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书修,你愿意娶周妍乔为妻,从今以后,不论是好是坏,是富有或是贫穷,是悲伤或快乐,你都会好好爱她、珍惜她吗?”公证法官态度庄重,面带微笑地看着静立前方的新人,徐缓念着证词。
白色头纱下的新娘,扬起长睫,偷偷觑着身旁的伟岸男子。
虽不明白他为何突然出现在这里,但心里仍是偷偷期待着自己成为他的新娘。现在,只要他回答“我愿意”,那么他就会成为她的夫,而她是他的妻了。
就只要回答三个字就好……
原有些轻浅交谈声的空间,因为久等不到新郎的回应,纷纷将注意力转移过来,顿时,气氛变得沉静而诡谲。
面对底下众人困惑的目光,公证法官微微蹙起眉头,清了清喉咙后,再度徐声问着:“关书修,你愿意取周妍乔为妻,从今以后,不论是好是坏……
“不用念了。”穿着白西装的男人忽地开口,举手示意前方的公证法官停止证词。
“我,关书修,不会娶周妍乔为妻,今天的婚礼,就到此为止。”说完,他将目光调向一旁的新娘。
“你以为我为什么要跟你复合?”
长指撩开白色蕾丝头纱,对上新娘震愕的面容,他冷笑了声,“我为的就是这一天。你现在能明白被人背弃的滋味了吗?是不是很不好受,嗯?比起当年你对我的指控,我这样对你也算是仁慈了。”深深地看她一眼后,俊挺身影毅然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
看着那大步离去的顺长身影,周妍乔总算明白了。
原本,他打算让婚礼没有新郎,现在,他却是直接在婚礼上羞辱新娘。比起没有新郎的婚礼,现在这样的状况更让她觉得难堪、沉痛。他们是不是缘尽于此了?陡地,她双腿一软,整个人陷入黑暗中。
***
“书修……”躺在病床上的女人睡得极不安稳,翻了个身后,忽然坐起身来。她慢慢地环视一圈室内摆设……很熟悉却又很陌生的地方。
白色的装潢和床边的点滴架,还有一堆只有在医院才能见到的设备,这不就是病房吗?凝住心神,她想起今天是她公证结婚的日子,记忆瞬间回笼。
她好像在礼堂昏倒了?周妍乔掀开被子,打算下床时,房门却在这时被打开来。
“乔乔,你醒了,有没有不舒服?”进来的是张晓筱,她快步走到床边,在床沿落坐。
“没有。”摇摇头后,她才注意到张晓筱的双眼和鼻头红红的,像是哭过一回。“你怎么了?眼睛和鼻子都好红喔。”
张晓筱看着她不说话。良久——“哇——”张晓筱猛力抱住她,语带哭音,“笨乔乔、笨乔乔,笨笨笨笨笨!笨到无可救药了啦!”
周妍乔意外她的行为,怔愣几秒后,才淡笑问:“怎么了?”
“还问我怎么了?”张晓筱松开对她的拥抱,瞪着她,“你在法院昏倒,我要那个叫阿伟的家伙开车送你来医院,在路上时,他把你和关书修之间所有的事情都说给我听。你怎么会这么傻?明明知道那个男人是来报复你的,你还答应他的求婚?”
不淑女地抹了抹眼泪,她又嚷道:“你真不够朋友,这种事为什么不告诉我?如果让我知道的话,我一定阻止你嫁给她。本来看他对你那么好,还很羡慕你,没想到他是那样的男人!”
周妍乔静默许久后,才徐声道:“那是我欠他的。如果当年我不那么对他,他现在也不会这样对我……”
“你也是不得已啊,他难道就不能谅解你的为难吗?总不能真的为了他而和自己亲生妈妈闹翻吧?”张晓筱难掩激动,“你为什么会认为那是你欠他的?这种事哪有谁欠谁的问题!”
周妍乔摇摇头,“你不知道,那年他……”
“我知道我知道,阿伟都告诉我了。你到现在还要帮关书修说话吗?你是不是想告诉我那年他有多委屈,所以你甘愿让他对你做出报复的行为?”张晓筱没好气地睨了她一眼,“你怎么这么傻啊!”
“傻吗?在爱情里,谁能真正聪明呢?”周妍乔眨了下长睫后,轻声问:“他……他走了吗?”
愣了几秒钟,张晓筱才明白她口中的“他”指的是谁。“你还在想关书修那家伙吗?他在法院时就已经离开了,连你昏倒都不理会的男人,还指望他留恋你吗?”
不留恋她了吗?他真的对她不再留恋了?真走得那么云淡风轻?
