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回自己的小套房已经一个星期了。这一个星期来,闵彩儿哪里都没去,连工作室也一样。整个人恍恍惚惚的,好像睡了很久,又好像一直醒着。
魏风知道她搬回去住之后,也没多过问,只是贴心地天天帮她送餐点。不多话的他,总是有一搭没一搭地陪她说话,闵彩儿则是比往常沉默许多,但还是会记得微笑地看着魏风,回答他的问题。
她给魏风的说法是,先前放了太长的假,她的心有点收不回来,所以再度预支了今年的年假,等到感觉回来了,她自然会回到工作岗位去。
年假?魏风记得当时自己听了只是撇撇嘴。闵彩儿是经营者、“风采”的管理者,她爱休多久就休多久,谁管得了她?
然而,即使魏风不问,但外头传得沸沸扬扬的八卦新闻早就让他心里有数。国际名模洛娅纱意外出现在台湾的消息曝光,台湾的电子媒体莫不当头条在播报;再加上台湾的新闻台数量这么多,想要避开这些消息还真下容易。
就像现在,闵彩儿看到魏风来之后,伯他待在屋子里无聊觉得闷,等他坐下之后就打开电视,好巧不巧,新闻台正好切换到娱乐头条,内容正是洛娅纱在台湾的消息,媒体捕风捉影,新闻炒得好不热闹。
无孔不入、又擅长编故事的媒体,早就把三个月前传出婚讯的洛娅纱的故事做了整理。有些新闻台猜测洛娅纱三个月前秘密结婚之后,先是去环球蜜月旅行三个月才回到台湾,现阶段则是为了在台湾定居做准备,才会不小心被跟拍。
另一台新闻则自以为是的声称是独家报导!事实上,洛娅纱三个月前的婚讯不过是制造假消息让媒体懈怠,目的是为了保护三个月后的真婚礼能够顺利进行。
甚至还有传言,三个月前嫁作人妇的洛娅纱,据可靠消息指出已经怀有身孕。尤其这一次形踪不小心曝光,身形虽然依旧火辣,但比较起来似乎比三个月前丰腴许多,可能是肚子有了好消息,才会在伸展台消失,准备回台湾待产。
诸如此类的消息传得好不热闹!
魏风抬头看看闵彩儿,觉得她好像没听到这些声音似的,拿了魏风为她买的阳春面,小心翼翼倒进碗里后,一口一口吃了起来。
“怎么啦?怎么一直盯着我?”比起一个星期前,闵彩儿虽然还是不多话,但食欲明显好多了。
娱乐新闻持续进行,已经进阶到过滤洛娅纱结婚对象的可能人选。
魏风摇摇头,没多说什么。他当然还记得洛娅纱是杜尔寻的新娘这件事,但他知道彩儿现在和杜尔寻之间已不像三个月之前那般单纯了。他全看在眼里,而且他了解彩儿,她愈装作若无其事,就愈代表其实已发生了什么事。
“喔,对了,风,我明天开始回工作室。”闵彩儿吃了一口惩,接着又再开口:“真是的,我自己懒,还把整个工作进度都拖延了,你一个人还忙得过来吧?那些新进的企画人员素质都不错,我想应该还满能进入状况的。”
“嗯,一切都很顺利。、”魏风微笑点头,心里揣想着彩儿什么时候才愿意把一切告诉他。
当年彩儿的妈妈倒下后,彩儿也像现在这个样子,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一整天待在妈妈身畔聊着天气、聊着心情、聊着家务事,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妈妈等一会就会起来她说话似的。
那副模样,不晓得是在催眠自己还是催眠身边的人说她什么事也没有。
“彩儿……”魏风斟酌着是否该开口。
“嗯?”闵彩儿抬起小脸看他。
“没什么,只是想跟你说明天早上刚好是周会的进度报告,别忘了九点要到。”
“唉哟,这点小事我当然记得啦!我又没放假放到脑子都清光了。”闵彩儿笑开怀,还俏皮地伸出粉拳在魏风肩上捶了一记。
闵彩儿笑得自然开怀,就好像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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闵彩儿销假上班的消息马上吸引了一个消息灵通人士来报到。
“彩儿姐姐,你跑去哪儿玩啦?老哥说你出国去观赏婚纱秀了。很不够意思耶,怎么没带我一块去?”魏岚嘟着嘴,一坐在办公室一隅的高脚椅上发着牢骚。
“彩儿是为了工作去的,你没事别老是晃到这里来。”魏风适时为闵彩儿解围,顺便中止魏岚过度旺盛的好奇心。
闵彩儿感激地望了魏风一眼,接着把注意力放到魏岚身上。“你怎么有空跑来?‘金纺织奖’结束了吗?”
