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个,他就尴尬了。
“呃,我听尹茵说要带回怀珍,给她一个完整家庭,我一时慌张,随口跟她说自己已经结婚,老婆一直以为怀珍是我的亲生女儿,两个人感情好得跟亲生母女一样,怀珍留下来依然有个完整家庭,希望她再多考虑一下,最好能维持现状。”
“结果她想亲自来确认你有没有骗她?”
王子梓摇摇头。“这是我有生以来对她撤的唯一一个谎,她没有任何怀疑,只是说她想看看我老婆、看看她和怀珍相处的情况,还有最重要的是,她想和怀珍相认。”
“和怀珍相认?她完全不认得亲生母亲长什么模样?”邵筱莲有些诧异。“所以怀珍母亲再婚的时候她还小,之后你们两家人也真的完全没有连络?但是……怀珍都没问过母亲的事,也没看过照片?”
王子梓再度摇头。“尹茵再婚的时候,怀珍才三岁,我在她婆婆面前发过誓,绝对不会主动跟尹茵连络,告诉她关于孩子的任何事,尹茵大概也怕藕断丝连更难受,这之中只有在搬家的时候来电告诉我新住址,完全不敢问孩子的事。至于怀珍,她从小就很懂得
看大人脸色,只要提出的问题会让我为难,她绝对不会追问到底。
“我怕那孩子看了照片会更想念妈妈,也担心她太聪明,以后会借着照片找到英国去,打扰尹茵的生活,所以把尹茵留下的照片和资料全锁到银行的保险箱,只有在我突然过世的情况下,才会由律师将保险箱的钥匙交给她,由她决定要不要跟尹茵相认。”
“你想得还真周全。”如果是她,一定不会想到如此深远。“比起怀珍的生母,你这个毫无血缘关系的爸爸更疼爱她,如果我是怀珍,一定不会跟母亲走,会留在你身边。”
他忽而腼腆地笑了。“我问了怀珍,她也说要跟我住,不想跟妈妈走。”
“你把她妈妈要带走她的事说了?”
“既然要找你演新妈妈,必定要她配合才行,不能不说。”
“喔,说的也是。”她点点头,心里仍有个疑问。“那怀珍到底知不知道你不是她生父?”
“这点她还不知道。”王子梓正色道。“我和尹茵有默契,一辈子都不会揭发这个秘密。对怀珍来说,这一切只是因为再婚而离开多年的妈妈觉得爸爸单身,不能给她一个完整家庭,想带她回英国和继父一起生活,所以我这个爸爸扯了谎说已经结婚,要演出一
家三口和乐的戏骗过她妈妈。至于她的身世秘密,请你帮忙保密到底。”
“我当然会保密。”她一口允诺。“其实这个秘密你可以不必告诉我,就不怕我如果哪天和你吵架,一气之下跑去跟怀珍说。”
“你不会。”王子梓对她温柔一笑。“如果不是很看重家庭、很有责任感,你一个人自给自足,日子不用过得这么一苦,更别说你对怀珍有多疼爱,我也看在眼里,会伤害怀珍的事,你不可能会做,我信任你。”
被他这样注视着,再听他那么说,她不禁脸红心跳。
“如果我答应你,要去登记结婚吗?”她可得问清楚。
“不需要,尹茵不至于会要我拿身分证出来证明。”他有把握。“你只需要和我们父女一起生活,暂时假扮一家人。刚好我住家、工作都换新的,邻居和同事对我家里情况不熟,只要暂时别跟他们有太深入的交往,就算尹茵碰上他们也问不出所以然。”
她明白了。“好,我愿意帮忙。”
“真的?”王子梓松了口气。“太谢谢你了!”
“要感谢等我们顺利解决事情再谢吧。”她可是压力很大。“不过我答应你,我一定会尽力扮演好自己的角色。”
“我相信你可以的。”王子梓微笑给她鼓励。“其实你和怀珍的互动,早就和母女差不多。”
“嗯,这点我是不担心,我担心的是和你假扮夫妻的部分。”邵筱莲看看他、再看看彼此有礼地相隔将近两公尺的距离。“你和我讲话总是保持距离,”请、谢谢、对不起“三句不离口,太客气了,哪里像夫妻?”
她没说,他还没留意到。“嗯,我会注意改进。”
她点点头。“除了我要开始改口喊你“子梓”,还有哪些需要注意的,你想到再提醒我。”
“嗯。”王子梓看了看表。“怀珍还在家里等我,你的行李多不多?要不要帮忙整理?”
