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月光很明亮,大概就像今晚这样吧?同样足月之中旬,同样也是戌时临近亥时的时候。
当年品妃跨上这佛堂前的台阶时,四周也像此刻一样静悄悄的吧。
今夜同样有风,吹得她手中的纱灯摇摇曳曳,仿佛有鬼魅在作祟,使人心里发毛。
自从静妃死后,这座宫殿便荒废了,没人敢再到这儿来,因为曾经有宫女传言,每当月明之夜,佛堂内便会传出女子的哭泣声。
沁玉停下脚步,仔细聆听。她没有听到传说中的哭泣声,只听到风吹著树叶发出的沙沙声,隐约、细碎的从头顶上传来。
她是不大怕鬼的,小时候跟著师父行走江湖,什么古庙、荒宅都住饼,那些地方可比这里恐怖多了。
她推开佛堂的门,发出吱呀一声沉重的声响,窗棂显然已经陈腐,裂开透风的间隙,空中坠著一张巨大的蜘蛛网,在风中飘荡。
当年缢死静妃的白绫仍旧悬在梁上,已经落满尘埃,褪去纯净的颜色。
沁玉站在那白绫下,抬头仰望良久。
品妃说得没错,月光的确可以映到一旁的柱子上,当年柱子光滑亮洁,应该可以看到人影吧?
沁玉掏出袖中绢帕,轻轻擦拭柱上的灰尘,希望可以还原案发现场。不一会儿,柱子便呈现出本色,恢复一片明亮。
“啊──”沁玉在眨眼之间忽见异状,不由惊吓出声,手中的纱灯险些坠落在地。
那柱上,竟映出一个模糊的人影,锦衣罗裙,似一个女子的模样!
然而,当她再次定晴端详,影子却又没了踪迹。猛然回眸,身后亦空空如也,什么动静也没有。
难道她是遇鬼了?真如传说所言,这佛堂里有静妃的幽灵在徘徊?
沁玉拍拍卜通直跳的胸口,很快地镇定下来。倘若真是鬼魂,又有何妨?不是正好可以告诉她当年案件的真相吗?
“静妃娘娘,是您吗?”将纱灯搁在地上,她屈膝跪下,双手合十,做祷告状,“如果真的是您,请现身好吗?”
她口中念念有词,眼皮低垂,时刻注意著四周的动静。过了一会儿,藉著映入大门的月光,她看到地上有一个影子,长长地投映在她的面前。
影子往前移动,一双玲珑的纤足呈现在她的眼帘内,随后,便是一阵调皮的笑语声──
“二师姊,你真当我是鬼啊?”
“小瑾?!”沁玉愕然抬眸,目瞪口呆的问:“你……你怎么在这里?”
木兰巧笑道:“我刚刚去探望皇帝哥哥,本来想顺便见见你,不料你竟不在紫阳宫,我正失望地想打道回府,忽然在御花园发现你一个人提著纱灯,鬼鬼祟祟的,也不知要往哪里去,我一时好奇就悄悄跟著你到这儿。”
“我哪有鬼鬼祟祟!”沁玉吁了一口气,敲了敲对方的脑门,“倒是你,把我吓了一跳。”
“二师姊,你怎么会跑到这儿来?”木兰用吓唬人的口吻道:“这里好可怕的!”
“我想看看当年静妃被缢死的地方,找一些线索。”
“线索?二师姊,你要学捕快查案啊?”木兰不以为然,“我劝你省省吧,那事情都过去两年了,就算有线索也早就湮灭了。好端端的,你不跟皇帝哥哥快快活活谈恋爱,操这个心干么?”
“默然说……如果能找到当年太后害死静妃的证据,程梵大将军就会助他夺回大业。”她知道小师妹不是外人,所以再机密的事情也可以透露。
“原来皇帝哥哥是在指望程梵大将军出兵?”木兰不由凝眉寻思,“我还以为他早已无心救国了呢……”
“默然不是这样的人。”沁玉当即辩驳,“你比我认识他早,应该明白。”
“是我误会了……方才我去紫阳宫见他,就是为了告诉他,皓明已在南方筹得钜资兵马,随时可以帮他夺权,可他却一口拒绝,叫我们少管闲事,快回纪州去。”木兰满脸疑惑,“既然他仍有鸿图大志,为什么要拒绝我们?”