“是啊!作品交出去了,要审核一个月才会知道结果。我啊,逍遥得很。”魏岚朝魏风吐吐舌头。
“学期还没结束,总还有其它的事可以忙吧?”魏风斜睨着宝贝妹妹,赶她离开的意味浓厚。
“厚,老哥你很没情趣耶!知道我的人生还有别的事可以忙就好!”皮皮地回了嘴,魏岚天不怕地不怕的朝一脸严肃的魏风扮鬼脸。
正当魏风又要开口管教魏岚的时候,闵彩儿却笑着插话。
“风,没关系啦,有岚在这里我也开心。况且我等一下要出门跟肆华饭店的经理见面谈未来的配合,我把岚也带去观摩观摩吧,再顺道把她送回学校宿舍。”有魏岚在身边也是件好事,至少有个人可以陪她说话,才不会胡思乱想,更不会在街上看到相似的背影就心惊。
魏风还来不及拒绝,古灵精怪的魏岚马上一口答应。“看吧!彩儿姐姐都这么说了,只有你当我是个小麻烦。”接着魏岚马上转头朝闵彩儿露出甜甜的笑。
“好,我先把资料整理一下,大概半小时后我们一起出门。”
“没问题、没问题。我会很安静,不吵你们办公,我在这里看报纸喝茶等你。”故意像个乖宝宝似的正襟危坐,魏岚朝魏风比出胜利手势。
魏风朝闵彩儿苦笑,等于是应允了。
于是,闵彩儿和魏风便各坐回自己的位子里。
然而魏岚却没像她所答应的安静地看着报纸,半晌后,她突然问惊呼出声,双手捧着报纸,几乎从椅子上弹跳起来。
“天啊!彩儿姐姐,你看、你看!”魏岚像发现什么天大的新闻似的冲到闵彩儿身边,兴奋的把报纸塞到她面前。
“彩儿姐姐,你看!这个就是杜尔老师!原来他竟是杜氏财团的第三代!天啊,他果然和名模洛娅纱是一对,曝光了!曝光了!”魏岚忍不啧啧出声,发现魏风也走过来之后,魏岚蓦地放低音量凑近闵彩儿耳边。“彩儿姐姐,我没骗你吧?就跟你说我们杜尔老师就是勒伊特,洛娅纱不就是勒伊特传说中的情人吗?只是媒体还不知道他们原来就是同一个人,他们出双入对,果然证明了我发现的秘密。”对于自己不经意问发现的大秘密,魏岚可得意了。
“什么消息?”听见魏岚大声嚷嚷,魏风关心地走近,低头看见摊在桌上的正是今天娱乐版的头条,标题斗大地写着;
柄际名模洛娅纱进出饭店
亲密爱人曝光!
