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游民送至医院,代垫了急诊费,再请医院通知员警和社工赶来以后,尹景东功成身退,直接开车回家,好洗去一身脏臭。
“回来了?”
他步出浴室,就见孪生弟弟尹南锋笑着倚在门边。
“嗯,刚回来,不过拿了行李就要赶去机场。”尹南锋笑开了,一手勾住孪生哥哥的肩膀。“要不要帮你带什么礼物回来?”
在他心里,大哥是与众不同的重要存在。
他们九岁时,父母离异,兄弟俩猜拳决定他归父亲扶养,大哥则跟母亲到美国找外公依亲,长达六年的时间,兄弟俩是完全断绝联络。
直到十六岁那年的圣诞节,他像往常一样准备出门补习,门一开,一个长得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站在那里,他张口结舌,对方却上前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在那之后,相隔两地的他们开始用e-mail密集联络,每逢暑假,不是大哥回来和他相聚,就是两人轻装简服当起背包客一起出游。
他像父亲,性情似风,让人难以捉模,大哥则像母亲,温柔似水,是个待在他身边让人感觉安心自在的人,也是他不断的付出与关怀,修补了兄弟间六年不见的生疏。
即便是现在,在美国大学教授地质学的大哥,依然一放假便拎着行李回台,也不怪他这个为工作忙得不可开交的弟弟,挪不出时间陪玩、陪吃,还每天亲自为他做早餐,不管他什么时候下班回家,一定都会听见他说声“回来了”。
比起早已改嫁瑞士,几年难得见面的母亲,大哥对他而言,更像是母亲的角色,甚至远比扶养他长大的父亲来得亲密,也是他最信任的人。
“我就免了,但千万别忘了帮你未婚妻买个礼物。”
直到昨天,尹景东才知道弟弟瞒着他交了女友,紧接着又被告知婚期只剩十多天,又惊又喜的他今天出门去买结婚贺礼,没想到遇上意外插曲,礼物也没买成。
“嗯,我知道。”尹南锋眸中闪过一丝心虚。
对大哥,他向来坦诚以对,从不隐瞒,但是拿自己婚姻交换事业利益,和一个陌生女子结婚,大哥不可能接受这种结婚理由,一旦知道了,绝对反对到底,所以他只能骗大哥两人是恋爱结婚,更不敢说今天早上,他和周芷宁已经成为合法夫妻。
“司机在楼下等着,十天后见。”
“嗯,一路顺风。”
尹景东目送弟弟离开,空旷的屋内顿时只剩他一人。
案亲虽然没再婚,身边却不乏女伴,即使在他回来的这段时间,在外留宿的日子似乎比在家中更多,反倒是弟弟每晚回家报到,有空就拉着他去游泳、打室内棒球。
他本来有些担心,是不是双亲离异在弟弟心里留下了阴影,都三十了也没见他有个固定女友,结果这次回来,他竟然就说要结婚了。
究竟是什么样的女人掳获了弟弟的心?
是活泼可爱、温柔乖巧、热情大方、还是善良美丽——
蓦地,一个美丽倩影浮现在尹景东眼前。
“我帮你。”
宛如水晶般清灵的声音,此刻仍在他脑海中回荡。
回想起下午的意外,当他想请人帮忙时,有人当作没听见,也有好几个高头大马的年轻人溜了,结果愿意帮忙的,竟然是个小女人。
她有着典雅大方的气质,不但心地好,更是个美人,小巧的瓜子脸、精致立体的五官、柔亮如云的长发——
“唉,我是怎么了?”
他摇摇头,笑自己大概是单身太久,听说弟弟要结婚了,也跟着渴望早日找到生命中的另一半,不再形单影孤,才会路见一位美女就发昏了吧?
“铃~~”
想去厨房弄点东西吃,电话就突然响起来,他快步赶来看了下来电显示,是父亲的手机号码。
“喂?”
“景东!你弟弟他——”
★★★
尹南锋在去机场的途中出了严重车祸。
车子在路上为了闪避一只突然窜出的野狗,撞上电线杆,司机轻微擦伤,后座的尹南锋却陷入昏迷,送医至今过了一星期仍未清醒。
“震阳集团”未来接班人车祸昏迷,原本应该是大消息,但因为司机第一时间通知尹父,赶在警方获知车祸消息前找了熟识医院的救护车、拖吊车,将消息彻底封锁,因此至今无人得知这件事。
但是婚礼即将在这个周末举行,眼看是纸包不住火了。
尹景东猜测父亲应是担心股东们知情,会对公司信心动摇、抛售股票,所以刻意隐瞒弟弟车祸的事,可婚礼迫在眉睫,总不能让新娘和宾客在礼堂等到最后一秒吧?
“爸,我们应该通知周家和所有宾客取消婚礼。”
看着这几天消瘦不少的父亲,尹景东虽然难过,还是得提醒他这件重要大事。
“谁说婚礼要取消!”尹父毫不考虑地否决他的话。
“不取消,难道要在加护病房举行婚礼?”他心里又何尝好受。“南锋脑部受重创,虽然已经清除瘀血,但是仍然昏迷不醒,医生也叫我们要做好最糟的打算,这种情况下怎么可以让对方嫁过来?就算女方肯,她家人也不可能同意,我们更不能这么做。”
“听清楚了,从今天开始,躺在医院病房的是你。”
案亲天外飞来一句话,尹景东无法理解,一脸错愕。
“爸,您在说什么?”
