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之后,季清音依着与秦知权的约定,带着琴正式开始了她的新教职。
她来到郦水城一处住宅区域,附近都是高门大户,每一户占地都不小,没有一点身家底子是住不起的,果然与她猜想的一样,新的主子肯定有什么背景,所以才不担心会被田大寿找麻烦。
她来到一间大门上头挂着“闻府”的宅第前,轻拉门环敲门,没过多久门内就传来应声,“来了!”
门打开后,是秦知权亲自来迎接,他笑眯眯的对她说道:“季师傅,接下来可要麻烦你了。”
“不敢当。”季清音也回以一笑,“我才要说以后要麻烦贵府多多照顾了。”
“哪里哪里,哦对了,季师傅你最好心里先有个底,咱们十小姐从小就娇生惯养,脾气嘛……你应该懂的,要请你多多体谅了。”他此刻的笑意倒是多了些不好意思。
“我懂的,请秦管事不必担心。”大户人家的小姐会有什么娇气,她早已领教过不少,所以知道该如何应付。
“这样就好,那我现在就带你去小姐的闺房吧。”
“有劳秦管事。”
季清音跟着秦知权走在大宅内,一边观察景物。大宅的布置典雅,没有太多摆饰,看起来很低调,通常一间宅子散发出何种格调与主人很有关系,看来这一个姓“闻”的主人是个作风低调之人。
没多久,他们进到一个雅致的小别院里,秦知权带领她进房,在与小姐介绍完她的身份后,就退出房间,让她独自面对小姐。
小姐是一位年仅十二岁的小泵娘,长得白女敕白女敕的,五官非常精致美丽,但此刻的她却绷着一张脸,明显的非常不开心,一张小嘴还噘得半天高。
季清音漾起笑意,把琴搁在一旁,打算先与闹脾气的小姐打好关系,“十小姐为何不开心?咱们先不谈琴,来交个朋友,你把你不开心的秘密告诉我,我也把我的一个秘密告诉你,咱们交换可好?”
十小姐闻人白萦,其实真正的身份是十公主,她是当今圣上最小的女儿,非常受宠,封号“雪珍公主”,而她同样是穆皇后所生的,与闻人玄羲同父同母。
她本来在京城待得好好的,莫名其妙被五皇兄派人十万火急地抓到这个什么郦水城来学琴,一路上舟车劳顿的赶路,坐马车坐得都颠痛了,然而她都还没机会好好休息,就被逼着马上面对教琴师傅,这教她怎么可能会有好脸色?
自小娇生惯养的她,哪里禁得起这样的劳累,瞬间大感委屈的爆哭出声,什么形象都不顾了,“呜哇——我要回家……”
她真要学琴,宫中的琴师随招随来,琴艺更好,为什么要她跑这么远来学个什么鬼琴,况且她根本就不想学琴!
五皇兄真是莫名其妙、莫名其妙!
季清音被狠吓了一跳,她倒是还没遇过直接哭给她瞧的学生,“十小姐……”
“呜呜呜……我不管啦,我要回家……马上回家……”
闻人白萦一哭,马上惊动宅内其它人,众人赶到公主的闺房,便见公主在耍性子,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
秦知权只好连连向季清音道歉,“……对不住,今日就暂时不教琴了。”
因此,她在闻府待不到两刻钟,又离开回家,让秦管事他们去苦恼该如何安抚十小姐。
走在人来人往的街上,她不时分神瞧着身旁走过的人,希望能遇到那日给她伞的灰衣公子,只不过一连晃到好几个灰衣男子,却都不是他,让她好生失望。
“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遇到他……”她低声喃喃,脑中尽是那一日他在雨中的身影,不曾淡去过。
“唷,这不是骨气不比男人低的季大姑娘吗?”此时一辆马车从她身旁经过,坐在里头的田大寿透过窗子冷笑,字字讽刺,“又开始教琴了?真是恭喜。”
“托您的福。”季清音一见是他,即刻面无表情的淡淡回答,没有停下脚步,继续前行。
这一回主动找上门来的闻家,给的酬劳丰厚,是一般人家的两倍不只,还对她非常尊敬客气,她是真该感谢田大寿,要不是他的暗中使坏,她怎有机会得到这么好的工作?
田大寿脸色一变,非常的不甘心。那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闻家,居然不理会他在郦水城的势力,请她教琴,真是大胆!