她摇摇头。“不多,我早就核理好摆在床边,所以才坐在客厅发呆。你等一下,我进去拿。”
“床边是吗?我帮你拿。”
邵筱莲还来不及客气推辞,他已经快手快脚地进房帮她把行李拿了出来。
“背包我自己背就好。”
“没关系,你负责关灯、锁门,其他东西我拿就好。刚刚外头下雨,楼梯有点湿,待会儿下楼小心一点。”
“嗯。”他边说边离开,邵筱莲只好点头跟上。
看他一个大男人二话不说便背起她的印花布包往外走,也不怕待会儿出门被笑,还不忘提醒她小心脚步,这么温柔体贴又值得信赖的好男人,如果假扮夫妻朝夕相处不会弄假成真,那她肯定是很有佛缘,可以考虑出家了。
她苦笑自嘲,住处的问题是解决了,但是即将要和心仪的男人开始同居生活,客串他的老婆,未来还真不知是福是祸啊!
“妈,这题数学我不会,如帮我看一下。”
“好啊!”邵筱莲放下手上的杂志,跳上床。“宝贝女儿,哪里不会?”
王子梓站在女儿大敞的房门外,微笑注视着床上一大一小两个女人,心窝暖暖的。
几天前,因为太紧张,他一开口就是问人家能不能当自己老婆,差点没把邵筱莲吓死。
幸运的是,她答应客串他老婆,和女儿相处更是融洽,怀珍从“干妈”改喊“妈”,连适应过程都不用,每天回家就瞧见她们俩腻在一块儿,仿拂原本就是母女,让他不必担心尹茵随时冲过来查探。
相较之下,他比较担心自己。
原本他就觉得邵筱莲善良、好相处,开始同居生活之后,发现她拥有一切好太太的特质,爱干净、厨艺好、对孩子有丰富的爱心与耐心,昌叔曾经要他开出的相亲人选条件,她几乎是百分百吻合。
之前因为太多事需要优先处理,他刻意忽略邵筱莲对自己的好感,如今搬家、换工作、帮女儿转学的事全都妥善处理好,只等尹茵排好休假来台湾,优先列出的待办事项一一完成后,剩下的,是她甜如蜜的笑容。
像此刻,凝视着她灿烂笑颜,听着她宛如风铃的清脆笑语,他竞然舍不得将视线移开。
即使刻意忽略、拒绝,结果自己还是对她心动了吗?
这让他有点头疼。
现在这种情况,不是主动展开新恋情的好时机,一个弄不好可能会被误以为是为了拚命保住女儿、把戏演足,故意对她示好,反而弄巧成拙。
何况,女儿那么喜欢她,万一自己搞砸,不只无法给怀珍一个新妈妈,还害她失去疼爱自己的干妈,到时候女儿不知道会有多伤心。
算了,还是努力把持住自己,单纯一点,做朋友就好。
“爸,你回来啦!”
怀珍一喊,邵筱莲才注意到他站在门边,接着发觉自己穿着睡衣趴在床上,跷着的双腿还在那儿晃呀晃,真的是淑女形象尽失。
“辛苦了。”她赶忙爬起,小心拉拉衣服下棍。
“妈,你干么那么紧张?”王怀珍瞅千妈一眼。“居然跪着迎接爸回来?真的好像日本时代剧里的贤慧太太哩!”
“我、我是不小心的。”邵筱莲羞红脸,连忙跳下床站好。
“怀珍,不要胡说八道。”王子梓也一脸馗尬。“今天宵夜买的是你最喜欢的鲜虾汤包,再捉弄你干妈就不准吃。”
“好嘛!”王怀珍跟着下床,挽着干妈的手撤娇。“妈,看爸多疼你,开个小玩笑他都会心疼。”
“怀珍,你--”
“我先去吃汤包了!”赶在父亲不准她吃宵夜前,王怀珍一溜烟地跑出卧室,先吃先赢。
“抱歉,怀珍这孩子真的是被我惯坏了,你别放在心上。”他只能代替女儿赔不是。
“别放在心上的是你,我跟怀珍已经玩闹得很习惯,才不会把玩笑话当真。”她轻松笑笑。“我炖了当归鸡汤,你先去洗澡,出来再吃。”
“好。”
这么冷的天回到家,不再只能吃自己买回来的宵夜,而是可以喝到她细心炖煮的热腾腾鸡汤,王子梓打从心里觉得温馨,不禁羡慕起那些有老婆在家等候的幸福男人。
“你先去吃汤包,不然要让怀珍一个人吃光了。”
“呵,你不知道,她这个年龄的女孩子已经懂得爱漂亮,爱吃归爱吃,还是很注重身材,知道要控制食量,否则依你买美食塞爆冰箱的速度,怀珍早就胖成小猪了。”
“塞爆冰箱?”他笑得腼腆。“我有那么夸张?”
