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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舌酒娘 第7章(2)

都已经亲密到直唤闺名了!海震的脸色越来越铁青,等听到两人间还有秘密时,几乎脸色全黑。“什么秘密?”

“这秘密,还和你有点关系呢!”卖了个关子,李诚信转身抬头,与于曦存相视一哂,“于姑娘,请继续。”

于曦存看都没看海震一眼,想是还在生气,但她对李诚信说话的声音,却是前所未有的温柔。

“唔……李子、苹果,还有山楂……”她偏着头思索,神态娇美,“另外还有些药材……”

“还有药材?”李诚信突然眼睛一亮,“原来这酒不只美味,还有疗效?”

“是的,只可惜有人只会牛饮,从来不知道这其中费了多少心思。”这句话于曦存说得有点酸,终于横了海震一眼。

站在廊上被影射的家伙,雄躯一震,有些不愿相信自己的耳朵,怀疑地问道:“你们说的该不会是……酿酒的配方?”

“聪明!”李诚信点点头,要不是手上握笔,他真会替海震鼓鼓掌。

然而海震却没多理会他,反而粗声问:“五花酿?”

这个问法明显地是在逃避现实,不过于曦存并不给他这个机会,一句话敲醒他的愚昧。“是果子酒。”

丙子酒?只为他一人酿的果子酒?

海震几乎要被这个打击击溃,顿时觉得喉咙又干又哑,十分艰难地才能再开口,“为什么……为什么是果子酒?果子酒对我们的意义不同……”

“你凭什么说‘我们’?”她好整以暇地望着他,眼神尽是冷漠。“果子酒,我只为心中特殊的人酿,既然你选择了放弃,那我便承你的情,试着将李大人放在一个特殊的地位,又有何不可?”她正视着脸色惨白的他,“这结果,不正是你希望的吗?”

海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他彻底的明白什么叫搬石头砸自己的脚;而这一回,他悲惨地不只砸了自己的脚,恐怕连自己的头都砸了。

否则,他现在怎会有头破血流的痛楚呢?

花厅里的两人不理会他的自怨自艾,更把他震惊的反应抛诸脑后,继续谈着天、抄写秘方。

“……这酒,就用这些东西去酿吗?曦存。”李诚信在心里同情着海震,不过这次海震的自作自受把他也拖下水,因此同情——也只能同情。

“不,这酒还差了一样最关键的东西。”虽然话是对着李诚信说,于曦存却是定定地望着海震,“这样东西,许多山上都采得到,曾经有人帮我采了三大篓,才能酿出一小白呢!这样东西便是桑……”

“够了!”海震大喝一声,大手用力捶了一旁的廊柱,发出砰一声巨响,止住了她的话。

他再也受不了两人的眉来眼去,纵使心知肚明他们装模作样居多,但将他的感情视作无物,故意刺激他,却教他难以忍受。

若不是因为他真的爱她,如何能做出这么痛苦的取舍?他们如果明白,为什么要在他的伤口上再补上一把盐?

“曦存,你知道我今天为什么这么做。如果伤我能让你心理平衡,那么我粉身碎骨又何妨?”海震深深地望着她,苦涩一笑。她或许永远不会知道,在这件事情上,他所受的伤,绝对是她的千倍万倍,他付出的代价,更是终生难以计数。

第一次,他不是在敌人面前、而是在友人面前失去了勇气,只能黯然转身,选择离开。

花厅里的两人,顿时沉默下来,走出花厅,站到海震方才站的位置上,目送他那雄壮的身影遁出眼帘。

李诚信叹了口气。“秘方里的最后一项,我想你就不需要再说了。”

说真的,海震最后流露的真心,让他觉得知道了所有的秘方是种罪过。

“我想也是。”于曦存也收起尖锐的态度,事实上方才她所说关于酿果子酒的配方,也不过是乱掰的。

毕竟这酒,还是只为一个人而酿。

“海震对你的心意,应该很明白了。”李诚信抹了一把额际的冷汗,“方才他那眼神,我还真怕被他杀了。”

“这是李大人的主意,我想你有分寸的。”于曦存也若有所思地瞅着海震行去的方向,心中悲喜交集。

喜的是,自己在海震心中的份量,或许比想象中更深了些,悲的是,即使有这么深的重量,他依旧舍弃了自己。

懊说他太过固执,把两人的未来葬送在杞人忧天的顾虑上吗?

