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地,五天过去了,天气也开始变热。
己经是夏天了。
毓龄趁着禧恩在午睡,一个人偷偷地躲在园子内,穿着花盆底鞋学走路,虽然已经走得满稳了,不过若遇到铺着鹅卵石,或是凹凸不平的地面,困难度自然也会增加,她不怕在外人面前出糗,但并不想丢了纳尔图的脸,所以每天都很勤奋地在练习。
“啊……”她的右脚陡地拐了一下,身子跟着摇晃,顿时吓出一身冷汗,幸好没有扭到。“好,再走一次……
她低头看着脚上的花盆底鞋,很怕又没踩稳了。“一步一步来……不要急……”走了一小段路,又绕回来。
就在这当口,几个大小不一的笑声响起。
“谁?”毓龄循声看了过去。
就见几个躲在花丛后方偷看的婢女吓得捂住嘴巴,只得心惊肉跳地出来认罪,尽避大家都看得出福晋不再像以前那么坏了,但是在背地里嘲笑主子,可不是什么小事,少不得一顿打骂。
“奴掉知错?…””
“福晋恕罪……”
那几个婢女赶紧下跪请罪。
毓龄大概也猜得出她们在笑什么,有些尴尬。“我没有怪你们的意思,是不是我走路的姿势很奇怪?”
“因为福晋一直低着头……”婢女见她真的不生气,胆子才大了些。
她一脸窘迫地说:“呢,因为我不太记得穿这种鞋子要怎么走路,所以怕跌倒了,不然要怎么做才对?”
听到福晋居然会请教她们,婢女们面面相觑,不过却也觉得亲近不少,最后的一点惧意也渐渐消失了。
“福晋要把头抬高些,背要打直……”
“是啊,福晋,要看着前面……”
依照婢女们的指点,毓龄在尝试过几次,又失败过几次之后,总算抓到了一点窍门了。
“这样走对不对?”毓龄抹去额头上的汗水。
几个婢女点头如捣蒜。“福晋现在走的姿势好看多了。”
“真的吗?”被人这么夸奖,让她很有成就感,也不枉费练习了这么久,总算有了代价。
就在毓龄抽出绢帕,抹着脸上的汗水,想要先进凉亭休息一下,再继续练习,就见伺候自己的婢女朝这儿跑过表,似乎正在找她。
“格格……”就见婢女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地开口。“奴婢刚刚去禧恩少爷那儿,可是没见到格格,原来是在这儿……”
毓龄就是不想让琳宁格格那两名婢女知道她在练习走路,不然又会在旁边问东问西的。“发生什么事了?”
“郡王爷回府了,还带了位贵客。”婢女喘着气说道。
她怔愕一下,“贵客?"
“是“贝勒爷”来探望格格了。”婢女故意强调其中三个字。
“贝勒爷……你是指……那位景瑛贝勒?”毓龄脑子先是一片空白,接着听到自己呐呐地问。
“是,格格,此刻正在偏厅等候。”婢女的回答让她的心往下沉。
懊来的还是来了。
“我先换件衣服……”毓龄有些无措地模了模微微散乱的发髻,以及脸上的汗水,决定争取一点时间来思索该怎么办。
她一面往园门的方向走,一面想着该怎么应付这位贝勒爷,不管这个男人和琳宁格格是不是彼此相爱过,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毓龄深吸了口气,回到寝房内,让婢女重新梳发更衣,准备面对接下来的这一场硬仗,只希望这位贝勒爷跟琳宁格格的两位手帕交一样好?
等到打扮完毕,尽避心里还是相当紧张,她也不能退缩,要是这一关过不了,琳宁格格的阿玛那一关根本不用兑了。
苏毓龄,不要害怕,这是你必须打的仗,为了纳尔图、为了禧恩,说什么都要过关。
她在心里对自己说。
“走吧!”
