他今天早上完全清醒,整个晚上过去,他除了说过“玩具玩完了,好玩吗?”这么简短的一句话,当中几个小时里,他压根儿没再说过第二句话。
他不吵也不闹,倒在沙发上乖乖的睡去,瞎子都看得出来,他酒品好得不得了。
再说,他连站都站不稳了,怎么可能还有余力来伤害她?早上他醒来时,很明显的是他比她还惊吓。这样的他,怎么当坏人?
好,以常理来说,她昨天的举动是太过疯狂了,可是做都做了,现在去执着那些既成定局的事情,又有什么用呢?
与其争论她的举动适当与否,路芸曦反而更挂念宋蓝泽的心情,她在他眼中看到的疲惫与绝望她还是觉得好心疼。
“逸伶,你失恋的时候会怎么宣泄情绪?”
“当然是大哭、大醉、大声唱歌啊,早八百年前你不就见识过我的歇斯底里了,突然问这干么?”
她跟男友阿邦是对欢喜冤家,分分合合好几次了,每隔一段时间总要这么惊心动魄的循环一遭,争吵、分手、痛彻心扉……然后又再复合。
“你不觉得这个世界很不公平吗?好像女人失恋的时候,就算做点歇斯底里的事情也是可以被容许的,可是,大多数的男人在失恋的时候,却还是很压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