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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配(下) 第15章(1)

怡亲王府

末时左右,纳尔图带着毓龄回到了“娘家”。

毓龄踏进眼前这座比起端郡王府还要宏伟壮观,而且气派讲究的亲王府邸,还真有点被它的气势给震慑到。不过也幸好有之前几个月的经验,才没有被这么大的阵仗吓到两腿发软。

在纳尔图的搀扶下,毓龄小心地跨出每一步。如今,也慢慢习惯穿花盆底鞋。捉到了窍门,走得比以前还稳。

“待会儿若是见了三位兄长,不需要多说什么,交给我处理就好了。”纳尔图用两人才听得到的声量说道。

“嗯。”她颔了下首,看着怡亲王府里的奴仆一一跟自己请安。

在王府长史的引领之下,纳尔图和毓龄走进了怡亲王居住的院落,最后来到寑房门口。

“王爷清醒了吗?”纳尔图先询问岳父的状况。

“王爷已经醒了,刚喝过药了。”王府长史回了一声,便先行入内禀告,才一会儿就出来请他们进去。

“王爷正在等。”他退到一旁说。

毓龄抬头与纳尔图对望一眼。“进去吧!”说完,她便率先跨进门坎,无论等待着自己的是什么,都不许退缩。

当两人一前一后的踏进寝房,就见靠坐在炕床上的怡亲王看起来似乎又比昨天老了好几岁。两颊凹陷,面容相当憔悴,灰色发辫松松垮垮的垂落在胸前。不过一见到毓龄,他双眼马上透出精神,似乎想要将她一眼看穿。

“小婿给岳父请安。”纳尔图拱手行礼。

怡亲王没有看他,双目依旧烁烁地盯着自己的“女儿”。过了半晌,开口对在房里伺候的奴仆说:“你们全都出去。”

待闲杂人等都退下了,只剩下他们三人,气氛一触即发。

“你究竟是谁?”怡亲王皱起灰眉问。

“岳父……”纳尔图试图解释却被喝止。

“我不是再问你!”他嘴里对女婿说话,眼睛还是瞪着毓龄。“是不是琳宁,本王会认不出来吗?她是本王唯一的女儿,是本王心头的一块肉……就算你说不记得以前的事,可是本王这个当阿玛的就是对你少了过去那种感觉。以前只要琳宁皱一下眉头、跺一下脚,我这个阿玛就知道她的脑袋里在想些什么,没有人可以取代得了,你还不快说实话!”

“我……”毓龄欲言又止。

“说!”他咳了几声。

“岳父……”纳尔图正想说些什么,被毓龄给轻声制止了。

“让我把真相告诉他吧!”毓龄不想再隐瞒下去了。至少要给怡亲王一个交代,这是自己欠他的。

“可是……”纳尔图并不赞同。

“什么真相?”怡亲王在炕床上坐直身躯。

“王爷说得没错,我并不是您的女儿,而是一个来自两、三百年后的灵魂。当初琳宁格格坠马受伤,陷入昏迷的时候,老天爷把我和她交换了……”看着怡亲王的眼珠越瞪越大,毓龄很快地把经过简单地说了一遍。

“当我醒来之后,发现自己居然变成一个出生在清朝的和硕格格,只好假装不记得以前的事。要不然真的没办法解释我和琳宁格格的个性和习惯为什么会差那么多。”说着,她便耐心等待怡亲王吸收这个惊人的讯息。

“怎么……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事?”过了半晌,怡亲王摇着灰白的头颅,还是难以接受她所描述的一切。

纳尔图拿了只凳子走过来,让毓龄可以坐着说话。

“我的外表是王爷的女儿琳宁没错,但是灵魂却不是。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但这就是事实的真相。”她紧握自己的双手。

“王爷不相信也是应该的,当初连我也吓得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这个“真相”让怡亲王怔愕到说不出话来。

“岳父,她说的都是真的。”纳尔图正色地说。

怡亲王看了看女婿,又看了看自己的“女儿”……不是,这个女人亲口承认她不是他的琳宁。

“你说……你真的不是琳宁?”他颤声地问。

“对,我不是。”毓龄用力的颔首。“我可以欺骗所有的人,但是我没办法欺骗王爷,那会让我一辈子良心不安。”

他马上从惊愕转为震怒。“你……一个不知道哪儿来的邪异,竟然胆敢附在本王的宝贝女儿身上……滚!马上给本王离开!”