“当然是因为遂王为太后亲生,他不想让他们母子二人骨肉操戈。”所以当初才千方百计将楚皓明远调纪州,让他避免这一场爆廷斗争。
他的心事,就算不说,她也能深深了解。
楚默然,这个看上去无所作为、神色冷淡的男子,却时刻为那些纠结于心的矛盾难题牵肠挂肚,运筹帷幄。
“原来如此,我跟皓明早该料到。”木兰点头微叹,“皇帝哥哥真是用心良苦。”
“既然他不想让你们牵扯进来,你们就暂时不要妄动,”沁玉望著窗外如水冰凉的月光,“为今之计,只能冀望找到太后谋害静妃的证据了。”
“但这谈何容易?”木兰无奈地耸耸肩,但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惊喜的大叫,“对了,当年皓明是负责调查此案的主事者之一,说不定可以从他那儿问出一点儿有用的东西。”
“你怎么不早说?”沁玉展容一笑,“那得安排个时日,让我去会会遂王爷才是。”
“下个月皇帝哥哥不是又要到铁槛寺进香吗?就在那时候会面,如何?”
“那甚好!”她胸中的沉闷顿时去了一半,所谓天无绝人之路,大概就是如此吧。
“二师姊,你可真不像从前了!”木兰睨著她,打趣道:“从前的你,哪会为一个男子在某个地方停留这么久?而且遗忘了自己的大事。”
“大事?”沁玉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
“对啊,你跟大师姊打赌的事,还记得吗?你们可是约定好,谁能偷到这天底下最值钱的宝贝,谁就做掌门的!你不是说要偷皇帝哥哥的玉玺吗?玉玺呢?”木兰伸出手向她讨东西。
沁玉呆住,答不上话来。是啊,她进宫是有“别有居心”的,可如今,早把这居心忘得一干二净,净管些闲事去了。
她那争强好胜的个性哪去了?掌门之位还要不要?
但她就是宁可不务正业,也舍不得离开眼前的男子……
木兰见她满脸尴尬,便不再逗弄她,放她一马。提起步伐四处打量一番,转移话题似地道:“这佛堂本是元皇后在世时修建的,后来静妃入了宫,才给了她。我小时候常常到这儿玩耍,那时候这里很是辉煌气派,不过光线没现在这么好,特别是前半夜,这屋里根本看不到月亮。”
“你说什么?!”沁玉一颗心再度紧绷,声音不由一扬。
“我说这屋里根本看不到月亮,怎么了?”她奇怪的反应令木兰怔愣。
“为什么看不到?”她逼近一步,追问。
“因为这东边种著一排紫杉树,把月亮给挡住了,要到后半夜,月亮落到西边,光线才能投进这屋里。”
“可是树呢?现在并没有树!”
“一年前遭遇了一次天雷,把树全给烧枯了,所以就砍掉了。”木兰吐吐舌头,“大伙儿都说是静妃姊姊怨气未散,藉天雷显灵。”
刹那间,沁玉脸色苍白,僵立半晌说不出话来,她的脑中只剩下三个词──天雷、月光、紫杉树。
这些字眼轮流在她脑中打转,使她本来平静的心情激起层层涟漪。
“二师姊,你怎么了?”木兰轻拍她的肩膀。
“没什么……”她从恍惚中回神,敷衍的道:“我好像……看到窗外有什么东西。”
“是吗?”木兰惊恐地一瞪眼,紧紧将她搂住,“是……鬼吗?”
“可能是哦。”沁玉故意逗她。
那张俏皮的小脸马上变得铁青,唇间直打哆嗦,“二师姊,我最怕鬼了,我们快走吧……”
这丫头先前自己才扮鬼,这会儿又怕成这样,真是好笑。
不过,她方才在眨眼之间,的确瞧见门外隐约有一些动静,弄不清是人是鬼,抑或只是她眼花。
然而此刻她顾不得多想,心中反反覆覆仍是那三个词──天雷、月光、紫杉树……
***
沁玉回到紫阳宫的时候,已经很晚很晚了。
今夜偶然获得的一条线索,令她萦绕于心,这解惑的关键,本来应该让她展露欢颜,然而却似乎带来了更大的麻烦,愁眉越加深锁。
失魂落魄的推开房门,她的思绪还沉浸在刚才的矛盾之中,忽然一双手从身后拥住了她,惊得她差点叫出声来。
“你去哪儿了?”熟悉的声音传入她的耳朵,暖和的气息吹著她的后颈,痒痒的。
震动的心霎时平静下来,她微微一笑,屈服在对方的怀中。
“皇上还没睡呀。”她以俏皮的语调回答。
“我在等你。”楚默然说,“等了好久了。”
她应该告诉他自己刚才的去向吗?不,还是算了,那样只会徒增他的烦恼。
她是想帮他的忙,不是连累他。
“我去探望品妃娘娘……”她与木兰相识之事,也暂时不要说吧,毕竟这会牵扯出她的真实身份,她不想因为自己最初进宫的目的,而让他怀疑她的感情。
“为什么去探望她?”楚默然仿佛猜到了一些隐情,意味深长地道:“其实你并不欠她什么。”
“我也从来没有答应过她什么。”沁玉意有所指地答,“你放心。”
他一怔,静默良久,有默契地道:“对你,我一直很放心。”
沁玉不由莞尔,反握住他的双手。“那为什么这么晚还不睡?”
