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上个月和老妈深谈后,约定了每个月回家一次。这么多年来,这是我第一次主动想要回家看看她。时间对于任何人都一样,禁不住一再地浪费。现在才走近自己的亲人,也许已有些晚了,但我不想让它变得更晚。
邢克杰,真的教会了我许多东西。他总是将事情做完后才告诉我结果。什么都不说地,将一切展现在我眼前,让我去感受去体会,然后接受。和这样的人在一起,应该可以幸福。而我似乎什么都没有为他做过,或者说,他什么都不需要我做……想到这里,突然觉得有些苦恼。
我爱他,但我能为他做什么呢……
从相识之初到现在,似乎一直是他在付出。不过,与其说付出不如说教,而且是手段极为“恶劣”的教。因为他做的比说的多,于是我们之间唯一的承诺就是——这件事结束后,我们就结婚。
七天前,我们谁都没有将“爱”字说出口,便已约定了婚姻。
思及此,我不禁笑起来。
年龄二十七的我,终于要结婚了……一直觉得婚姻是那么遥远的一件事,转眼见却已到了眼前。
后来几天,我终于知道规划部部长为什么会突然退休了。邢克杰心不甘情不愿地将一切告诉我——
原来,在他刚进入这所设计院时就发现规划部在财务上有问题,于是有意无意地查了些资料,找到了规划部部长受贿的证据。身为副院长的他不方便将这些公布出来,而且也没有必要,只要不碍着他的事他就不会紧抓着不放。蜻蜓点水地暗示几次后,他也就不再追究了。但之后的一系列人事变动似乎妨碍了规划部的敛财活动,因此他们才出此下策想要搬开他这块绊脚石。这样一来,之前的证据就有用武之地了。因贪污腐败入狱和退休回家养老,白痴也知道选择哪个比较划算……
与这个男人为敌还真是一件可怕的事。
“你之前是因为什么调到这个设计院的?”我不禁好奇。
“被老狐狸算计了,不得不过来。”他吸着烟回答。
“你也有被人算计的一天?哈哈哈……”我大笑起来,“说来听听。”
他瞥我一眼,“我被人算计,你好像很高兴。”
“少转移话题,快讲。”我瞪着他。
叹息一声,邢克杰说道:“不知老狐狸用什么方法说服了我的上司,只要我答应,他就放人让我去设计院。”
“那决定权在你啊。”
“是啊,但在我知道这件事之前,我的人事档案已经被转移到设计院了。”
“噗哈哈哈……老狐狸果然厉害!难怪你说什么服从领导安排,根本是没发言权嘛。”这是我今年听到的最好笑的笑话!邢克杰啊,这个对上对下皆强势的邢克杰啊,竟然也有这种吃瘪的时候。笑死我了……
“笑够了没?”他斜着眼睛瞪我。
咳咳……我立即止住笑意,真开不起玩笑的人。
“这么说来,是老狐狸主动要你过来的。为什么?”
“整顿。”
原来如此,所以他才有恃无恐、大刀阔斧地改革不合理的体制和人事安排。规划部部长真有点可怜,原以为老狐狸站他这边,结果……
噗!嘻嘻嘻嘻……我再度笑倒在沙发上。想象到邢克杰在某个早晨,突然被告知自己已经被调到一个陌生设计院时那一瞬间的神情……哈哈哈,一定惊愕到下巴都落地。笑死人……老狐狸,我崇拜你!
“哇啊……痛啊!放手……”
他两手一齐扣在我耳朵上,使劲捏——
“我看你笑得太厉害,担心你下巴月兑臼。”他面无表情地说道。
“去死!一点绅士风度都没有,”我拍开他的手,“邢克嘉那么温柔,你和他住一起这么久都没受一点熏陶。”
邢克杰的表情有些古怪,似乎在思考什么。
“怎么?”
“告诉你应该没事……阿嘉的温柔,不是每个人都有福气消受的。”他笑了笑说道。
“什么意思?”八卦啊——我喜欢!
“他的确很温柔。曾经将自己最喜欢的一只兔子逼到自杀,后来又将养了三年的猫逼成神经性胃炎……”
我的眼睛随着他的话而慢慢睁大——
“为、为什么?”
