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一整天婚宴的劳累,韩语花了一个多小时,从头到脚将自己梳洗得干干净净,由厚重的发胶、浓妆与新娘礼服中逃月兑,现正放松地坐在新房的床沿。
她今天嫁给向擎了,她不敢说对这个婚礼有什么期待,但幻想总是有的。
她希望未来的丈夫能爱她敬她,自己能和夫家的人相处融洽,更希望自己无论对夫家的事业或家庭都能有所帮助,可惜,经过今天的婚宴,她发现这似乎是一个相当难达成的妄想。
向家与韩家的结合,是基于利益的商业联姻,韩氏企业因为总经理——也就是她的哥哥韩风捅了一个大楼子,亟需现金周转,才将她与姊姊韩沁分别嫁到凌家与向家两大商业家族。
传言中,向家的长子向擎认真负责,而凌家长子凌煜炜则放荡不羁,为了她的幸福,原欲嫁到向家的姊姊在婚礼前,向她提出了两人私下交换新郎的提议,让她嫁入向家,而精明干练的姊姊则嫁入凌家,去应付那个纨子弟。
当然她会答应这个看似荒谬的提议,不仅仅考量到向擎的风评,还有韩沁在婚前,早就心仪于凌煜炜,虽然凌煜炜不知道姊姊的身分,但她希望姊姊得到幸福,于是这桩交换新郎的戏码,就这么定了。
只是今天的婚宴,让她知道幻想毕竟只是幻想。姊姊早在一个星期前就嫁到凌家了,而爸爸不仅未将新娘换人的事告诉向家,还刻意封锁消息,因此宴会上,当向母看到新娘不是她中意的姊姊时,当场脸色铁青,只是碍于宾客在场,没有直接发作。
她明白,自己接下来的路不好走了,一整天她的新郎没有跟她说过一句话,婆婆又不时用冰冷的眼神射向她,叫她坐立不安到现在。
她的丈夫,会是个好人吗?会待她好吗?婚礼上,她害羞得不敢正面看他,只用眼角余光偷偷打量着他健硕的体格,他皮肤黝黑,刚正的脸看起来很有威势,不太好惹的样子,而宾客中也有许多高头大马、身材强壮的大汉,若非她再次确认身上穿的衣服真的是新娘礼服,一定会怀疑自己不小心误闯了黑道谈判的会场,向擎只要一举起酒杯,大伙就会从桌子底下拿出乌兹冲锋枪彼此扫射。
听说,向擎是一个家具设计师,但向家的向成家具,却是把持在他母亲的手中。思索至此,她好奇地张望了下新房,才发现这房内许多家具造型不仅特别,还同时具备了实用性,全摆在一起有种突兀的协调感,别具巧思。
她起身,模模那个擦得透亮的全身镜,不小心推开它,才发现里头是一间更衣室,她的一些行李已被收妥在里头;还有那梳妆枱上装饰的木制雕花盒,可以让她放各种梳子;另外,还有一个插着吸管的藤制大杯子,她拉起吸管,原来是个小字纸篓……
最后,她的目光落在一个唇印造型的家具上,好奇地走过去模模上头细致的纹路,左瞧瞧右看看,它的长度几乎比她的身高还长,再加上唇瓣是柔软有弹性的皮面,所以她推测,这唇印应该是一张……沙发?
不是很确定的韩语,小轻轻地在唇瓣上坐下,发现它似乎能稳稳地承载她的重量后,兴匆匆地整个人往后靠,结果,悲剧发生了——
叩咚!她整个人陷进那张大嘴巴里,只剩无措的脸蛋还能从嘴巴间的缝隙看到外面,四肢则是可怜兮兮地在空中晃呀晃的,挣月兑不得。
“谁……谁能进来一下吗?”小猫似的呼救声由嘴巴中传出,但向家的富有似乎成了一种原罪,房间弄得太大间,根本没人听到她的声音。
叫了半晌,她决定自立自强,正在想办法怎么“逃出虎口”时,新房的门咿呀一声被推了开,高大壮硕的向擎走了进来。
韩语一见到他的身影,眼睛一亮,虽然新婚之夜被夹在诡异的沙发间被新郎看到是一件糗到爆炸的蠢事,但现在只要有人能救她出来,什么牛鬼蛇神都好。可惜视线高度约在一百八十公分的向擎压根没瞧见他可怜的妻子,直直走向床边,粗鲁地拉开胸口的领带。
“那个……”细微的声音再次出现,准确地传入向擎耳中。“向向向……向先生,能不能麻烦你拉我一把?”