“因为我有一件东西要给你。”
楚默然的回答出乎她的意料,令她感到好奇。“是什么?”
“你先闭上眼睛。”他低醇的声音像魔笛一般,引得她顺从他的意愿,乖乖阖上双眸。
黑暗中,他牵著她的手,缓缓地往屋里深入,拨开重重帘帐,一个未知的惊喜在等待著她。
沁玉只觉得越往里走,烛光越是明亮,透过她垂下的眼皮,散发出一种祥和的橘色光芒,在这寒凉的夜里暖著她的心。
“好了,现在可以睁开眼睛了。”足下站定,楚默然笑道。
沁玉茫然地睁开双眸,怔怔望著眼前的东西好一阵子,似乎完全不明白那是什么,待到她领悟过来,不由啊的一声发出惊叫,久久不能动弹。
床榻之上,摆著一袭华丽的嫁衣,有著她最喜爱的晚霞般的红色,还有繁复精细的刺绣。
再定睛一瞧,那刺绣不是普通手艺,而是呈现八面玲珑的图案──从左侧看,是百花盛开的美景,从右侧看,则是百鸟齐飞的盛况。
“还记得你说过,你的家乡昌济最出名的东西吗?”楚默然道。
她一愣,眼泪险些激动地滑落双颊。
日日济最出名的,便是手帕,她曾对他提过那种“横看成岭侧成峰”的刺绣技艺,没料到他居然铭记在心,把它们变成惊喜,突如其来的带到她面前,让她如置身梦中。
绣一块手帕,就需花费一个顶尖的绣娘三个月的工夫,而绣制眼前嫁衣上如此巨大的篇幅,需要多少人、多少时间啊……
他犯得著为了博她一笑,如此浪费吗?此时此刻,她才深深体会到,历史上那些出名的红颜祸水是多么罪大恶极。
而且昌济并不是她的故乡,那只是一个信口胡诸的谎言而已……
内心的感动与内疚交织在一起,她的泪越流越汹涌。
“这……是哪儿来的?”天下人都知道他被囚困在紫阳宫,地方官员屈服于太后婬威,不可能有胆子对他献媚,紫阳宫里的吃穿用度都简朴得很,那么眼前这幅珍贵绣品,又是从何而来?
“我求太后给的。”楚默然直言道。
求太后?他居然为讨她欢心,牺牲了皇帝的尊严,去恳求他的仇人?这是怎样的委屈……为了她,值得吗?
“假如有一天,我真能夺回大业,你能为我穿上这件嫁衣吗?”楚默然并不知晓她流泪不止的原因,只当她是惊喜过度,像对待一个孩子一般,好笑地替她擦拭双颊的泪水。
她哽咽得答不出话来,只能猛烈地点点头。
“到时候,我要你做我的皇后。”他忽然换上郑重的表情,低声道。
皇后?她难以置信,自己这辈子居然会跟这个词扯上关系,她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贼,出生在山野,流落在江湖,怎么配得上如此遥远、尊贵的称呼。
“我以为只有静妃才配做你的皇后……”他已经完全逃月兑旧日的情伤,不再思念那个让他刻骨铭心的女子了吗?
