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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壳娘子 第8章(2)

李昶妮缓缓睁开了眼,觉得脑子有些昏昏沉沉,口也有点乾。抚着额头望向天花板,一下子想不起来自己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对了!她突然睁大了眼,想到来牧场传讯的那个士兵、想到了外族很可能随时会攻至牧场的消息……

挣扎着想起床,却觉得浑身没劲。好不容易抓到床柱,想用力将自己撑起来时,一双大手已扶着她的背腰,轻轻地将她扶起,再调整好坐姿。

她起先吓了一跳,但那么温柔的触碰,再加上熟悉的味道,她看都没看就知道肯定是武聿擎。

“我昏了多久?”她抬起头,给了他一个羞涩的微笑,“真是太不中用了,才累了几天,居然就因为听到坏消息而昏倒。”

“你昏倒不只是因为情绪激动,还有另一个原因。”他没有说,这个原因还让他跟她一起昏倒了,只不过他早她一步起来而已。

武聿擎注视着她,眼光前所未有的温柔,还倒了杯水给她。  

“什么原因?”她喝了口水问。很少见到他这么温柔,心里有点毛毛的,该不会是得了什么怪病吧?

“你有喜了。”他的大手抚上她仍平坦的小肮,笑得无比灿烂。

有喜是什么鬼?李昶妮脑筋转动了一下,好不容易才反应过来那古代的词汇,却又马上当机了。

“我怀孕了?”她指着自己,一脸难以置信。“我们有小孩了”

“是啊!”他亲了她一口,充满了满满的爱意。“我们有小孩了。”

她几乎不敢置信,猛地坐直了身,头顶狠狠撞上武聿擎的下巴,两个人都痛得惊叫一声。

也让她完全清醒过来。

“我们有孩子了?我们有孩子了?哈哈哈……”她先抚着自己的肚子,再紧抓着武聿擎的手,兴奋得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才好。

原来,与心爱的人有了孩子心里会有这么充实、这么圆满的感觉,她这才真真正正的觉得自己融入了这个时代,和这时代的人事物有了重叠交集。难怪她之前那么容易疲累虚弱,原来多了一个小东西和她争夺营养啊!

瞧着她欣喜若狂的样子,他的心情也随着飞扬起来。不过环伺的危险,让这样的喜悦只维持了一下,他不得不泼她一盆冷水。

“初真!”武聿擎的表情渐渐凝重起来。“你回京城吧!”

“为什……我明白了。”李昶妮的笑容也慢慢收起来,取而代之的是不情愿。“一定又是什么为了我和宝宝的安全对不对?你会跟我一起走吗?”

“牧场如今陷入危险,我不能说走就走。”他语气越显沉重,“无论如何,我要保卫牧场,武家的祖业不能毁在我手上!”

迂腐的古人!她无奈地瞪着他,心知和这种忠孝节义摆第一的烈士们讲道理,无异于和火星人沟通,只能叹息答应,“好,我走。”  

这么乾脆?武聿擎狐疑地瞪着她,本以为还要花好一番口舌来说服她,想不到她这次毫不犹豫就答应了。

是因为有孩子了吗?所以什么都以孩子的安全为优先考量?先前和他说过那些同生共死的话,听听就算了?

虽说是自己要她走的,但他心底还是有些酸溜溜的,和自己的孩子吃醋相当可笑,但他就是忍不住。

李昶妮不知道他心里那番称得上幼稚的挣扎,迳自解释着,“我知道自己留在这里,只会成为你和牧场的负担,所以我走。但你必须保证自己不能有个闪失,否则你让孩子出生就没了父亲的话,我养他到十八岁以后,马上就来找你!”

这算是另类的生死相许吗?武聿擎终于释然,但着实有些啼笑皆非,“我会尽快安排你离开。”

听到他这么快就想把自己赶走,一股不爽就这么在她心中升起。

“哼!你生病的时候就可以耍赖,为什么我怀孕就不行耍赖留下?”孕妇任性可是天经地义的!