如果他真能一点也不留恋地将她送给李诚信,那她只会恨他,一点也不会感激他的用心;但如今显然他根本放不下,她也不会随着他自欺欺人。

为什么他没想过,她心里是千百个愿意跟随他的?万一哪天他真的战死在沙场上,她只会遗憾和他在一起的时日太短,绝不会有任何埋怨。

李诚信望着出神的她,再回想方才震怒的海震,也只能摇头。“你们两个闹别扭,却是害惨我了。”

“怎么说?”于曦存还沉浸在激荡的情绪中,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

只见李诚信苦笑着指着方才被海震重重一捶的柱子。“几乎全断了,我可还要花钱修缮呢!”想到这简直是大大方方地“敲竹杠”,他除了苦笑,还是只能苦笑。

笆州刺史可是清廉出了名的,现在还要因这种莫名其妙的理由花钱修房子,月底俸禄下来前,他大概要先喝一阵子西北风了。

在甘州待了两日,海震回到军中,即刻下令开拔。

气候已进入严寒,北风呼呼地吹,将甘州本就有些萧条的景致变得更加落寞,海震留恋且惆怅地地朝着甘州城的方向望了一眼,随即大手一挥,大军带着满满的辎重,缓缓离开。

行没三里,一名他十分亲近的副将由身旁赶了上来,恭敬地道:“将军,军队后方来了一骑。”

“是谁?”海震顿时警戒起来,但仍十分冷静。他明白来人若是敌军,依此两千精锐,光骑马也能踏平对方,而且副将的态度并不紧张,只是有些古怪。

他定睛看着副将,发现这平日不苟言笑的家伙跟着他出生入死,还没出现过这么奇怪的表情,仿佛一头雾水,却对这雾水里的蹊跷欲言又止。

氨将没有试图掩饰自己的诧异,因为这事本来就奇怪。

“追上来的,是先前将军身边的亲兵,他说……说将军把他忘在甘州了。”

先前的亲兵?那不就是……海震心里一动,总算明白副将这副怪模样是因何而来了。

“你先带大军前进,我随后赶上,那名亲兵……应有重要军情禀报。”海震清了清喉咙,掩饰自己的惊讶与忐忑,而他的心,早就飞到了队伍最末端,那个“被遗忘”的亲兵身上。

氨将领了命,便策马走到队伍最前端,而海震则是策马慢慢往回踱,直至穿过了整队大军,来到那名驾马飞奔而来的亲兵身前。

两人对视着,像是要把对方的身影深深刻在心中,因为这一别,难保会再见面。

海震张口欲言,却发现喉咙酸涩得厉害,他每回出征,都只有一人送行,一直到他以为自己不再有这个机会了,站在他身后的,依旧是她。

他想起二十岁那年,他独自策马走出明德门时,山崖上的白衣飘飘,还有那天的日出。

“我以为,你不会再理我了。”他有些艰难地开口,望着她的目光,不再保留心中的依依离情,放肆地缠绕在她身上。

于曦存虽然穿着亲兵的军服,脸部却没有使用之前随大军出征时的伪装,看上去分明是名女子,还是个艳丽无双的女子,无怪乎那名副将古怪的神情中又泛着一丝暧昧。

幸好副将是他的亲信,不会乱说话。

“你甩不掉我的。”于曦存摇摇头,在确认他的心意后,她才不会任他摆布,真去和李诚信双宿双飞。

何况李诚信城府之深,他口中说喜欢她,但她却完全没有感受到一丝男女之爱,与其说想拥有她,不如说想利用她损损海震,看个笑话也好。

“难道你还要跟着我?”海震严肃起来。“从此地之后,便十分接近突厥的领地,虽然我们是偷袭,不过突厥守在西边的是莫利可汗的次子阿史那页丸,在武力与谋略都是十分难缠的一个人,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此去恐怕凶险难测……”