这是……向擎左顾右盼了一圈,最后目光落在吞噬了他小妻子的唇印上,原来对这桩婚礼有些不耐烦的他,突然觉得啼笑皆非。
“韩小姐,想不到妳嫁给我的第一天,就被我家的椅子给吃了?”还吃得只剩一双手脚在外面。
“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韩语简直窘到恨不得这张沙发真的吃了她算了。“我只是好奇,想知道这张沙发坐起来怎么样,就陷进来了……”
“因为它只是半完成品,我还在考虑加一根雪茄或是让它吹泡泡糖,把那个缝堵起来。”向擎好心地拉住她摆动不停的手,发现她纤细白皙得可以,和他平时相处的那群粗豪男人一点都不同。
用力一拉,韩语顺势被拉进他怀里,还没呼吸到自由的空气,就先感受到他浓重的男性气息,头一次被男人拥抱的小女人身体一僵,紧张得说不出话来。
向擎当然察觉了她的转变,不过这种白女敕女敕的豆腐不吃白不吃,反正她是他娶进门的老婆,即使他还没有碰她的,看在抱起来挺舒服的份上,他愿意勉强让她在他怀里多待一会儿。
“好了,妳也算是得救了。”放开怀里紧绷的人,他这才仔细端详她的面貌。
听说他原本的新娘韩沁外表妍丽出众,而此刻怀中的小女人韩语,或许称不上国色天香,但甜美纯净的脸蛋与气质,加上方才那细软的嗓音,还算合他的眼。
只是,不知道她的个性,是否如他想象的一般……
“我们言归正传吧。”他在床沿坐下,浓眉大眼犀利地锁定她。“我记得我的新娘原本应该叫韩沁,妳才是该嫁到凌家的那个人,为什么妳要和妳姊姊交换,还十分的出其不意?”
“因为……因为……”她很用力地想了想,决定话挑好听的说。“因为姊姊比较聪明,能够应付各种突发情况,而我没见过什么世面,所以姊姊想保护我。若是非嫁不可的话,你在外头的风评很不错,而凌煜炜有一点……”
“放浪形骸?”看来这小女人不太会说别人的坏话。他想了想外界对凌家长子的评论,好心地替她接下去。“不事生产?”
“应该没这么差吧?”韩语吓了一跳。姊姊喜欢的男人,真有这么糟糕吗?“那姊姊嫁过去会不会有事?”
“那不是重点。”只一眼和一句话,向擎就看出她的单纯与善良,她应该先担心自己吧?“我想我懂了,妳姊姊认为我风评较好,所以就自作主张的让妳嫁过来,反正怎样都比嫁给凌家那个败家子好,对吧?”
“呃……”事实确是如此,她却尴尬的不知该如何回应。
“但妳们姊妹俩有没有想过,我们做新郎的心情呢?”他不用刻意板起脸就很有威严了。
她惭愧地低下头。“对不起,我们也是不得已,因为爸爸他……他非要我们嫁不可。姊姊当初早已认识凌煜炜,对他也很有好感,所以我想,或许交换过来,至少姊姊会幸福……”
“妳没有想过妳自己?万一我不如传言中的那么好?”
她摇摇头。“我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不是吗?或许我没有姊姊那么聪明,但我会努力做一个好妻子的。况且……”她微红着脸偷瞥了下他。“我相信你是个好人。”
还真认命。向擎无奈地摇摇头,就这么几句话,他几乎已模清楚她的个性。最后,只剩一件事需要确认了。
“韩语,对于妳哥哥韩风签约代理东南亚运动用品造成公司亏损的事,妳有什么看法?”虽然韩氏掩盖了这个新闻,不过消息灵通的他,自然能知道。
“啊?”话题怎么突然跳到这里?韩语不好意思地玩着发尾。“抱歉,我不太管公司里的事,所以不知道哥哥他准备怎么处理……”
“那么海关检验出东南亚公司商品有问题加上公司债信不良,种种空头消息使得韩氏股价大跌这件事,妳又觉得如何?”
“什么叫空头消息?”她歪着头反问。
向擎差点没笑出来,但还是装得若无其事,继续维持他的扑克脸。“最后我问妳,妳认为刚才吃掉妳的那张沙发,是附上一根雪茄,还是吹泡泡糖比较好?”
