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晓得伊凯文葫芦里面卖什么药,但谭得雅却清楚的知道,她不能辜负他对她的期望。
昨天早上集会完了以后,他还特地把她叫到办公室,拍她的肩膀,告诉她,他对她的期望很深,要她尽避放手去做,他一定会支持她到底。
就是这几句话,让她有如吃了定心丸一样,深感到自己责任重大。她一定、也会尽全力完成他交付给她的使命,以报答他对自己的知遇之恩。
怀抱著如此巨大的使命,谭得雅来到她所属的单位——公关室。她的职位是“公关经理”,换句话说就是这个地方的头头,可是她却遭遇到原先头头的刁难,打死也不愿把权力让给她。
“我还没看到公文,恐怕不适合将工作交给你。”原先公关室的主任;一个短小精干的男人,对谭得雅这么说。这对一心一意想展现出自己实力的谭得雅来说,不啻是一个重大的打击。
“董事长说,我可以决定任何事,而不必等到公文下来。”她抬起下巴对著几乎和她平高的公关王任,说明她的立场。同时由他这句话,感受到这家公司的僵化和制式化。
“这是规定,谭小姐。”公关主任的说法再次证实她的想法。“也许你觉得不习惯,但我们公司就是这样,你恐怕得想办法适应。”
“我了解公司有公司的规定,但制度是可以改的。更何况我的职位比你高,你应该听我的才对,怎么可以反驳我?”谭得雅还没真正握权,就展现出新官上任三把火的气势,公关主任不免心惊。
“但是……”
“还是要我现在就打电话给董事长,请他亲自向你说明?”谭得雅不只气势惊人,口气也很嚣张,却成功地让公关主任却步了一下。
“你请在这里稍等,我先出去一下,马上回来。”公关主任随手打了个招呼,便冲出公关室朝另一道门走去。
谭得雅虽觉得莫名其妙,但还是耐心等在原地,看他搞什么飞机。
鲍关主任一冲出公关室,就朝另一间小会客室走,偷偷模模的把门关起来。
他拿起电话,拨了一个熟悉的号码给他的顶头上司。偌大的“润硕集团”表面上是一个团结的企业组织,其实内部充满了分支和小派系。公关主任由於任职已久,早就是“周董帮”的固定班底,举凡公司内部的一举一动,都会跟他报告。
“喂,是周董吗?我是小李,有事向您报告。”线路接通后,他马上尽可能压低声音地报出自己的身分。
“有什么事,小李?”电话那头的周董皱眉。“听你的声音慌慌张张的,公司里又发生了什么重大的事了吗?”
“是的,周董。”公关主任握紧话筒。“昨天早上,董事长不知道打哪儿找来一个空降部队,说是新任的公关经理,这会儿正在公关室,要我把原先的权力让出来。”
“你说什么?!”电话那头的周董不悦的握紧话筒。“伊凯文那小伙子找了一个新的公关经理?”
“一点也没错,周董。”公关主任小小声的应答,深怕被听见。“昨天我就想向您报告这件事,但一直找不到您,今天那位小姐果然就来报到了。”
“你是说……那小子找了一个女的?”被尊称为周董的周世方,一向就认为伊凯文不成器,是个乳臭未乾的小孩,对於他所下的决定,自然也没一样赞同。
“是的,周董。”公关主任点头。“他找的这个女孩叫谭得雅,十分年轻,没什么经验,我实在不懂他为什么找她。”
鲍关的工作既复杂,又需要耐心,同时还需要带有一点狡狯。像他年纪一大把了,都不见得做得来了,更何况是她?
“这没有什么好觉得奇怪的,小李,不就是经验不足?”公关主任无法理解,他的顶头上司倒清楚得很。“伊凯文那小子,说穿了什么都不会。要不是靠他老爸留下来的股份,我早就干掉他了,哪还能留到他今日嚣张?”