“只要你乖乖地回京城,要怎么耍赖我都随你。”他无所谓地笑了笑。现在有子万事足,她又难得这么听话,他可以什么都不计较。

“好啊!”李昶妮上下打量他,升起了个坏心眼。“那你现在学我说:『我就是——改善社会风气,风靡万千少女,提高青年人内涵,刺激电影市场,玉树临风的武、聿、擎!』来,说一遍。”

“什么?”他没听清楚。

“把我说的话复诵一遍!”她又重复了一遍周星驰在电影“整人专家”里的台词。“然后要做出这个动作。”她还学了一下周星驰自我介绍时耍帅的动作。  

武聿擎不明白她想做什么,其实她也不是想做什么,只不过想整他而已。不过他既然答应了她,即便觉得别扭又奇怪,还是依照她所说的做了一遍。

“我就是——改善社会风气,风靡万千少女,提高青年人内涵,刺激电影……电影市场,玉树临风的武、聿、擎!”说完之后,他也摆了相同的姿势,但怎么看怎么诡异,更遑论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李昶妮表情古怪地看着他。这男人果然不适合搞笑,他说这段台词的模样,就好像叫金庸武侠小说里的乔峰去说韦小宝的台词一样,不伦不类、十分突兀。

她忍不住噗哧笑出来,这样随便欺负他,她的心理不平衡也好了一些。“算了算了,我看你这样就好了,否则等一下抓狂的一定是我。”

直到现在,武聿擎还没有理解到自己被整的事实,仍是纳闷。不过她的话倒是提醒了他一件事,“对了,我一直想问你,『抓狂』是什么意思?还有,上回你说过我什么『神经病』、『脑子进水』,又是什么意思?”

“呃……”她用过这么多词汇骂他吗?

她当然没笨到当场和他坦白,只能僵着笑脸胡诌。

“神经病就是……择善固执啦!脑子进水嘛……是说非常非常择善固执……这些都是半带着褒意的话哦,呵呵呵……”

知道了两人有爱的结晶产生的第一天,就在李昶妮的瞎掰里度过。

不过当他们以为只要度过了眼前的难关,未来就海阔天空的时候,谁都没想到眨眼间将异变突起,风波再兴……

朝廷战败的消息不断传来,风声鹤唳的牧场里,也紧锣密鼓的准备着少女乃女乃回京城的行李。

然而因为她的害喜实在太严重,拖了十几天都无法上路,只得让一些该走的老弱妇孺和行李先走,甚至连小晴都先遣回了京城,去备置一些孕妇需要的东西,等她情况好些后再跟上。  

只不过战场上的情势越危急,武聿擎就越紧张。虽然牧场里已全部武装起来,但他仍不敢掉以轻心,好不容易妻子的害喜减轻了,他便催促着她上路。

牧场的大门旁,李昶妮已坐在马车里,还闷闷不乐地不想离开他。

即便他保证自己不会有事,但她以前战争片和历史剧也看了不少,深知这战争不打则已,一打起来死伤必然惨重。她不是不相信武聿擎的武功,而是万一敌人以众欺寡,牧场里的人再厉害也逃不过被歼灭的命运。

尤其怀孕后,她的心情也越来越容易感到患得患失,越来越能了解武聿擎怕她消失、怕她离开的心情,因为她也千千万万个不想离开他。如果不是为了月复中的胎儿,她肯定死活也要赖在牧场里,和他同生共死。

“你一定要好好保重自己……”她都快哭了,凄凄惨惨戚戚,让武聿擎也十分不忍。

“你也是。”他在马车外看着她,即使极力想掩饰心中的不舍,但那种情绪仍是浓浓地由他眼中满溢出来。

终于,他忍不住一脚跨上马车,探进了车帘中,将她搂过来深深一吻。

这一吻,有种诀别的味道,武聿擎觉得自己尝到了咸咸的滋味,在结束这个吻后,更是紧紧拥住她,让她的泪水倾泄在他怀中,因为他不敢看,怕自己会屈服在这样的柔情之下。

以往被他骂、和他吵架,开了个茶馆和一堆高官名流周旋,甚至是遇到牧场被人下毒那么严重的事,都没见她哭成这样,可见这回她有多担忧、多伤心。

“我要走了。”李昶妮好不容易收拾好了情绪,红着鼻子轻轻推开他的怀抱。“你要记得自己答应我的话,一定要活者,否则十八年后我去找你!”