他本打算先拔了季清音所有工作,让她无以维生,等她被逼到活不下去后,他再重提纳她为妾的事,结果闻家一出现,就坏了他的好事,而他至今却还查不出那个闻家到底是什么来头,又有什么样的背景?
再加上季清音此刻的冷漠态度,他越想越气恼,怎能被一个娘们儿看不起,今日他非得给她一点好看不可!
田大寿瞥了跟在车旁的随从一眼,随从即刻明白他想干什么,与另一名随从一同靠向季清音,不由分说挡住她的去路,还一左一右抓住她的手,想将她硬拉上马车。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她惊慌的叫道,“光天化日之下掳人,你们眼里还有王法吗?”
“季姑娘,你言重了,咱们老爷只是想请你上车谈谈话,哪里算是掳人了?”其中一名随从大言不惭的回答。
“不顾我的意愿就想强拉我上车,这不是掳人是什么?”
“别和她说那么多废话,动作快一些!”田大寿没好气的念道。
随从们只好施力硬拉,季清音紧抱着琴拼命挣扎,和两名随从拉拉扯扯,打死就是不上马车。
“救命——有人罔顾王法强抢民女,救命呀——”
她死命的大声呼救,企图得到帮助,但路过的人们虽然瞧见了田大寿仗势欺人的劣行,却没有人敢上来帮她一把,就怕惹祸上身。
“救命呀——谁来救救我——”
季清音一边挣扎,一边见众人都漠然以对,根本没人敢帮忙,顿时心寒不已,忍不住靶到绝望。
要是真被他们给抓入马车内,她怎么有可能全身而退?不,她拼死也要挣扎到底,绝不白白让田大寿欺负去!
她发狠咬住其中一只抓住她的手臂,那名随从顿时惨叫出声,赶紧放手,面目狰狞的瞪着她,“啊——居然敢咬我,你这个该死的娘儿们!”
随从扬起手,就要朝季清音的脸蛋甩过去,她马上闭起眼,知道躲不开,也只能硬生生挨这一巴掌了。
“啊——”
惨叫声再度响起,却依然是男人的声音,她的脸并未出现预期中的疼痛感,正觉讶异,就感到自己的身子被另一股力量拉入怀中,月兑离了随从的掌控。
她赶紧睁开眼,就见雨中赠伞的男子出现了,他将她从随从的手中抢过来,护在自己的怀里,虽然没什么表情,眼神却似有微火,瞪着欺负她的随从。
那名本来想甩她巴掌的随从已经倒在地上,捂着肚子连声哀号,其它随从们见同伴被打,当然是齐拥而上,非得打回来不可。
“别看。”
闻人玄羲将她的脸蛋往自己的怀里压,毫不留情的出手与六名随从打了起来,招招快狠准,直攻对方要害。
季清音照他所说的闭起眼,紧紧偎在他的怀里,任由他揽着她的腰左右移动,身旁掌风阵阵刮过,惨叫声接二连三、惊心动魄。
没多久,六名随从全倒在他们四周,痛苦的申吟着,田大寿见来碍事的人很眼熟,是那日在茶楼暗算他的人,顿时大感不妙,再见到自己的手下全都躺平,无一幸免,只能模模鼻子赶紧离开,怕了他了。
“快走!”
倒在地上的随从们只好灰头土脸的爬起来,赶紧护送主子离开。
直到马车声远离后,季清音才再度睁开眼,一抬起头,就恰恰与闻人玄羲四目相对,心怦然一跳,难掩悸动。
他又出现了,还在她最危急的时刻出手帮助她、保护她,给她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他真的是仙人吗?要不然,怎么能总在她需要帮肋时适时出现,仿佛对她的状况无所不知?
闻人玄羲松开扣住她腰的手,拉开了两人的距离,就怕她误会他趁机轻薄她,“还好吧?”