证实为杜氏财团第三代接班人
杜尔寻外型俊美备受瞩目
八卦报纸高明的跟拍手法,即使再怎么小心防范,仍是被偷拍到了洛娅纱出入饭店的画面,甚至还捕捉到接送他的男人。画面中的男人即使镜头拉得相当远,然而魏风一眼就看出那个人正是杜尔寻。而且,八卦报纸挖新闻的手法实在太高明,竟还查出杜尔寻是杜氏财团第三代的背景。
“哇,真的是太刺激了!我得把这报纸留起来才行。”话说完,魏岚就要把报纸抽走。
然而魏风却比魏岚早一步把报纸给一把抄走。
“哥,你干嘛跟我抢啊?”魏岚不满的娇嗔。
“不重要的新闻,留着没用。”
彩儿也看见了吧?魏风把报纸藏到身后不让魏岚抢走。他仔细地盯着彩儿的反应。她这几天就是为了这件事在伤神吧?再怎么假装没事,他还是看得出来彩儿绝对有心事,而且相当严重。只是她一直伪装平静,但那不过是为了不让他担心罢了。
“是啊,不重要的新闻。”停顿了一会,闵彩儿把桌面上所有的资料全塞进包包里。“岚,我们该走喽!”闵彩儿站起身,动作迅速。
“喔,要走啦?好啊。”魏岚亦步亦趋跟在闵彩儿身边,对着魏风气恼地瞪眼。
“风,我们出去了。”朝魏风微笑,闵彩儿没多说话,拉着魏岚就往外走。
直到闵彩儿离开了办公室,魏风才把报纸重新拿出来浏览一遍。
这个杜尔寻到底在搞什么鬼?报纸上看图说故事,似乎真有那么一回事。然而魏风却不相信杜尔寻跟洛娅纱真的有什么特殊关系,因为魏风始终记得杜尔寻那天向他保证的眼神。
那是一双看似漫不经心、却充满坚定的眼神。
但,为什么他不出面澄清?实在教人纳闷。
然而,就在魏风思考的同时,闵彩儿前脚才离开,另一个关键人物就出现在“风采”的办公室门口。
魏风抬头,对上一双咖啡色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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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来了?”
门上的风铃叮叮当当响,代表有人进门了。
“嗯,是啊,谈得很顺利,饭店的经理答应跟我们建立长期的配合关系,还承诺以后几经由我们委托代订的筵席都可以拿到六折价。”走回自己的位子坐下,闵彩儿一边放下手边的东西,一边开口向魏风报告今天与会的结果。
“喔,对了,我让岚在途中下车了,计程车有经过学校。”闵彩儿接着又说。
“嗯。”魏风点点头。
“对了,风,等会一块吃个晚餐再回家吧,我今天突然好有食欲哦,不如就去吃我家巷口那家意大利面好了,还是你觉得……”
“你没有任何话要跟我说吗?”打断彩儿从进门后就没断过的说话,魏风走到她的座位旁,蹲在她身畔,平视着她的双眼。
“什么话啊?你在说什么啊?风。”愈说愈心虚,闵彩儿不敢和魏风对视。
“说什么都好啊。”魏风温柔的声音就像催眠股,轻轻柔和诱导着她。
“我……没什么话要说啊。”闵彩儿低下头,声音轻轻地,愈来愈没有力气。
“早上你离开办公室之后杜尔寻来过。”
闵彩儿仍然低着头,长发掩盖住她的脸庞,魏风无从揣测起她的任何情绪。
“他……”魏风停顿了下,下晓得接下来的话该不该继续说下去。
“他今天是以委托人的身分来。他委托‘风采’再一次帮他筹办婚礼。彩儿,你听见了吗?”
闵彩儿点点头。“听见了,你继续说。”他……来委托婚礼……
“时间就订在两周后,他和洛娅纱的婚礼。”
低着的头依旧没有抬起来。
沉默的气氛僵持着,魏风没再开口。
“对方……我是说……杜先生……是否有任何的要求?”
“嗯。他还是把这一次婚礼的所有企画和设计交给我们全权处理,但这次和上次不同,他不再低调,也不要那么呆板,他说预算无上限,愈精辨愈好,来宾愈多愈好。而且他还指定……指定你是这次的总召,由你全权发想这次的婚礼主题,他说他们可以完全配合。彩儿,我想,如果你不愿意的话,我们可以推掉……”
“不不不……”闵彩儿抬起头,早已泪流满面。“风,不要、不要拒绝……”闵彩儿紧紧咬着下唇,再怎么逞强倔强,却仍是被这个伤人的消息给刺伤了,濒临崩溃的武装再也承受不了任何打击了。
“风……风……”闵彩儿哭了,无助得像个孩子,她扑进魏风的怀里,失声痛哭。
她再也忍不住了!溃堤的泪水像是夏日午后的雷阵雨。来得又急又惊人,声声都在诉说着碎了一地的心。
“风……我不知道我怎么了……为什么……心会这么痛……我原本以为……不听、不看……就不会有感觉……可是,怎么我却觉得……快要窒息……
“我明明知道……他从来就不属于我……可是怎么会、陷得这么深?!我不知道、不知道……一个星期了……我们就像断了线的风筝……失去了联系……原来我以为,至少他会找我……但是……等了一个星期……什么都没有……他有了洛娅纱……我才认清自己自始至终都不曾拥有过他……一厢情愿竟是这么……这么痛!我甚至不知道为什么要哭……我以为一个星期过去……就会复原,就像他不曾出现在我生命中一样……可是为什么……风,我好痛……我的心好像破了一个洞……破了一个洞……。”伏在魏风的怀里,闵彩儿终于坦白说出自己是多么悲伤难熬,这一个星期的痴等竟只换来他这样的回答——
请她帮他再筹办一次婚礼。多么讽刺的答案!多么明白的拒绝!