“你还不懂吗?和周家的婚事照常进行,由你代替你弟结婚,等你弟清醒、复原后再交换身分!就算消息走漏,或者南锋真的成了植物人,我也会对外宣称躺在医院的是你,反正你们是双胞胎,只要你刻意装扮,没人认得出来——”
“爸!”尹景东瞪大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见的。“你知不知道自己刚才说了什么?那是骗婚!我也不可能以南锋的身分活一辈子,实在太荒唐了!”
“谁要你假扮一辈子?我相信你弟没那么脆弱,他一定会清醒,只是时间迟早的问题!”
尹父沉重地长叹,忽然温言相求。
“唉,你也知道,公司虽然是我创立的,却是到这几年才在你弟手中发扬光大。南锋是从商的天才,公司会有现在的规模,是他用尽心血成就的,我说什么也要保住鲍司!你们兄弟俩一向感情好,你也不希望当他清醒时变得一无所有吧?所以这个婚,你非替他结不可。”
一无所有?
“婚不结,公司有可能倒闭,您是这个意思吗?”尹景东听出诡异之处。“为什么?南锋不是恋爱结婚吗?还是说你们瞒着我什么,这件婚事有什么我不知道的内情?”
事到如今,尹父也不打算瞒他,把这桩婚事谈成的前因后果老实说出,连他们已经登记结婚,婚礼只是个形式的真相也说了。
“……这个购物商城是南锋的梦想,公司大半资金都投入这个计划,他们去登记的当天,南锋不只签约买下了周家那块地,也把银行贷款的资金汇入帐户轧支票,要是知道他重伤昏迷的事,周家一定会立刻提出离婚。
“到时候,不只是合作案和资金会出问题,加上银行跟着落井下石、紧缩银根,到时候就算想卖地筹款,也只会引来一群豺狼虎豹逼我们不得不认赔贱卖,再加上股民恐慌性卖压……”
尹父顿了顿,摇头唉叹。
“景东,我不是在吓唬你,这个计划一旦失败,我们父子不只多年的辛苦付诸流水,恐怕还要宣布破产,你真忍心看我们走到那一步?景东,算爸爸求你了!一年,最长一年就好,无论南锋情况如何,我会在这段期间内想出月兑困方法——”
早有准备的尹父拿出几片光碟。
“这里有公司尾牙、春酒、庆功宴,和南锋去年生日会的录影,所有公司重要干部、客户、熟识亲友,里头几乎都有露面。这几天,我已经把每个人的照片和基本资料都整理成档案,你只要熟记就没问题,反正你也知道南锋不是会和人熟络的个性——”
“元以伦呢?”尹景东想起这和弟弟相识十年的老友。“知道南锋有个孪生哥哥的人不多,见过我的也少,我刻意模仿或许瞒得过,可是元以伦从以前到现在,始终能分辨出我们谁是谁,以他的聪明不可能看不出破绽。”
他叹口气,接着说:“再说我代替南锋结婚更离谱,他们两人不熟,周小姐或许认不出来我是替身,可以顺利捱过婚礼,可是新婚之夜怎么办?拖上十天、半月还好,可是能拖上半年、一年吗?天底下有什么理由能让对方守活寡守得理所当然、心甘情愿?”
“以伦那边你不用担心,他知道南锋的情况,也答应帮忙,还承诺在公开场合必要时会帮你瞒过别人。”
说起小儿子这个至交,尹父满意极了。
“你说的那个问题,他也想好了办法。婚礼当晚你就装醉,隔天再装个病毒型感冒,上吐下泻,这个理由可以让你‘虚弱’一个礼拜,再接下来是不小心扭到腰,能‘休养’一个月,然后我会派你出差,再撑三个月,等你回来就说你希望先和她培养感情,谈个纯纯的恋爱。”
尹父说得眉飞色舞,看来相当同意这些招数。
“以伦说了,只要你手段好、哄得女孩子开心的话,这招唬上对方一年都行,搞不定的话随时欢迎你向他讨教。有他这个情场斑手在……”
“尹大哥,南锋没告诉你吧?我这个人什么都吃,就是不吃亏。今天你帮南锋戏弄我,改天有机会我一定会好好‘报答’……”
尹景东忽然想起,当年他们兄弟互换身分闹元以伦,被他识破后,他又气又好笑,当场撂下狠话。
当时的自己以为他是开玩笑,如今看来,元以伦或许不是说说而已。
他和南锋的交情如同兄弟,加上父亲出面请求,他答应保密并不让人意外,但是这么积极主动地提出各种让他在一年内维持“清白”的方法,好让父亲说服他,怎么想都像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
但不可否认,真要维持一年有名无实的婚姻关系,相信没人比元以伦这位情场斑手更适合当他的“军师”。
最后,禁不住案亲的苦苦恳求,尹景东不得不点头答应考虑。
看得出父亲对他没有立刻答应有些不悦,不懂从未伤害过任何人的他,只是同意考虑为家人利益去欺瞒一位陌生女人,就已经压力沉重、无比愧疚。
娶或不娶?
要听从父亲还是良心?
唉,究竟他该如何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