不料,楚默然居然笑了,这笑容,让她迷惑。
“我从来没有想过要静妃做我的皇后。”
“你……你说什么?”他石破天惊的回答,令沁玉瞪大双眸,难以置信。
“我从来没有爱过静妃,这是真话。”他一字一句地答。
“可是……宫里的人都这么说……”不仅是传言,就连他自己之前也一直给她这种印象。
“他们都误会了,”楚默然摇头,“你也误会了。之前,是我故意让你误会的。”
“我不懂……”沁玉怔怔地呢喃,“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
他从来没有爱过静妃?那么她对那位已故美人的羡慕,岂不都成了徒劳?这一刻,她的心里,说不出是惊喜还是震惊。
“静妃和品妃都是太后为我挑选的妃子,其实我身边的嫔妃都是太后挑选的,我从来没有喜欢过她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人,大概是因为逆反的心理在作祟吧。
“她们都是非常好的女孩,如果我只是一个普通的男子,在宫外与她们任何一个人相遇,都会喜欢上她们,可偏偏……”他顿了一顿,语调里满是苦涩,“偏偏我的身世注定了不会喜欢她们。”
“可为什么那么多嫔妃中,惟独传言静妃深得你的专宠?”沁玉迟疑地问出心中迷惑。
“大概是因为她的脾气比较火爆吧。”楚默然苦笑,“别的嫔妃如果得不到我的关爱,并不会说什么,惟有她敢跟我大吵大闹的。她也经常用一些激烈的手段,故意引起我的注意,迫使我到她的宫里探望。说实话,她的死我真的很难过,我并没有真正爱过她,却让她成为太后的眼中钉……”
但静妃死亡的真相或许并不像他所想的那样。沁玉咬著嘴唇,险些要透露今夜的发现,但她终究还是忍住了。面对这个孤苦的男子,她的心里泛起一片怜爱,双手伸过去,捧住他的面庞,红唇也附了上去……
楚默然一怔,但很快便接纳了她的唇舌,在炽热的气息中与她辗转缠绵。
“默然……”她在喘息中唤出他的名字。
“你叫我什么?”他搂住她的腰,吸吮著她的颈,迷离的眼神猛然划过一丝闪亮。
“默然。”
这是第一次,她大胆直唤他的名字,从前,她要嘛距离遥远地唤他“皇上”,要嘛不知所措地只唤“你”。
“再叫一次。”他似乎十分喜欢这样的称呼,俊颜染上微笑。
“默然,默然,默然……”她连续地唤道,仿佛要直叫到天荒地老。
他在感动中收紧双臂,噬咬著她的唇也加重了力道。
每一次,他们之间的缠绵只到此为止,他会吻她直到喘息不止,而后抱她上床,自己则坐到床边,看她沉沉睡去,没有多余的举动。
但今天,她决定要改变一下。
小手蔓延至他的腰间,轻轻地松开他的腰带,害羞地将它解开,探入其中……
楚默然从深吻的沉醉中猛地惊醒,一把将她的手擒住,厉喝,“玉儿,你在干什么?”
“既然你替我做了嫁衣,那么今晚,我要当你的新娘……”沁玉盈盈笑著,樱桃小口咬住他的耳垂,娇俏地道。
“不,不要!”他连忙往后退一步,将她拦开。
“默然,我要当你的新娘。”她意志坚决,上前紧紧搂住他的脖子,“年华易逝,红颜易老,我等不及你夺回大业,我要在最美的时候当你的新娘。”
“可是我要你等。”他不能就这样夺去她的清白之身,在这样任何一个承诺都不能给她的时候。没有夺回实权之前,他非但不能给她幸福,反而会给她带来性命之忧。
“那我就马上出宫,随便找个男人嫁了!”她嘟起嘴巴,故意威胁道。
“你不会的。又想骗我?”俊颜不由微笑。
她瞪著他,知道自己再这样跟他搅和下去,今夜又要白过了,于是二话不说再次吻住他的嘴,小手不老实地发动另一波攻击。
这一次,她的攻势猛烈得多,很快地握住了他的要害,令他浑身一僵,随后便是发硬、发烫……
在品妃的宫里,曾有经验丰富的嬷嬷告诉过她该如何对付男人,而这些看似下流的训练此刻终于派上了用场。
“玉儿……”楚默然的声音已然发颤,显然快支持不住,滑落溃败的边缘,“你真的不后悔吗?”
呵,她就等他说这句话,这句话一出口,就代表他投降了。
“永远也不会后悔。”她坚定地答,让他看到自己毅然决然的眼神。
在“悔”字刚刚落音的时候,他似乎再也忍不住,刷的一声将她的衣襟猛地撕裂,整个人覆上了她的身体……
***
觉得头脑晕晕沉沉,仿佛踩在云端,有一种软绵绵的感觉,沁玉睁开眼睛,望见窗外射进一缕晨光,这才意识到自己竟在不知不觉中睡了这么久。
她微微笑著,翻身想抱住身边的男子,手却扑了空。
他什么时候起来的?而且,无声无息地离开了……
沁玉不由一惊,撑起身子四下张望,原本期待他还在房中,但一看之下不禁大大的失望。他,果然已经走了。
她的心里生起一片黯然,毕竟这是她的初夜,她实在不敢相信昨晚与她那般恩爱的男子,到了早晨却如此无情。
或许是急事吧?所以他才匆匆离开……但这个假设明显是自欺欺人,因为大权都掌握在太后手中,他每日根本不必早朝,哪里来的什么著急的军国大事?