原来真的是招邪了!

一定要想办法让他的琳宁回来!

毓龄在怡亲王的怒吼中畏缩了一下。“要不要离开不是我能决定的。王爷,我知道这件事令人难以接受,可是……”

“本王要你离开,让琳宁回到本王身边!”怡亲王一面捂着胸口喘气,一面发出怒咆。“本王就不信赶不走你……”

“岳父,这是上天的决定,不是她的错。”无论要承受多少责备和怪罪,纳尔图只希望毓龄留下,只想与她共度一生。

怡亲王先是瞪着女婿,栖着怒极反笑。

“你也被鬼迷了心窍,居然会替邪异说情……好!真是太好了!”

“王爷,请先听我说……”毓龄想为自己辩驳。

“不用再说了!你们既然都说这是上天的决定,好,那本王就来问问上天。”

怡亲王喘了好几口气,接着说:“本王即刻叫人去请萨满到府里来作法,只要让他驱邪招魂,一定有办法把你们交换回来!”

“不!我不答应!”纳尔图脸色大变。

“由不得你!”怡亲王瞠目怒喝。

“萨满是什么?”看着连个男人激烈的对话,毓龄一脸困惑。

“萨满就是……天神的使者,能够传达天神的意思,也能传达人类的愿望,还可以帮人除秽治病,甚至可以……驱邪招魂……”纳尔图万万没想到怡亲王会用这一招,让他不由得心生畏缩,唯恐真的会将毓龄从这副身子中驱逐,在与禧恩的额娘交换回来。

毓龄大概听懂了,心想萨满跟乩童应该有点类似。可以让神明附身,然后问事、治病和求财。

“你不答应也得答应!”怡亲王一意孤行。

见岳父的态度强硬,纳尔图更是要阻止到底。

“她已经怀了身孕,万一萨满在作法时出了什么状况,危害到孩子……那也是岳父的外孙!”

“一个邪异所怀的孩子,本王可不敢要。”怡亲王冷淡的哼道。

他心头顿时凉了半截。“我不会让您这么做的!”

怡亲王冷哼道:“你要本王亲自去面奏皇上,请皇上做主吗?”

闻言,纳尔图脸上的血色顿时褪尽了,若是惊动皇上,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毓龄的处境也会更加险恶。他不敢想象万一皇帝真的相信毓龄是来自两、三百年后的灵魂,会引发什么样的风波。

“我答应!”毓龄蓦地冒出一句话。

两个男人同时望向她。

“为什么?”纳尔图哽声低吼。

似乎感受到纳尔图的不安与恐惧,毓龄轻柔地握住他的手,仰起脸蛋,表情更是毫不动摇。“因为我相信你们的天神看到我所做的努力,更相信他会选择让我留下来,所以我不怕。”

“……”他脸上布满痛苦,但是被毓龄坚定的眼神说服了。

接着,毓龄望向怡亲王,心里有很多话想跟他说。

“王爷,我答应让萨满来作法,看是要驱邪还是招魂都可以,我只有一个请求。假设……只是假设而已,假设您的女儿真的回来了,请她好好地对待禧恩,禧恩可是她的亲生儿子,长得那么可爱,又那么让人心疼,为什么可以狠得下心对他不闻不问,孩子有没有做错事……”想到初次见到禧恩,那小小的脸蛋充满对生母的惧意,毓龄到现在还是好生气。

怡亲王一连张口结舌的表情。“你……你这是在教训本王?”