“有,你们家的冰箱简直像是东西没了会自动变出来补足的梦幻逸品,以前我总是对着自己空荡荡的小冰箱叹气,现在是对着塞满美食的大冰箱流口水,还不夸张?”
“流什么口水?”他听了有些心疼。“我不是说了,家里的伙食由我负责,那是”我们的“冰箱,你想吃什么自己拿、想煮什么都可以,缺什么再跟我说,你不说,我只好想到什么就买什么。我和怀珍当你是自家人,你再跟我们客气就真的太见外了。”
“我哪里客气啦?”她捏捏自己脸烦肉。“我煮好料给你们吃的同时,自己也吃了才少,你没发现我才住进来儿天就胖了?”
王子梓认真地端详她一番,没发现她哪里胖,反倒觉得她还是稍嫌疲了点,想到当时帮她搬行李过来,里头居然还有半箱泡面,也不知道她为了省钱寄给家人,握过多少个只吃泡面度过的日子,忍不住为她心疼。
“我觉得女孩子太度不好,你也是,太瘦了,再胖一点才刚刚好。”
“我太疲?”她表情狐疑。“你是在安慰我,还是说真的?”
“当然是说真的。”他表情认真。“依你的身高,再胖个三到五公斤差不多,为了达成这个目标,我会多买一些你爱吃的食物来诱惑你,让你顺利养胖。”
“听起来怎么很像是打算把我当猪养?”她笑着摇摇手。“拜托,千万不要,我这个人最没有克制力了,万一到时候我胖到卡住门怎么办?”
“我会把门拆了。”他笑着界面。“再找师傅按金氏世界纪录里的最大腰围做一扇新门,等你哪天再卡住,就恭喜你荣登世界第一宝座了。”
“喂,一点都不好笑!”她听了好气又好笑。“你有没有听过由俭入奢易,由奔返俭难这句话?我知道你心肠好,才会把我”捡“回家供吃供住,不过也别太宠我,我怕将来要离开这里恢复独立生活,恐怕很难适应。”
他没多想。“我们就像一家人一样,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没有人会赶你。”
“像一家人,但毕竟不是真正的一家人。”虽然他这么说让她听了很感动,却也倍觉心酸。“这种情况只是暂时的,你总不会一辈子都不恋爱、不结婚,到时候我还住在这里,不是很奇怪?所以将来你要是结婚了,千万不要慈悲心一发作就把朋友带回家住,
不然你老婆一定会被你气死。很晚,不聊了,你快去洗澡,我去吃宵夜唆!“邵筱莲故作轻松地说完,摆摆手,先一步离开房间。
只是,背对着王子梓,她的娇笑瞬间转为怅然。
两人如果一直维持这样同居的朋友关系,只有自己处在恋人未满的假想暖昧里,一颖心不上不下地悬在他身上,是徒增痛苦。
才“同居”几天,自己已经快像个已婚妇女,习惯王子梓每天送女儿上课时顺路送她上班,期待着下班回家和他们相处的时间,不由自主地越来越喜欢这样的相处方式与气氛,幻想有天他会突然抱住她,说他爱她,盼望能有和他们成为真正家人的一天--
她明白,自己正在越陷越深。
所以理智告诉她,最迟等到怀珍生母的事处理好,若是王子梓对她的感觉依旧没变化,还是赶紧找房子搬离这个家,否则她怕自己对他们父女的感情越放越深,深到不能自拔,到时候真的苦不堪言。
注视她离去的王子梓,读不出她此时心中的百转千回。
但他深深察觉,当她说“像一家人,但毕竟不是真正的一家人”,戳破他此时眷恋的假像,让自己不得不正视如此美好的女子随时会离开,虚幻的美满家庭不过是昙花一现的幸福,他心中突然涌出满满的不舍,差点就要伸手拥住她。
幸好,他终究是克制住自己的一时冲动,没吓到她。
只是,这瞬间的情绪波动,已经让向来情感内敛的他意识到,自己对她的看法与感情,似乎出了很大的差错。
对她,似乎已不只是单纯的欣赏、怜悯,与一点点动心,想要为了女儿与她维持纯粹的朋友之情,克制自己情感的想法,似乎已经成了不可能的事。
因为他……
已经喜欢了。
懊来的终将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