这是所有守旧派心中的痛,他们都有意掌握公司,但无奈谁也掌握不了公司,只因集团大部分的股份都掌握在伊凯文的手里,他们只能透过幕后黑手的方式,干预公司的运作。
“不过……他这么做,对我们也不是没有好处。”周世方沈下心思考。“那小子一心想改革,可老是踢到铁板。这回无端安插一个公关经理进公司,想必也是想藉由她的年轻活力为公司带来一番新气象,我们不好好利用,可就浪费了。”
“周董的意思是……?”
“设陷阱呀,小李。”周世方冷笑。“既然伊凯文这小子那么想改革,我们就让他尝尝改革的滋味,他才会知道,有些东西是不能随便乱动的。”比如人事。
“周董您说得有理。”公关主任赶紧附和。“但要怎么做,才能让那新来的公关经理知难而退呢?”
“很简单,放权。”周世方在电话那头指导道。“按照你的说法,那女孩没有经验,必定会将事情做得乱七八糟。况且你在公关室这么多年,怎么说也培养出不少子弟兵,我就不信她能顺利指挥得了他们。”
这倒是真的。“润硕集团”的体系庞大,部门与部门之间原本就存在著沟通上的问题,再加上部门内部自己的斗争,光应付这些,就足以把一个新人压垮,更别提他手下那些成员,个个刁钻得很。
“我明白您的意思了,周董。”他已经知道该怎么做。“您真是高招,我相信要不了几天,那女孩就会辞职不干,到时候我们就等著看伊凯文出糗,您也正好出面收拾。”
周世方心里面在打什么算盘,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表面上心照不宣罢了。他想取代伊凯文成为“润硕集团”的董事长,但苦於无机会。如今正好有谭得雅这只现成的肥羊供他宰杀,他当然不会手软。
“我倒要看看伊凯文有多大的本事改变群体的力量,又要怎么解救他心爱的小羊。”一想到能藉此机会除掉伊凯文,周世方就兴奋不已。
“他解救不了的,周董。”公关主任顺水推舟地拍周世方的马屁。“您一定是下任董事长,伊凯文吃了这次苦头,自然就会明白不能同您斗,到时您只要轻轻松松等著接收他的位置就行。”
鲍关主任主动为他的顶头上司勾勒美好的未来,大大鼓舞了周世方的心情,益发觉得自己定能取代伊凯文。
“这件事就交给你处理了,你要办好。”
喀一声挂上电话。公关主任先是停了一下,稍稍整理好情忻瘁走出会客室,等他再度回到公关室,已是笑容可掬。
“没问题,我现在就将工作交给你,请你过来。”公关主任甫一开口,就是爽快交出工作。谭得雅虽然觉得奇怪,但一想到他肯将工作转移给她,也就不去想那么多了。
“这是我们下半年度要推出的新车。”他将一叠厚厚的资料交给她,热心的跟她解释。“董事长非常重视这次的新车发表会,认为我们可以藉由这款新车,一举打垮对手,本来是我负责……现在就交给你了。”
说到这儿,他突然露出一个不易察觉的阴森笑容。
“你先把资料带回家研究一遍,我明天再为你介绍公关室其他成员,相信你一定会和大家相处愉快。”也死得很难看。
鲍关主任默默在心里宣誓,相较之下,谭得雅就显得兴奋多了,浑然不察自己已经掉入了他人设下的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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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得雅从来没想过,一个看似简单的新车发表会,竟会有这么多的预备动作。公司宣传资料、广告CF,种种相关事宜林林总总地加起来,光是各部门的协商会议就不知开了多少遍,更何况她还得负责目录样本,简直快忙翻。
“林小姐,请你把印刷厂的电话给我,我想先跟他们讨论一下目录的版型。”刚到公司的第三天,谭得雅即陷入新车发表会的战场,手上的工作堆积如山。
“叫我莉美就好。”同为公关室一员的小林回道。“大家都是同事,不必这么见外。”
“是啊,得雅。”另一个同事小珍在一旁热心的点头。“我们习惯互相叫对方的名字,这样比较亲切,工作起来也比较自在。”
“小珍说得对,都是同事嘛!本来就该互相照顾。”办公室的另一名女同事也跟著附和,霎时谭得雅觉得好感动,觉得自己好幸运。
原本她还在担心同事会不好相处,或是给她下马威。因此她一开始就采取强硬的手段,厉声命令她们做事。没想到她们非但对她毫无敌意,甚至连她口气不好也不计较,个个抢著帮她。
“谢谢大家。”这是她的肺腑之言。“不过印刷厂的电话……”
“这种小事我们来连络就好。”小珍抢著发言。“你还有其他工作要忙,目录样本就交给我们。”
“但是董事长后天就要……”来得及吗?
