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弟妹,那晚,你到底去了哪里?”
灵堂之上,尹素问跪在牌位前焚烧纸钱,她就猜到,这兴师问罪的一刻终究会到来。
即便乔夫人不责问,各方兄嫂也会迫不及待追究答案。
“你为何没守着五弟?”董家莹扬声问道,“难道你不知那晚因为过节人手不齐,各方婆子丫环皆告了假,值夜的几个人皆不抵用吗?”
“五弟妹,听小厮说,那晚你也出府了?”刘佩兰徐徐问出猜疑,“是往运河方向去的,难道是去看灯会了?”
“你独自一人去观灯?”董家莹凝眉,接续逼问着,“不会是跟五弟一起去的吧?难道,你亲眼看到他落入河中却不相救——”
“三嫂!”第一春打断道,“没有证据,不可断言。”
“五弟死得太蹊跷了,”她肃然驳斥,“怨不得我怀疑。”
第一春提议,“小盈呢?她是贴身丫头,不如把她传来,一问便知。”
“小盈!”董家莹眼见,一望便瞧见屋外守候的女子,“你过来!”
“三少女乃女乃……”她怯怯上前,“何事?”
“那晚你们家少女乃女乃是与小少爷一同出府的吗?”
“小的不知……”小盈垂眸答。
“你是贴身奴婢,怎会不知?”
“回三少女乃女乃,最近小的娘亲生病了,那晚告了假,回家陪娘亲。”她立即咚地跪下,“刑嬷嬷那里有告假的记录,一查便知。”
“原来你娘亲病了?”尹素问一怔,“为何不告诉我?也好让账房支些银子给你。”她还在想,为何小盈近日都躲着自己,莫非因为拒绝她之事怀恨在心?原来是另有隐情呐。
“本想打家里回来就对少女乃女乃说的……”小盈看着她,楚楚可怜地道:“只是第二天小少爷便失踪了,少女乃女乃正悲痛无暇顾及其他,小盈不敢添乱。”
“你们主仆两人就装吧!”董家莹讽笑道,“人命关天,尹素问,你那晚到底干什么去了,总会查个水落石出!别忘了,二嫂家世代为官,衙门里有得是熟人,她定会为五弟申冤!对吧,二嫂?”
“本来,一家人不该伤和气,”刘佩兰淡淡答,“不过事关生死,我定会请父兄相助。五弟妹,你不会嫌我多管闲事吧?”
“二嫂有这份心意就够了,亲家那边就不必惊动了!”
忽然,一道男子的声音自门外扬起,众人愕然中,只见乔子业英挺的身姿迈步进来。
“为何?”刘佩兰眉心一蹙。
“因为,我知道那晚五弟妹在哪里。”他与尹素问并肩跪在灵前。
“你知道?”众人皆大惊。
“对。”乔子业忽然冷不防牵过尹素问的手,“她与我在一起!”
“你……你们……”众人无不瞠目,难以言语。
就连尹素问这一刻亦吓傻了。
“我们自幼相识,情定三生,发誓不离不弃……”他目光始终投注在她脸上,不曾转移,“可惜阴差阳错,父亲把她许配给五弟,不过,我早已打算宣告族人,今生定要娶她为妻!”
四下一片鸦雀无声,似乎,都被他的话语震住了。
“大哥……”刘佩兰清了清嗓子,难以置信地问他:“你当真吗?你可知道,这是……违背纲常,之事!”