“风,我怎么会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我从来都没想过……要爱上他……我不想……真的不想爱上他……”过去一个星期,闵彩儿终于发现自己竟然陷得这么深,满脑子都是杜尔寻,怎么甩都甩不掉!连梦里都被他入侵了……让她心神恍惚,醒了又睡、睡了又醒……像个失心的人,什么事都做不好。
“风……我不要自己这个样子……明明知道不应该……却管不住自己……怎么办、我该怎么办……风,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抽抽噎噎的,闵彩儿哭得连一句话都说不完整。
“彩儿,我的乖女孩,别哭了、别哭了。”魏风只是伸出手轻抚彩儿的发丝,柔声安慰。彩儿除了母亲去世时曾大哭外,魏风再也想不起来她曾在他面前哭过。
“不要……安慰我……把我骂醒啊……为什么?这么笨、这么蠢……活该要痛、活该被狠狠地丢掉……”闵彩儿大哭,但心底的声音却明白地告诉自己,杜尔寻并没有仿错,他并没有辜负她。自始至终他都不曾给过她任何承诺,甚至从一开始他就明白说过他爱的人只有一个,那个女人叫做洛娅纱。
从来不是一个叫“闵彩儿”的女人。他没有辜负她,没有、没有……
亲吻可能只是因为气氛好,上床也只是你情我愿的生理需求,谁也不欠谁、谁也不曾强迫谁。只是她笨到……让自己演一出戏演过了头,把自己的真心也赔了进去。
从头到尾不过是一出约定好的戏码,他们交换过条件,但不曾交换过心、不曾交换过彼此的爱情。没有人规定非得要这么入戏,是她自己不够聪明、没有演戏天分,于是,一头栽进去就再也抽不了身!出卖灵魂、赔进全心全意的爱情……
然后后知后觉地在下戏之后才发现一切已迟了,却是双手空空地什么也没抓住。
“我是不是真的很笨呢?”在魏风怀里抬起头,闵彩儿又哭又笑,觉得自己真是个货真价实的傻瓜,才会落得今天这么狼狈的下场。
“撑过去,彩儿,撑过这一次,完成了就真的海阔天空了。”魏风说得很明白,希望闵彩儿可以继续将杜尔寻委托的工作完成;完成了,她才算是真正的解月兑,否则,她只会被困在这种情绪里,久久无法恢复。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绝处逢生吧。承受过极致的痛之后,是不是就能拥有最坚强的心?等到那个时候,就能真的面对曾经无法释怀的遗憾了吧。
“我……我……”想到那情景,闵彩儿忍不住又抽泣起来。为她最爱的男人举办一场婚礼吗?眼睁睁看着他们走进结婚礼堂、无私地祝福他们白头偕老吗?
好难……好难……她真的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办到……
但,如果这样做能让他得到幸福,闵彩儿知道自己会逼着自己这么做。如果这样做可以让他记住她久一点、留在他记忆中完整一些。
“好……我答应……我会为他打造一个……最完美的婚礼……”泪水仍然扑簌簌地流,闵彩儿抓着魏风肩膀的手不停颤抖着,单薄的双肩因为哭泣而不停抽动。
一切,会随着时间逝去而还忘的。
是不是唯有这么痛过,才叫做真正的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