“没问题。”这次换林莉美点头。“两天的时间绰绰有余,印刷厂排版很快的,一定可以赶在后天给你。”
由於她们表现出一副绝对赶得及、又十分热心的模样,让谭得雅误以为一切都很顺利,就不再坚持要印刷厂的电话。谁知道两天以后一切都变了样,原本还很热心的同事一下子翻脸不认人。
今天,该是她交出目录样本的日子,她很自然地伸手跟她们要目录样本,可她们却推说不知道,没有人愿意负责。
“你们明明跟我说好,要在今天把目录样本交出来的。”面对同事一致的推诿,谭得雅除了惊讶之外,还有难以掩饰的意外,她们怎么会摆出这个态度?
“有吗,谁答应你了?”小珍狡诈的回答。“我们什么时候说要帮你做目录,这件事又不该我们负责。”
“是啊,再说那天我们是有说要帮忙连络,但可没有说要把样本负责做好。”一旁的林莉美接腔,说完了以后将头转向另一个同事。
“你有说要负责吗?”她故意问她。
同事赶紧摇头。
“那你呢?”她又问小珍。“你有说要负责吗?”
小珍也赶紧摇头。
“所以说嘛,没有人说要负责。”林莉美一副都是她的错的样子。“而且话说回来,那天你也没有将工作指派给我们当中的任何人,现在才来伸手跟我们要样本,不觉得自己太过分了吗?大家说对不对?”
狡猾的眼神,幸灾乐祸的语气。
谭得雅直到此刻,才发现自己被要了;被一群貌似亲切的同事戏耍。先前她还以为她们已经接受她,原来她们的热心都是假的,目的只是想整她。
“我明白了。”即使明知自己被戏弄,她也不容许自己在她们面前垮下来。“我会自己承担这个过错,你们全都没有责任。”
接下来,她强迫自己抬头挺胸,像完全没事的走出公关室,到厕所洗脸。但她一到了厕所,看见镜子里强装镇静的自己,就忍不住“哇”一声的哭出来,蹲在洗手枱下痛哭。
是她太傻、太过不小心。她又犯了以前的毛病,太容易相信人,总以为世上都是好人,现在可好了吧?她心目中的好人果然成了魔鬼,吞噬她这个傻得可怜的天使。
谭得雅一面哭,一面烦恼待会儿该怎么跟伊凯文交代目录的事。他对她有很深的期望,她却连一件小事都没办法做好,她乾脆切月复自杀算了。
犹如未拴紧的水龙头,谭得雅这一哭,也是泪流满面,彻底的崩溃。多少年来她一直告诉自己,要坚强、要机灵点,怎么知道她会一再重复相同的错误,让自己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她就这样一直哭、一直掉泪。在哭泣的途中,她唯一庆幸的是没人闯进来,否则她会更没面子。
走吧,该是勇敢面对谴责的时候。
在离开厕所的同时,谭得雅已在心中做好最坏的打算,决定一个人承担下所有责任。
只是,她这份决心,在看见伊凯文那对秋水般眸子之后便忍不住动摇,他的眼神正流露出数不尽的温柔。
“你要辞职?”