“傻瓜!我会的。”他苦笑,那是连他自己都不能确定的事,保证也只是让她离开得比较不那么痛苦而已。

终于,武聿擎退出马车,四周的佣仆以及即将护送少女乃女乃上路的小孟子和一干武士们,全都因这种别离的伤感而惆怅不已。

拉开了牧场栅栏的大门,马车缓缓离去,突然外头响起一阵震天的喊杀声,在场的每一个人听了全变了脸色。

“敌人杀来了!敌人杀来了……”牧场派在外头的斥侯策马冲了回来,远远的就开始大叫,然而他话没能说全,一支利箭便从背后射穿了他的胸口,当下落马翻了好几圈,血溅四方。  

“叫马车回来!兄弟们准备,随我冲出去!”武聿擎当机立断地下了命令。

想不到敌人来得这么快,几乎让人没有喘息的空间。李昶妮所乘的马车由于刚走,离敌人最近,这一下倒成了箭靶。

武聿擎一马当先冲了出去,不到百步,护卫马车的武士们,已和敌人的先锋部队战成一块,而他及身后的牧场弟兄也挥刀加入战局,一时战况激烈,难舍难分。

由于他以一挡十,根本无暇顾及妻子,只见马车上巍颤颤地插着好几支箭,马儿慌乱得不听使唤地乱窜,无论往哪个方向,都会被敌人给逼退回来。负责驾马的小孟子即便已在牧场习得一身驾车的好技术,仍然被逼得左支右绌。

“小孟子!退回牧场!”武聿擎大叫,大刀一挥,又砍倒了一名敌人,接着头一低,惊险躲过当头的一刀。

小孟子听到了他的话,却无能为力。此时一支箭直直射向拖着马车的马匹,只听到一声凄厉的长嘶,吃痛的马儿便失控地狂奔起来,硬生生冲出战场。

“初真!”武聿擎看得眼都急红了,硬拼着挨敌人一刀,砍翻了眼前挡路的人,也急急策马追过去。

马车跑的方向,便是险峻的万马谷。他不敢想像,万一在抵达山谷前,小孟子没能控制住马车,那他的妻子,和他未出生的孩儿……

双眼发红的武聿擎疯狂地朝马儿挥着鞭子,催促它快跑,而他身下的骏马似乎能感受到主人的激动,也是运足了劲地狂奔。

不知狂奔了多久,就差一步,他就能赶上马车了,然而万马谷的山谷就在眼前,马车跑不到半里路,就会冲下山崖。

此时,马车的车帘突然掀了开来,李昶妮一脸惊慌地张望着,居然看到自己的夫君,忍不住大叫,“聿擎!”  

“初真!跳下来!”武聿擎迅速做了决定。

“可是月复中的孩子……”她噙着泪,狠不下心。

“跳下来!”对他而言,她比什么都重要。若她跳车,至少还能保住性命,若是掉了下去,恐怕难免是个一屍两命的结果。

“少女乃女乃,快跳吧!”

小孟子控制不住马儿了,他马缰都快勒断了,但马不停就是不停,他索性由前头爬到后头,硬生生将厚厚的车帘扯下,粗鲁地围住她,接着喊了声失礼,便抱住她往车外一跳。

“啊——”

李昶妮的尖叫声,伴着小孟子跳车的动作响起,此时马车正好抵达山谷边缘,马车哗啦一声直接坠入山谷,小孟子用身体护着她,和她在地上滚了好几圈。

不幸的是,他们滚的方向,却是山崖的方向,而小孟子此时根本无能为力让两人停下了。

“初真!小孟子!”武聿擎策马来到,急忙抛出马绳一套,恰恰好套住小孟子的脚。

两人滚下了山崖,幸好全身是伤的小孟子仍紧紧抱着少女乃女乃,而她早已昏迷,两个人就靠武聿擎手上的绳子撑着。

一身蛮力的他,靠着自身与马儿的力量,试图想将两人拉起,可是因为他先前为月兑困中了一刀,已有些乏力,因此这个动作做来十分艰难。

还来不及松口气,突然一阵破空之声,一记冷箭由背后射中了武聿擎,疼痛令他无法施力,绳子便出了掌握。  

“不——”他喷出了一口血,胸口剧痛,在血花之间,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妻子落入了山崖,带走了他仅存的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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