终于有个问题她答得出来了。韩语松了口气,认真地答道:“当然是吹泡泡糖比较可爱,因为抽烟对健康不好。”
连问三个问题,向擎已经得到他要的答案了——一个商业知识是零,想法直来直往的小天真,成为他的妻子,不知是福是祸呢?
他蓦然扯开一个笑容,刚硬的外表霎时透出爽朗,就像太阳普照大地一般,在转眼间给了韩语温暖的感觉。
“欢迎嫁到向家,韩语。”他朝她伸出一只手,表情微妙,“我想,妳就是我需要的那种妻子。”
怯怯的小手搭上他的,韩语绽出一个羞涩的微笑。她未来的老公,似乎挺喜欢她呢!
她的心神,就在他的一笑一抬手中,悄悄的被牵引。
如果说向擎是韩语嫁到向家后第一个难关,那么向母的存在,肯定是第二个。
新婚之夜,向擎体贴她对他的陌生,又怕她被母亲及帮佣们说话,所以即使和她同房,也君子地睡在沙发床上。
当向擎将那张把她吃掉的大嘴巴舌头拉出来变成床时,她瞠目结舌的发现,原来大嘴巴沙发有这么多功能,也相当佩服向擎的设计创意。
今天,她要面对的,是感觉比向擎还难缠百倍的向母。韩语知道向家自从男主人去世后,向成家具一直由向母主事,连身为继承人的向擎也没有参与公司经营,而是自己拥有一个小小的家具设计工作室。
像这样控制欲强、专擅的婆婆,用鼻孔想也知道必不易与,可韩语即使做好了心理准备,白天起床后看到站在客厅的向母,心仍是狠狠跳了一下。
一样是女强人,姊姊给人的感觉就是聪明利落,美丽聪慧,但向母光是站在那里的气势,就张狂地透出了犀利精明,以及来者不善的意味。
基于晚辈的礼节,韩语即使再紧张,也不得不走上前去,挂着微笑朝向母点头道:“妈,妳早。”
“早?”向母的声音略显尖锐,不屑地看着她。这种小家子气的女人,要不是被韩家设计了,她可是一点都瞧不起。“都几点了还早?”
“七点钟应该不算晚吧?”韩语完全没听出她的弦外之音。
向母一听,有些改观地望向她。她以为看来怯生生的韩语被她的气势一吓,该是好一会儿不敢说话才是,结果不仅敢顶嘴,还反过来暗刺了她一记?
“妳……”是装的还是当真笨到听不出她的挖苦?“我今天在这里等妳,妳知道为什么吗?”
“妈站在餐厅口,不是准备吃早餐吗?”韩语不懂向母突然变了脸色是怎么回事,不过这种凶神恶煞的神态,她在家里的父兄身上早看多了,也不觉得特别可怕。
向母的眼角微一抽搐。果然是韩家教出来的女儿,竟然规避了她的话题,那就别怪她直说了。“我问妳,妳代替妳姊姊韩沁嫁过来,总该有些本事吧?”
“什么本事?婆婆是指我的专长吗?”韩语自顾自的解读这番话。这个婆婆这么热切的想了解她,应该也是想建立良好的婆媳关系吧?“我的专长是编织,拼布、手工艺或多或少都会一些。”她谦虚地道。事实上,她的编织品还在日本拿过大奖呢!
不过这些专长听在向母耳中,可就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只觉她在装傻,“只会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妳根本一点都不想帮忙我们向成家具的事业了?”
“妈,我想那些东西,我不太会。”她再度谦虚了一次,严格说起来,商业上的事她不只是不太会,而是彻底不懂。
“算了,早知道妳们韩家算得可精了。当初我以为嫁进来的是韩沁,她在商场上的手腕我也略有耳闻,至少对我们向家有点用。现在入门的是妳这傻妞,不管妳是装的还是真的不会,不想帮忙向家的事业就算了!”经过韩家姊妹交换的闹剧这么一搞,她更提防起韩家人的心计。
“不过,”向母打开天窗说亮话。“妳既然嫁给向擎了,在我们向家需要帮助的时候,可别袖手旁观就是。”
“当然,我会尽量帮忙的。”韩语认为这是天经地义,不明白向母言下之意是基于多么现实的立场。
她这句话,在势利眼的向母耳中,立刻又被曲解成违心之论。
谈成与韩家的婚事后,诸事不顺,向成的业绩不仅没进步,还倒退许多,业绩被另一家新公司抢了不少,偏偏要调查那间公司还查得困难重重,到现在都还不清楚主事者是谁;加上昨天婚宴上新娘临时换人的气愤又还闷在肚里,让她一心就想好好整整韩语,出一口怨气。
韩家的二小姐听说不仅没有大姊聪明,还整天宅在家里什么都不会,现在既然装得一副好媳妇的样子……向母心思一转,想到要怎么整治她了。
“横竖妳现在一点用处都没有,我们向家也不养吃闲饭的人。”向母眼光飘向立在远处的厨娘冯嫂,又落到韩语身上。“冯嫂年纪大了,煮的菜味道不合我意,妳为人媳妇,要妳煮顿饭不算过分吧?”