她所谓的负责,便是提出辞呈。
“是的,董事长。”她咬紧下唇点头。“我为我的能力不佳感到抱歉,本来我今天该把新车目录样本交给你,可是我却没做到……”
“只为了一本目录,你就要辞职?”伊凯文一点也不意外地会这么做,只是时间不对,游戏才刚开始。
“嗯。”她困窘的低下头,不想让他知道真相。
“谭小姐。”他用最温柔的口气,迫使她抬头,她才能看见他眼中的谅解。
“你哭了。”他忽地走近轻碰她的眼眶,她错愕的张开嘴巴,慌张的低头掩饰。
“没有。”她赶紧把头调到另一边。“我没有哭,可能是眼睛过敏——”
“骗人。”他的语气好温柔。“过敏的反应不是这个样子,我的眼睛偶尔也会过敏,所以我知道你一定是哭了。”
“我没有哭——”
“你为什么哭?”
谭得雅原本是想赖过去的,不料他竟看穿她的想法,问得她心奸慌。
“我……”
“是不是公关室的同事给你排头吃,你的目录样本才会交不出来?”
然后,他又准确无比的命中红心,这下子她不得不惊讶了。
“董事长……”她将头转回来面对伊凯文,却发现这是个错误的决定,他的人离她好近。
“我没说错吧?”他的笑容几乎印在她的脸上。“你的确是哭了。”他灼热的呼吸像是最甜腻的棉花糖,抚过她的面颊,教她困窘也教她骚动,心神晃荡得有如初生的春水,荡漾不已。
“我是哭了。”为了不当场出糗,她只好拚命退后。“不过原因不像董事长说的那样。”
“哦,那是怎么样?”他的笑容不变,姿势不变,唯一变的是他的眼神,充满了促狭。
“那是、那是……”她想不出说词,说谎她本来就不在行。
“谭小姐。”见她如此不自在,他索性把双手插进裤袋,轻松地看著她。“我虽然刚掌管公司不久,但我知道公司有许多地方极需要改进。比如说,你所遭遇到的问题,就是我想改变的目标之一。毕竟整个集团太庞大了,待久了容易倚老卖老,甚至忘了自己的身分。”
伊凯文这个说法还太客气,整个“润硕集团”根本是头拖不动的老牛,拒绝任何新活力的注入。这当然是因为原来的守旧派著力太深,旧势力不易铲除。不过没关系,他会一步一步慢慢改进。
“董事长……”谭得雅不知能说什么,他对公司的了解远比她多。
“不要辞职,和我一起携手改造这个公司好吗?”他温柔的恳求。“你知道我有多需要你的力量,有你的帮助,必定能加速改造公司。请你务必要撑下去,不要轻易认输,我真的需要你在我身边。”
诚恳的语气,专心的注视。
谭得雅就算有再多的坚持,也会融化在他那双水眸里,更何况她根本抗拒不了他的请求。
“我知道了,我会撑下去。”在他的注视下,谭得雅压根儿忘了稍早才受的委屈,心里只想著他刚刚说过的话。
我需要你的力量,我需要你在我身边。
他是如此看重她,她怎么可以轻易辞职,辜负他对她的期望?
“很好,你总算想通了。”他如释重负的吐口气,此举又让谭得雅好感动。
“这只是开始,我相信以后你一定能把工作做得更好,加油。”伊凯文仅露出一个鼓励的微笑,之后即送走谭得雅。
谭得雅临走前还回头对他笑了一下,握紧拳头表示她会加油,绝对不让他失望。
他点点头,目送她离开,脸上的笑意始终没有掉过。
太好了,总算开始了第一步。他筹备了这么久,就是等这一刻,谭得雅果然没教他失望。
我绝不会让你失望。
耳边响起她临走前的保证。
呵呵,他不会失望的。事实上,他很满意他的游戏,尽避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