他昨晚说爱她,难道都是假的吗?她真是他人生中惟一动心的女子吗?
她想不出默然有什么理由要骗她,可是,这样冷淡疏离的举动也实在太奇怪了。
“吱呀──”
门忽然响了,有人端著水盆迈进来。
沁玉一阵惊喜,以为是心上人回来了,谁知抬眸望去却看到敏玲的脸。
“醒了?”敏玲笑问,“我特意拿了热水来给你擦身子。”
沁玉双颊不由一阵嫣红。昨晚的事,敏玲都知道了吗?是他派敏玲来照顾她的吗?
敏玲一副心照不宣的样子,将热水端到她的床头。
“我先替你擦一擦,等会儿会有宫女替你打洗澡水来,你再泡个药浴,听说会舒服很多。”
“皇上……在哪儿?”她支吾著,终于问出心中所想,顾不得被姊妹嘲笑。
“皇上在御书房呢,可能有重要的事吧。”敏玲终于忍俊不禁的取笑她,“反正你要沐浴,不必急著见他吧?”
沁玉害羞地啐了敏玲一口,不敢再作声。
“对了,”敏玲忽然换了个严肃的神情,“这里有一碗汤药,你先喝了。”
“药?”沁玉诧异,“什么药?”不是光泡澡就好了吗?还有要喝的?
“你别多问,反正喝下去就是了,这是为了你好。”敏玲欲言又止。
沁玉心念一动,怀疑其中有蹊跷。“不,你不说清楚,我是不会喝的。”
“你这丫头,怎么这样倔呢!”
“姊姊你一向知道我的脾气。”
“你……”敏玲叹一口气,“这不是要我的命吗?上边不让说的,我如果告诉了你,还能逃过一死吗?”
“这到底是什么药?!”沁玉越发觉得其中有鬼,“上边是指谁?皇上还是太后?如果是皇上,为了区区一碗药就要治人的罪,那我可看错他了!”
“好啦好啦,都怪我多嘴。”敏玲万般无奈,“告诉你好了,这是皇上让我端来的。”
“这药到底是做什么用的?”沁玉再次逼问。
“你若不喝药,就得受穴刑之苦,所以还是喝药省事……”
“什么穴刑之苦?!”越听越觉得奇怪,沁玉越发要追问到底。
敏玲咬咬唇,只得解释,“宫里的嫔妃侍寝之后,若皇上不想在她月复中留龙种,便让太监用杖棒敲打她臀上的穴道,以致流出……这便是穴刑。”
沁玉整个人霎时呆住。“所以,这药就相当于穴刑,是让我不孕的吗?”
“是。”敏玲垂眉且不敢看她。
“皇上在哪?我要去见他!”一口怒气涌上心头,她披上外衣就要去兴师问罪。
“妹妹,你不要去──”敏玲一把拉住她,“皇上这是为了你好──”
“他都不想让我怀他的孩子,还说是为了我好?”沁玉感到鼻间一阵酸楚,差点儿流下泪来。
“妹妹,你误会了,如果你怀了他的孩子,才是害了你!”
“你说什么?”为何她听得一头雾水?
“你想想,太后为什么要害死静妃娘娘,不就是因为怀疑她已有身孕?如果你也怀孕了,难免会遭遇毒手,皇上这是为了你的安危著想啊。”
她一怔,方才冲上脑袋的怒火顿时像被冷水浇灭了似的。
不错,敏玲说得很对,按理每次皇帝行房,都得有管事太监记录在册,可昨夜之事除了她和默然之外,再无人可作见证,而她在宫中无名无份的,如果真的怀孕了,太后可以随便找个借口,以她与不明男子私通为由,治她的死罪。
楚默然的做法看似残忍,其实是为了她著想……
“妹妹,听话,把这药给喝了吧。”敏玲见她冷静下来,于是端起碗来,再次劝道。
“不,我不喝。”她摇头,作出大胆的决定,“如果真的怀孕了,我要留下这个孩子。”
“你疯了!”敏玲喝斥道,“这会送了你的命!”
“我不怕死,”她微笑地回答,“好不容易,他才给了我一点东西,我只怕会失去它……”
自从决定跟他在一起的那一刻起,她就什么也不怕了。
“那这碗药该怎么办呢?”敏玲实在为难。
“就跟皇上说,我已经喝过了。”沁玉狡黠地道,“就像你对太后说,皇上每天都在喝她‘赐’的药一样。”
“又让我撒谎啊……”敏玲脸上再添苦恼。
对,这是一个谎言,不过却没有恶意,相反的,里面蕴藏著她的无限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