“对,我是在教训王爷!”毓龄昂起下巴,豁出去了。“因为您的过分溺爱,让她不懂得去珍惜身边的人,更不懂得什么叫爱!只是一个以自我为中心,根本是有公主病的女人,老天爷会把我和她交换,也是因为看不下去了,这一切都是王爷造成的,您才是罪魁祸首。”

“你……你……”从来没有人敢这么顶撞他。

毓龄可还没有把话说完,继续道:“如果王爷肯多管教一下女儿,相信她会拥有一个很幸福的家,有一个好夫婿,一个可爱的儿子,这不就是为人父母最想看到的?可是您只是一再纵容她,这不是爱她,而是在害她。”

“你……”怡亲王按着心口,气到说不出话来。

她叹了口气。“我都说完了,什么时候作法?”

“怎么?你不怕吗?”怡亲王对她坦然的态度感到疑惑。

“不怕!”毓龄没有一丝迟疑,娇艳的脸庞上充满自信耀眼的光芒。“因为我相信人在做、天在看,我所做的一切,老天爷都看在眼里。”

闻言,怡亲王愣住了。原以为对方只是个不知带打哪儿来的“邪异”,却还是被她眼中那股强大的意志力给震住了。

这是在自己的女儿身上从来不曾看过的。

莫非真是天意?

看见怡亲王怔愕的病容,毓龄懊恼地垂下脑袋,觉得自己方才的态度实在不好。不管怎么说,怡亲王好歹也是个长辈。

“刚刚我不应该用这种口气跟你说话,也不是想教训您,只是……唉,现在就算骂您也没用了……”她口中说道。

“走吧,咱们回去。”纳尔图扶着她的肩头,让毓龄从凳子上站起来,不想再待在这里。

在离开之前,毓龄又回头看了陷入沉思的怡亲王一眼。

“等王爷决定好是哪一天,再派人来通知我,我不会逃走的。”

纳尔图也向岳父告辞,便一同离开了怡亲王府。

回到端郡王府后,毓龄已经累到头才一沾枕就睡着了。

当她一觉醒来,已经是隔天早上。

“醒了?”坐在炕床边,守了一个晚上的纳尔图见她睁开眼,心中的大石总算落下。“有没有哪儿不舒服?”

“没有,只是很想睡觉。”毓龄朝他伸出小手。

纳尔图握住她伸来的小手,温柔的说:“那先吃点东西,吃完再睡。”

“怎么了?”她可以看出纳尔图眉宇之间明显的忧虑。

“万一……”才吐出两个字,他硬生生的打住。

“你很害怕吗?”毓龄不需要问,便猜到纳尔图在担心什么。于是举起另一只小手,轻柔着纳尔图蹙紧的眉心,想要将它抚平。

纳尔图没有否认,在她面前,不需要逞强和伪装。

“我怕失去你。”他嗄哑地说。

“我也是。”毓龄也坦然面对彼此的恐惧。

他有些怨怼地说:“既然这样,为什么还要答应让萨满来驱邪招魂?”

“只要想到怡亲王的心情,就让我无法拒绝……如果是禧恩或是肚子里的孩子不知道跟哪里冒出来的灵魂交换,我肯定也很着急,也一定会不择手段地把孩子救回来!”现在的她有了身孕,为人母亲的心情也就更强烈了。“我相信你也一样会这么做的。”

这番话让纳尔图沉默了。

毓龄握紧他的手,让彼此的心更加贴近。“怡亲王会这么做也是为了救他的女儿,我真的没办法拒绝他,但是这并不代表我就认命了。不管那个萨满作的法倒地灵不灵,我都会用尽一切力量留在你和禧恩身边。”

“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要记住,我和禧恩在等你。”他紧闭下双眼,终于接受了上天给予的考验。

她知道纳尔图不再反对让萨满作法的事了。

“我不会忘记的。”毓龄伸臂搂住他,像哄禧恩一样轻抚着他的头。

纳尔图将脸庞埋在她的颈窝间,男子汉大丈夫,再怎么痛苦和挣扎,也只能把泪水往肚里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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