于是,毓龄穿着琵琶襟和袖口都镶着精致花边的粉色长袍,脚上依然踩着花盆底鞋,一步步地往偏厅走去,愈是接近日的地,心就愈七上八下,这简直比找工作面试还要紧张。
终子来到了偏厅,她在厅外深吸了口气,然后才跨进门坎,下意识地望向还没换下朝服的纳尔图,只见他脸色相当难看,明显地透着阴郁不悦。一看就知道不太高兴,显然来的是不速之客。
而除了坐在主位上的纳尔图,旁边还坐了位年约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子,毓龄心想应该就是景瑛贝勒了。
“呃……”毓龄真的叫不出“景瑛表哥”四个字。“我听说有客人。”
“我可不是什么客人。”身穿四爪正蟒朝服的景瑛合上碗盖,含笑的眼光带着一丝审视。“表妹难道不认得我这个表哥?”
她如临大敌地回答:“当、当然认得了。”
景瑛搁下茶碗,脸上满是关切。“听说表妹前阵子受伤的事,直到今夭才得以前来探望。不过肴来似乎己经没什么大碍了。”
“只是小伤,早就好了”毓龄走近了些,这才将同样穿清朝服的景瑛贝勒看个清楚。长相的确称得上俊美,不过少了纳尔图的粗犷男人味,反而像古装戏里头那些养尊处优的大少爷。
当她的视线无意间落在景瑛贝勒的头顶,因为是在屋内,所以他拿下了凉帽,可以看到剃光的脑门,可惜头型有点扁,私心而论。纳尔图还是比他好看多了,琳宁格格真是没眼光。
毓龄赶紧用手心掩口,闷笑几声。
“咳。”纳尔图发觉她的视线落在何处,猜到毓龄在笑什么,连忙发出声音来提醒她。
她马上收起笑意,在纳尔图身旁的座椅上坐下。
“不过前两天却听辅国公阿兰泰说……”景瑛故意的停领一下。“表妹从昏迷中醒来之后,似乎忘了不少事。
听他这么说,毓龄心脏陡地漏跳半拍,粉来是琳宁格格的手帕交聪古伦回家告诉她的丈夫,结果就这样传到这个男人耳中。
“的确有些事想不起来。”她呐呐地说。
“连我这个表哥也不记得?”景瑛眼神转为锐利。
“呢、嗯,原本是不太记得了,不过最近听身边的婢女提起以前的事,才有那么一点印象。”毓龄佯装困扰地回道
纳尔图口气也很镇定,因为早就想好说词了。“这应该只是暂时的,假以时日。总会全部想起来的……
“如果真像表妹夫说的这样就好,也幸好表姨父这阵子不在京里头,否则知道表妹的情况,一定相当忧心。”
景瑛两眼须臾不离毓龄的娇颜,跟以前相比,她的眼神似乎少了气焰,也温驯许多。
听到他唤这声“表妹夫”,纳尔图却觉得分外讽刺。
“岳父那儿,我自会解释。”他冷硬地回道。
毓龄小心翼翼地说道:“谢谢……表哥的关心。
“咱们是自己人,表妹就别客气了。有什么事尽避开口。”景瑛啜了口茶汤,眼角有意无意地掠向毓龄,还是不确定她是真的不记得,还是装出来的。
“我会的……她挤出有些紧张的笑脸。
景瑛又坐了好一会儿,不过碍干端郡主也在场,不便多说。但是对于眼前这位言行与过去大不相同的“表妹”倒真有那么一点兴趣了。
“别么我就不叨扰了。”他起身说道。
“来人!送客!”纳尔图就是在等这句话。若不是恰巧在宫里遇到,又不能拒绝他来府里探望妻子,纳尔图根本不想见到这个男人。
总算把贵客送走了,毓龄不由得吁了口气,整个人都快瘫在座椅上,心脏差点停止跳动。
纳尔图忿忿地起身。
“纳尔图……”毓龄想跟他谈那位贝勒爷的事。
他回过头,把手伸给她。“咱们回房再说。”
“嗯。”毓龄把小手递到他的掌中。
在回房的路上,两人虽然手牵手,她还是可以感觉到纳尔图心事重重,看来纳尔图早就知道自己的妻子心里有别的男人,铁定很不好受,想象着他和琳宁格格以及景瑛贝勒之间的三角关系,毓龄觉得头又痛了。