“呵,”乔子业讽笑道,“众所周知,五弟与素问的婚姻有名无实,纯属荒唐之举!素问至今仍是处子之身,怎么不能再嫁?天地伦理,纲常道德,亦避不开一个‘情’字,就算苍天有眼,此刻定不会惩罚我俩,相反,还会施恩祝福。”
一番话说得惊天动地,无人敢驳。尹素问第一次觉得,他原来如此伟岸,胸襟磊落,气度不凡,若有幸依靠,定让她今生不再害怕。
然而,她真忍心把一切恶果推给他来承受?她自问并非檐下瑟缩发抖的小鸟,在遮风避雨的空间里,假装无忧地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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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一声惊叫从廊上传来,把尹素问从梦中震醒。
她已经好几日没能合眼了,今天晌午,刚刚可以小憩一会儿,却被骤然打断。
披上外衣,她循声而去,这时候,府中应该一片宁静才对,若非发生了意外,断不会有这番声响。
只见,小盈蹲在廊上,怔怔地看着什么,脸上一片恐惧。
“怎么了?”尹素问立在门坎处,低声道。
“少女乃女乃……这猫儿死了……”小盈眼泪滴滴而落。
“好端端的,怎么死了?”最近这府上可真够怪异,处处透着杀机似的。
“方才我煮了莲子羹,见少女乃女乃还在午睡,便搁在桌上。不巧洒了一点儿,被猫儿舌忝了,它……它就死了!”小盈害怕地直发抖,“少女乃女乃,你说,会不会有人想谋害——”
“不要胡说!”尹素问一语将她打断,“你进来。”
小盈点头,颤巍巍地走进屋中,掩了门。
“莲子羹呢?端来我瞧瞧。”她镇定道。
“在这儿。”小盈连忙指着桌上。
尹素问缓缓上前,拔下一根银簪,插入羹碗中。果然,没一会儿,银簪莫名发黑,显然碗中有毒。
“少女乃女乃,这……”小盈连忙道:“看来,真有人想害您!”
“或许,跟害子萌的是同一个人吧?”她涩涩一笑。
“也有可能是替五少爷报仇的人。”
“什么?”尹素问不解。
“少女乃女乃你没发现吗?少爷去世后,乔夫人一直闭门不出,也不曾向你兴师问罪……这太不寻常了!”
“你是说……”她凝眉了起来。
“虽然不能无端猜测,但防人之心不可无啊。”小盈叹道。
“可我眼下还能防谁?”尹素问只觉得窗外天光一片灰蒙,“子萌怎么死的?我不知道;这毒是谁投的?我也不知道。只能一直坐着,等待对方现身……或许,对方永远不会现身,只会悄悄打发我去跟子萌相会……”
“少女乃女乃,奴婢有一个建议,不知当讲不当讲?”小盈忽然又说。
“你说。”尹素问点头。
“依奴婢看,一切皆因这府中太多是非,假如少女乃女乃能远离京城,岂不就可保平安了?”
“离京?”她一怔。
“少女乃女乃不如去跟大少爷说,让他给你寻一个栖身之处,你们也可在那儿长相厮守,不必再被人打扰烦心。”
“要子业与我一道离京?”尹素问微微摇头,“不成,他今日地位来之不易,我怎么可以让他抛弃一切?”
要知道,只要子业一离开,其余兄弟就能找借口,夺去商铺管理大权,乔家必将大乱。
“况且,我能去哪儿呢?”她感到天地苍茫,无路可走。
“乔家老宅本在柳州,祖上便是从那儿起步,直至富贾天下,坐拥京城。”小盈透露,“听说老宅一直空着,只有一个管家看守。少女乃女乃可以去那儿小住一段时日,就说是伤心过度,离京休养。如此也不算离开乔家,将来想回便可回来。”
“这倒不错!”尹素问终于心动,“不过,有一人,你得替我瞒着。”
“谁?”
“子业。”
柳州,何其遥远偏僻的地方,她独自前往即可,千万不能拉他同行,否则,她真成了红颜祸水,害了他一生。
“我这就收拾行装,与少女乃女乃同行。”小盈随即回应。
“不,你娘还在病中,留在京城为妥。”尹素问笑道:“你我情同姐妹,我又怎会忍心让你与家人离散?”
其实,对于前路,她并不害怕,自幼,她就是能独自跋山涉水的人。
她只是心里空荡荡的,刚刚得到的幸福,转眼即将失去,比割肉断臂更让人痛苦。
她告诉自己,有他那番话便已足够,看着他在大庭广众之下宣布他们的爱情,便是上苍给她今生最大的眷顾。
如今,她要为他、为自己,做一个选择,算是对他的最好回报。
他又该恨她了吧?恨她的不辞而别。但终将有一日,他会明白,在这个世上,不会再有别的女子,像她这般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