他一退开,一股淡淡的失落就袭上她的心头。不知怎地,自己竟不想太快与他分开?接着陡然意识到自己居然有这种念头,她更是脸蛋一红。真不知自己到底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季清音即刻收起悸动的心绪,向他行礼致谢,“多谢公子相救。”
“你要去哪儿?我送你。”
“呃?”她突然感到受宠若惊,连连摇头,“不必麻烦了,我可以自己……”
“我送你。”闻人玄羲语气清淡却坚定。
他在茶楼与她短暂接触过后,就马上派人找到她的居处,也得知了她的名字。他不曾对人有过好感,不晓得该如何表示,而且他们俩也算不上认识,他只好暗中帮她的忙,免得让她误会他刻意接近她有什么目的。
他本来只想在暗处守护她,但刚才见她被人欺负,众人还冷眼旁观,他忍不住就冲了出来,这是他第一次发现自己原来也有如此冲动的时候。
这到底是好或不好?他不知道,但他能够肯定的是,他不会再让她落单,让坏人又有机可乘。
看他如此坚持,季清音只好不再推辞,略带娇羞的漾起笑意,“那就麻烦公子了。”
她率先往前走,闻人玄羲就跟在她身旁,始终与她保持一个人的距离,不想让她不自在,两人就这么似有意又无意的并肩行止,暧昧氛围隐隐约约。
罢才的一幕幕全都落在躲在暗处观看的秦知权眼里,他忍不住啧啧称奇,“爷居然主动英雄救美,这可是不得了的大事,说出去恐怕没半个人会信。”
自从来到郦水城后,主子似乎“开窍”了,终于对女人产生兴趣,要不然他本来以为依主子那无欲无求的个性,非常有可能会一辈子打光棍。
而且他也挺讶异的,主子不动则已,一动就惊人,就像沉睡已久的狮子终于苏醒,男人的保护本能也即刻显现,真是不简单!
“不是说要低调吗?结果爷居然高调的在大家面前英雄救美,破坏了自己的规矩,那咱们还低调个什么鬼?”
嘴巴念归念,但秦知权还是扬起了看好戏的笑意,继续等待进一步的发展。
*****
她一直在想,这就是所谓的“因祸得福”吗?
如果不是她被田大寿欺负,这位公子会发现她,进而再度出现在她面前吗?是不是两人就在人群中擦身而过,无缘发现彼此的存在?
在回家的路上,季清音满脑子想的都是这个问题,还不时偷偷的瞥眼瞧他,想主动与他攀谈,却总是找不到好话题,只好有些懊恼的作罢。
直到已经来到家门前了,她才终于有机会开口,“多谢公子搭救,我……我叫季清音,不知公子贵姓大名?”
闻人玄羲顿了一下,才回答,“玄羲。”
闻人一姓太过招摇,很容易让人猜出他的皇家身份,所以他这一次是以“闻”这个姓在外走动,但又不想让她联想请她去教琴的“闻家”与他有关系,只好改姓“玄”了。
“原来是玄公子。”季清音漾起笑意,难掩开心。终于知道他的名字!“不知玄公子住郦水城何处?今日受到玄公子的帮助,我暂且想不到该如何回报,等想到时,肯定亲自登门拜访答谢。”
“只是举手之劳,你不必挂在心上。”见她安然回家,他就放心了,转过身不再多留,“快进屋,好好休息。”
没能问到他的居处,不免有些惋惜,紧接着她猛然想起一件事,赶紧唤住他,“啊,请再等等!”
“还有事?”闻人玄羲停下脚步,回身望着她。
“请你等一会儿,我进屋拿一样东西。”
季清音抱着琴推门进去,脚步快速,没多久就从里头拿出一把已经收妥的油纸伞,双手奉上,交还给他。
“这是上一回你借给我的伞,终于有机会还你了。”
这下子他倒是瞧着油纸伞微蹙眉头,一点都没有收下的打算,“你留着吧,不必还我。”
“为什么?”
“……谐音不好。”
“呃?”她困惑的眨了眨眼。什么谐音?
闻人玄羲没有多加解释,再度转身,潇洒离去,“后会有期。”
季清音瞧着他离开的背影,那衣摆略微飘动的浅灰色身形,给她的感觉像是一阵雾,时而出现,时而又消失,令人捉模不定。
她一直舍不得收回自己的视线,一边瞧一边想,她只是还他伞而己,到底有什么谐音不好了?
“还伞……『还散』?是这个意思吗?”她突然间灵光一闪。
所以他不收伞,是不想两人之间的缘分就这么散了,她该这样解释吗?
一抹红霞瞬间染上她的双颊,心儿又不受控制的开始悸动起来。所以他的后会有期,是表示两人之后真的还会有再见面的机会,而不只是单纯的说说客套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