隐忍许久的眼泪,终于找到出口,瞬间溃堤。她静静淌着泪,晶莹泪珠顺着颊面滑落,在白色的被单上,濡染了一圈圈的,属于她的伤心。
忆起礼堂上他所说的话,还有他愤恨的眼神,她才明白原来当年的自己有多可恶,对他的伤害绝不是一句道歉就可抹灭的。
以为自己预先做了心理建设,所以当他给的伤害真正发生时,她不会太难受;怎知现在的自己,还是无法克制胸口那份不断涌出的心酸。
他们之间真的到此为止了吧?往后再无交集的机会了吧?这样的认知远比知道他是带着报复心与她复合还要让她难过,因为那意味着她将再也看不到他、听不到他、触不到他。
“乔乔,不要哭了。”张晓筱抽了几张面纸,胡乱擦干自己脸上的泪后,又抽了几张递给她。
“你现在怀了孩子,血压又低,更要好好照顾自己,那样的男人不值得你为他掉泪!我看这样好了,等你可以出院时,你先搬到我那里住,我爸和我妈可以……咦?你怎么了?”她瞠大眼睛瞪着突然握住她肩膀的周妍乔。
“孩子?你刚刚说孩子?什么孩子?”周妍乔略显激动地抓住好友的肩,“你是说我怀孕了吗?”
“是、是啊。医生说你怀孕了,你自己不知道吗?”
“我怀孕了……怀孕了……”周妍乔松开手,偏头细想与他缠绵时,是有几次他来不及做防护措施。
在这个时候让她怀了他的孩子,她是不是该庆幸自己其实还是幸运的?留不住他,起码还能拥有与他共有的孩子。
“对,你怀孕了,不过显然你自己并不知道。坦白说,在这种情况下,这个孩子来的真不是时候……唔?”张晓筱的双肩再度被握住。
“我知道他来的不是时候,可他总是一条生命,我要把他生下来。晓筱,我不要拿掉他,我要平安将他生下来,好不好?好不好?”周妍乔语音扬高,揉进淡淡的哀求味,听来楚楚可怜。
“停停停!你不要激动,我又没要你拿掉他。再说,那是你的孩子,想怎么做主导权都在你手中。”张晓筱拉下她的手,又道:“你现在要好好休养,把身子调养好,才能平安健康的生下孩子啊。”
停了一会儿,想起什么,张晓筱又说:“我看你先搬到我家住一阵子吧,怀孕初期比较辛苦,身边没人照顾还、真让人不放心。”
“这样太麻烦你了,我可以自己照顾自己……”
“你最好是可以照顾好自己啦!你看看你现在躺在哪里?这样要人怎么放心?万一你又昏倒在家里,谁知道?”张晓筱嗓门大了起来,“不要跟我客气,你就算不为自己想,也要为肚子里的孩子想!”
“晓筱……”平时看张晓筱老爱笑笑闹闹,像个长不大的孩子,没想到处理起事情来,心思还很细密。
“不要用那种眼神看我。你如果要感激我的话,就好好照顾自己,生个胖女圭女圭给我玩。好了,我去找医师来看看你,你乖乖在这里躺着。”
依言躺回床上,眼睛瞪着白色天花板,盘旋在周妍乔脑中的问题是:该不该让孩子的父亲知道?
***
拎了瓶薄荷酒上楼,他需要那份清凉味道来清醒自己混沌的脑袋,否则,他怕自己会忍不住冲回去找她。
月兑掉身上那件别着新郎礼花的白色西装,大手一扔,丢在床铺上。关书修落坐在床沿,双掌覆面,萦回不去的是那双湿润,带着震愕和伤心的瞳眸。
这不就是他想要的吗?他报复她了,但为何心中却感受不到一丝喜悦,反倒是落寞更深?他应该痛快地笑,痛快地庆祝自己狠狠伤害了她,可是他却笑不出来……想起那昏厥的纤弱身影,他怎么样也笑不出来。
怎么会这样呢?关书修起身,拿了个杯子注入绿色酒液,走到窗口旁的藤制摇椅上坐下。
他握着酒杯,静静看着窗外,细碎的金阳在他脸上打出阴影,那姿态彷若一尊雕像。
邱均伟走进关书修房里时,见到的就是这副景象。
叹了口气,他举步走到窗边,睇着那静止不动的男人。老大分明对周妍乔还有情意,那为什么要甩这样的方式报复
她呢?是没错啦,一开始他也认为像周妍乔那样会背弃心爱男人的女人,根本不值得人爱,甚至他也乐于见到老大报复她,但自从周妍乔知道了老大的报复计画后,非但没离开还甘愿接受老大的报复时,他很难再去讨厌她。
明知道婚礼是假的,她还情愿在众人面前出丑,那需要多大的决心和勇气?若不是真的想弥补当年犯的错、若不是还爱着老大,她其实不必这么做的。
看着明明对于彼此还有深浓情意的两人,却只能以分离收场,他实在觉得惋惜。如果告诉老大,周妍乔早就知道他的报复计划,事情是不是就有转机?如果老大知道周妍乔怀了他的孩子,是不是就能有个完美的收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