冷冷的笑意由嘴角掠过,她轻蔑地望着韩语,这小妮子刚才所自称的专长,应该没有烹饪这一项吧?
“今后向家的三餐,就由妳负责了!”
昨天才新婚,还没来得及好好认识自己的娇妻,今天就得上班,男人最倒霉的事莫此为甚。
不过向擎不管这些,他虽然对韩语的印象不差,但并没有爱情的存在。在他心中,目前工作上进行的一项计划,要比和一个自己不熟的老婆整天窝在家重要的多了。
不过,基本的人夫义务他仍是会尽,比如回家吃晚饭这一项,何况他也很清楚自己的老妈是什么个性,特别在他上班时,她还留在家里,八成是要给新进的媳妇一个下马威。
韩语可不像她姊姊韩沁一样,精明到丢到荒岛大概也会想办法买通食人族安全回来。想到这里,他不由自主的加快脚步,毕竟这个老婆对他来说还有很大的用处,可不能第二天就被老妈吓跑了。
通常这个时间回家,掌厨的冯嫂已经煮好一桌热腾腾的饭菜等着他了,然而今天踏入家中时,他意外的看到餐桌上空空如也,反而是冯嫂一脸担忧的直向厨房方向打量,一见到他,便三步并作两步地快步过来。
“少爷,你回来了。”来到他身边,冯嫂左顾右盼了一下,才压低声音道:“你今天怎么还去上班呢?害我担心死了。”
“有什么好担心的?我不是天天上班吗?”挑起眉,向擎不解这位资深厨娘为什么有些词不达意。“今天没有晚餐吗?”
“这……应该有。”冯嫂也不太确定,这就是她忧虑的地方。“老夫人今天要求少夫人,以后负责家里的三餐,还不准我帮忙。从三个小时前,少夫人就进厨房准备了,到现在还没出来呢!”
喔?果然不出所料。向擎唇角微勾,直直盯着厨房门口,不对此事发表意见。他太了解自己的母亲了,出的招绝对不只如此,希望韩语不要被这一点小事击败,否则他会很失望的。
“少爷,你要不要进去看看?”冯嫂在向家待了三十几年,对向家每个人的个性也甚是了解。个性单纯的少夫人嫁进来,遇到如狼似虎的婆婆与讳莫如深的丈夫,一定讨不了好。
向擎尚未回话,向母突然绷着脸由房内走出,冷冷地问:“冯嫂,她还没煮好吗?”
“呃,我想应该快了。”冯嫂免不了又为少夫人捏了一把冷汗。
“叫她煮一顿饭就这么磨磨蹭蹭的,有这么不甘愿吗?”目光瞟向一旁默不吭声的儿子,“看看你的好媳妇,连煮个饭都不行。”
“娶她进门,不是妈的意思吗?”向擎淡淡地反将母亲一军。
向母气结,但又对儿子生不了气。自从丈夫死后,儿子对她的态度一天比一天冷淡,她也不知道要如何拉近母子间的距离,只好看着鸿沟渐渐扩大。
她只得没好气地道:“我当初想要的,可不是这个什么事都做不了的韩家二小姐。不过既然都娶了,叫她做点事也是应该的。”
向擎若有所思地望着母亲。“当初在婚宴上,妈知道新娘换人了,可以马上喊停不是吗?就算丢点脸,也是韩家背信在先,没有人会怪我们向家,可是妈仍然坚持婚礼继续,难道妳还有另外的打算?”
“你……”自己的心态被一语道破,向母很是难堪,才想说些什么,厨房那方传来脚步声,忙了一个下午的韩语终于现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