“他那个人,在喜欢上某样东西的时候就会彻底抛弃常识。那只兔子因吃了一点辣椒而兴奋地满窝窜,他觉得它很开心,于是天天喂它辣椒,直到那只兔子跳楼……而那只猫,因为有一次捉老鼠时玩得很开心,于是他抓了几十只老鼠一齐扔进猫的窝……”
尚未听完他的话,我已经笑趴下了——唔,笑得肚子好痛。
血缘这东西真可怕——两张同样的脸,虽然表现出的性格差别很大,但月兑离现实的程度没什么差别。不知要怎样的女孩才能忍受得了邢克嘉这夸张的没常识和极端的爱。
哇啊……笑得岔气,眼泪快出来了。
“你知道吗?邢克嘉曾经还给过我这样的忠告——说我以后的日子会很糟糕之类的,并祝我好运。”我趴在沙发上笑着说道。
邢克杰坐在地板上,手里拿着电视遥控器。
“为什么?”
“嘻嘻,因为他看到你大笑。估计他对你的评价不会比你对他的低。”我伸手揉他的发。没有噜噜的毛软,手感不佳。他关上电视,起身打开音响。客厅响起SENS的音乐,空灵悠扬且不失令人荡气回肠的大气。这家伙已经对我家的唱片了如指掌了。
听着音乐在空气中流淌,我不再开口,他也沉默着。我趴在沙发上,他依然坐在地上——我的身前。指尖轻轻扫过他的耳际,鬓角的发坚硬得有些扎人。
不知从何时开始,他是除去母亲外第一个让我产生碰触的人,有着轻微洁癖的我,在触模他时不会有任何反感。
“我没有和你说过我父亲的事,对吧?”
趴在沙发上的我无法看清他的表情,因为我正对着他的后脑勺。
“没有。”我轻轻地回答。
“他将我和阿嘉养大后就去了美国,说让我们在这里自力更生,他要去安享晚年。是个很霸道小气的老头子,而且脾气很差。”
他的声音带着笑意,语气中有几分想念。
“他是阿嘉的生父,你的养父。是吗?”我一边模他的头一边说道。
难得他肯开阔一下胸襟,竟然没有抗议我把他当噜噜模。
“嗯。我以前很讨厌他,后来慢慢长大,明白了他的用心良苦。结果连感谢的话都没来得及说出口,他就跑去美国了。只让我好好照顾阿嘉。”
听着这些,我可以想象他此刻的神情——半闭着眼,睫毛在灯光照射下会在脸颊上印出淡淡的影,唇边微微上扬,带着柔和的笑容。
“你有点像他。”我笑眯眯地说道。
“我很感激他,将我这个旁系儿子当作亲生子一样教育和爱护。因此,无论他要求我做什么,在我力所能及范围内我都会做到。”
邢克杰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是下意识握了拳的,好似只是说给自己听。
他,有点怪怪的……除非特定的场合,要他主动提及这种事好像不太符合他的个性。
“那你的生父呢?”
“不知道。他们从不和我谈亲生父母的事,只说都死了,但我没有见过生父的墓碑。”
“他们对你而言,并不重要。是吧?”我笑着说道。
他回过头,看着我,然后笑了笑,“是啊。生我之前没问过我愿不愿意出生,生出来后一个都不见。这样的父母,怎能比养我成人的父母重要。”
“拜托……谁在出生前会有人询问‘你愿不愿意来这世上啊’。”我揪他耳朵。
音乐声浅浅滑过耳际,婉转悠扬,仿佛天籁轻奏。一直很喜欢SENS的音乐,每一曲都饱含情感,每个音符都敲在人心最柔软的地方。感染力十足的音乐,让人迷醉得舍不得中途停罢。
“下雪了……”邢克杰喃喃地开口。
我看向窗外,黑色夜空下有明亮的路灯。在光与暗交接的地方,飞舞着白色碎片。
再过半个月就是农历新年,能带着上天给予的白色祝福踏入婚姻的殿堂,不能不说是件值得人期待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