“我不会跟着你。”于曦存也说得潇洒,但坚定的眼神却没有丝毫动摇。“我不懂武,跟着你也是累赘,何况我希望你活着回来,更不会让自己拖累你。”

“那你来是为了……”海震不解,可是心里却存着某种小小希冀。

“我只想要你一句话。”她取下头盔,用一个纯然女性的姿态,郑重问道:“你真的希望我嫁给李诚信,与你永不相见?”

便是这个问题,这几天将海震打入了无间地狱,他不管怎么逃,似乎都要面临现实,面临她的控诉,面临自己的真心。

只是这一次,他不想再躲避了,于是他定定地望着她,爆出了一句粗话。“我他女乃女乃的会希望你嫁给李诚信!在我眼中,没有人配得上你!”

美丽、勇敢、果断,若她为男儿身,说不定造就的功业会让海震都自叹不如。

不过她是个女孩儿,心绪时时受他牵动,他要让自己成功,才不会愧对她的看重和期待。

只是这回成功的路上铺满了致命的荆棘与锐岩,随时会让他粉身碎骨,他丧失了信心,才会做出撮合她与李诚信的蠢事。

她岂是他可以随意摆弄的?

于曦存看得出他的真诚,知道他在内心挣扎的过程中,受的苦绝不比她少,这一刻他就要离开了,她不想让自己和他之间存着一个芥蒂,她要让他知道,她没有变,她想追求的东西,会自己争取!

“大黑熊,这次你来不及替我采桑葚,我会自己去采,酿出来的酒,我等你回来喝!”

海震闻言,钢铁般的心险些被她的温柔击碎。

她要等他!就算他做了这般胡涂事,她依旧要等他。

“万一你等成了个老姑娘怎办?”他的面具已经戴不住了,因为没有人能像她一般,让他感动得忘了万千豪情,更让他激动地扬起了万千豪情。

“我如果嫁不出去,肯定是你害的!”于曦存最后的一句话,为两人的未来下了注脚。

她扬起笑容,像春花般的笑,也像是两人一起长大时,她常常对他露出的那种毫无心机、纯洁坦然的笑。

就是这抹笑,抓住了他的心到如今,始终如一。

海震再也掩饰不住自己的激动,终于顺从自己的心意,驱马靠近她,将她一把由马上抱进自己的怀中。

将军的斗篷一遮,将情根深种的两人密密地围在一方小天地里,海震低下头,狂放地吻上她的樱唇,像要把她整个人吞下肚般猛烈地吻着她。

于曦存承受着他如疾风骤雨般的吻,几日来她所受的打击、委屈以及埋藏多年的爱意,在瞬间全爆发出来,让两人的甜蜜之中掺了些微酸,也让心神激动的她,落下了一滴泪。

海震尝到了这滴咸味,心像被刺了一下,只是将她抱得更紧,直到彼此再也喘不过气,才堪堪罢休。

斗篷敞开了,里头的两人却是另一种心境,原来爱情绽放的时候,是这么快意、如此喜悦。

“谢谢你,谢谢你来了。”他额头抵着她的,感怀着她的原谅与坚贞。“如果没有今天,我一定会后悔。”

“你要谢的何止是我?”当然还有那个因他一拳断柱,正苦哈哈在筹钱的李诚信呢!“别忘了,你还得赔银子给李大人修房子!”

海震豪迈一笑,又低头用力亲了她一记,便将她抱回她的马上,接着调转自己坐骑的马头,奔向大军队伍,那个前途未卜、千难万险的方向。

再次启程,他的眼神已恢复一个将军应有的锐利。

自己不再是孤家寡人,这一次他必得胜,也必须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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