随着纳尔图回到寝房,她先支走两名婢女。然后关上门扉。
“你应该知道我想问什么。”毓龄在凳子上坐下,换上了绣花鞋,揉着酸疼的小腿肚说。
他走向窗前,没有吭声。
毓龄叹了口气,看得出纳尔图不想谈这件事,不过她不想让他逃避下去。“我知道他是禧恩的额娘曾经喜欢过的男人。”
闻言,高大身躯震动一下,这才艰涩地开口说:“不是曾经喜欢。而是一直都喜欢,即便已经嫁给了我,即便生下了禧恩,心里还是只有那个男人。”
“你早就知道了?”毓龄再次肯定了之前的推测。
纳尔图轻哼一声。“其实在皇上还没指婚之前,就己经听说过一些传闻,直到成亲那一夭,洞房花烛夜的晚上禧思的额娘又亲口告诉我,就算我和她圆了房,成了夫妻,她喜欢的还是只有那个男人。”
“所以你才会这么生气。”她知道那种感觉一定很难堪。
他转过身来。“就算我对她没有感情,可是毕竟己经成了亲,她是我的福晋,没有一个当夫婿的听了不会介意的。”
“说得也是。”毓龄可以理解这种想法。
“当初知道她怀了禧恩,便答应她只要把孩子生下来,就不会过问或干涉她的私事……”说到这儿,觉得自己泄漏太多,纳尔图便不再往不说了。
“然后呢?”毓龄听出他话没有说完。
犹豫了半晌。他才自我解嘲地笑说:“就算……知道她有好几次用探望表姨母的名义来当作幌子,其实是为了见那个男人,我也无法阻止。”
她一脸目瞪口呆,“你是在怀疑……”
“我不知道,也不想问。”纳尔图语带淡讽,妻子可能与其他男人私通的事,教他难以启齿。
“我想……她应该不可能做出那种事才对。”毓龄挤出一抹笑容,试图要安慰他。“也许事情不像你想的那样……”
不会的!不会的!
虽然早就知道琳宁格格是个什么样的女人,但是连外遇这种事都做得出来,毓龄不敢想象万一是真的,自己又应该如何去面对?
纳尔图用力地握住杭龄的肩头。日光灼灼地说:“我不会让他靠近你半步。”
“我也不想再见到他。”毓龄暂时把心底的恐慌抛开。
他将毓龄按在胸前。绝不会让任何男人把她抢走。
“不过你还是愿意和我……不是,应该说和她重新开始。就算心里怀疑她可能对你不忠。还是尝试去原谅,肚量真的很大。”突然想到这点。毓龄不由得笑了。这可不是一般男人做得到的。
“那也是为了禧恩,要是他的额娘愿意疼他爱他,那我还有什么好计较的,再说当时我之所以愿意那么做,那也是因为确实对你动了心,并不知道你不是她”纳尔图笑叹地说:“所以是你让我改变心意的。”
毓龄莞尔一笑。“那你还担心什么。我又不是她。”
“你说得对。”她并不是禧恩的额娘。纳尔图这么告诉自己。
数日后—
“额娘……”禧恩打了个可爱的呵欠,眼皮都快盖上,还是不肯乖乖地午睡?就算还不懂事,但也会害怕这么疼爱自己的额娘又会不见了。
毓龄坐在炕床边。轻拍着他的胸口。柔声地哄着:“额娘在这儿,会一直在禧恩身边………乖,快点睡吧………
听到额娘的保证。他终于抵挡不了睡意。进入了梦乡。
“福晋陪小少爷玩了一个早上,也该回房歇着。有奴婢着着他就够了。’赵嬷嬷坐在案旁缝补小主子的衣服,于是这么说。
她的确是累了,大概是因为这副身体不是自己的,而琳宁格格从小娇生惯养,每天茶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体力当然不好了。
“那我晚一点再过来。”毓龄自然也接受了赵嬷嬷的好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