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说,你昨日终于和王爷见面了?”
辟宁儿盘着腿坐在床上,很认真的将各类花卉种子用小布包一一包好,面对春梅大惊小敝的质问,她漫不经心的点头。“对啊。”
脑中不经意浮现景呈御的俊颜,她也没想到传闻中可怕的七王爷居然长得那么英俊潇洒、玉树临风。
“而他不但没认出你就是他的王妃,反而还把你当成丫头使唤、折腾了大半天?”春梅声音又提高了些许。
辟宁儿被她拔尖的叫声吓得微微一抖,“好像是这样……”
春梅闻言,急得在房里直转圈,“完蛋了完蛋了,这回彻底完蛋了!”
“春梅,什么完蛋了?”官宁儿一脸疑惑。
春梅无奈地瞪主子一眼,“别忘了你现在的身分是七王妃,可你嫁进王府后,王爷非但不见你,还直接把你当成丫头使唤,那以后你在王府还有地位吗?”
“王爷当时只是没认出我是谁,后来他知道,就没再让我继续干活了。”
她回想景呈御当时的脸色,其实还满好笑的,有尴尬、有难堪,就是没有半分歉意。
他好像对她当时没有立刻挑明自己身分一事非常恼怒,先是狠狠的瞪了她一眼,然后就非常不客气的把她赶出去。
她没有争辩,也没有反抗,人家要她滚蛋,她自然乖乖的滚蛋了。
直到现在,她都还记得那位名叫齐扬的男子脸上错愕的表情。
只是她可以淡定的接受命运安排,春梅却一副好似天要塌下来的样子。
“好歹你也是尚书大人的三千金,他怎么可以这样对你?虽然我早就听闻这位七王爷不是个好人,但如此无视小姐你的身分,未免也太过分了吧……”
话未竟,就听门外传来家丁的声音,“七王爷到!”
春梅只觉脑袋嗡一声,接着一片空白,双腿也被吓得直发软。
七王爷到?这意味着什么?
春梅忙不迭双膝着地跪了个结实,正在床上摆弄花卉种子的官宁儿,也慢吞吞的起身迎接。
一阵脚步声由远而近,来人依旧是白色锦服,丰姿潇洒,浑身上下散发着冷戾之气。
这是春梅第一次看到景呈御。
从前,她只是听人说七王爷如何如何,由于负面的传言比较多,日子久了,这号人物在她脑海中便等同于凶神恶煞。
可今日一见,她实在不敢相信七王爷竟会俊美到这种地步,不但俊美,而且还魅力十足,若不是脸上面无表情,否则就真是一个风度翩翩的贵公子了。
她战战兢兢的跪下行了个大礼,口称王爷千岁。
景呈御无视春梅的存在,直接朝官宁儿的方向走去。
微微一福,轻行一礼,官宁儿巧笑倩兮,轻轻唤道:“王爷。”
景呈御冷冷扫了她一眼,直接的问:“昨天的茶,是你亲自泡的?”
主仆二人一怔,一时间都不明白为何王爷突然大驾光临,却问出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其实,景呈御虽贵为王爷,权势滔天,但却是个没有安全感的人。
他睡觉的时候讨厌有声音、讨厌光亮,讨厌身边有异物存在,所以他的寝房附近总是非常安静,下人鲜少靠近,护院也会识趣的在他休息后降低说话的声音,蹑着脚走路。
他屋子里的蜡烛,到了傍晚便要全部吹灭,就连挂在门外的灯笼也是。
可就算如此,他每晚仍会被一个又一个的恶梦惊醒,醒来后,心情就变得异常糟糕,导致他每天早上都会有强烈的起床气。
昂责伺候他的丫头碧晴,几乎每天都在这种状况下服侍他穿衣梳洗,一个伺候不好,很容易就换来一顿责骂。
不过今天早上,碧晴发现王爷居然没有摆臭脸,相反的,他脸色红润,心情还很好,就连她不小心将他的玉佩戴反了也没遭责骂。
说起来,景呈御此刻的心情的确还不错,因为一向视睡觉如恶梦的他,昨晚竟然睡得很香甜,一夜无梦,睁开眼时天色已放亮。这样的情况已经好久不曾出现了。他本以为原因出在膳食,也许厨子在饭菜里加了什么安心养神的东西,因此早膳的时候特地叫来厨房的大管事,询问昨天的饭菜与以往有何不同。
大管事被吓一跳,以为昨天的膳食不合他的口味,战战兢兢的回说与以往并无任何差别。
景呈御一听倒也没为难他,挥了挥手打发大管事,支着下巴继续寻思究竟是什么原因。不是吃的,那就是喝的了……官宁儿的茶?
他猛然想到这位新上任两天的王妃昨天不小心被他当丫头使唤了半天,还要她泡了一壶茶,虽然她泡的不是他向来喜欢的龙井,但那茶的味道其实还不错。
难道他昨晚美好的睡眠和那壶茶有关?因此,用过早膳后他便来到这里,想一问究竟。
怔忡半晌,官宁儿猛然领悟,不疾不徐的答道:“若王爷问的是那壶菩提子花茶,的确是我亲自泡的。”
她初入王府,对他的喜好并不熟悉,本想找人打听一下他平时喜欢喝什么茶,可又怕他等得久了会不耐烦,刚好想起自己房里有她带来的各种花茶,便选了一样泡给他喝。
“菩提子花茶?”景呈御拧着眉,对这个茶名显得很陌生。
她轻轻点头,神色自若,并没有因为站在传闻中可怕的丈夫面前而面露惧色。
“你带来的?”
“是。”
“何以泡这茶?”
“王爷双眼略显浮肿,看得出平时睡眠不佳,菩提子花瓣的味道非常清香,晒制成花茶后泡水饮用,不但能安神养心还能促进睡眠。”
面色一沉,景呈御冷哼出声,“你倒很会自作聪明。”
辟宁儿微微一笑,“不敢。”
接着他上上下下打量她好半晌,就在她暗自揣测自己是不是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时,他才面无表情的抛下一句话,“今日开始,每天傍晚泡一壶那什么菩提子茶送到本王房里。”一口气说完,不等她答覆,他就撩起衣角转身出去了。
“是。”轻声的回应月兑口而出,官宁儿始终谦和的目光追随着那道背影。
英姿焕发,气势慑人,只不过走路的姿态有些奇怪……是她看错了吗?他的右脚走起路来有些微跛……
春梅被吓得失去了言语能力,双腿早就毫无力气,直到景呈御大步离开,她才颤巍巍的扶着椅子站起来。
“小姐,七王爷突然大驾光临,就为了下令让你每日泡茶给他喝?”
辟宁儿耸了耸肩,“应该是吧。”
转过身,她继续摆弄心爱的花卉种子,唇边漾着轻浅的笑容。她有预感,未来自己在王府的生活肯定不会太无聊。
春梅小心翼翼打量自家主子令人玩味的神情,有时她真的很迷惘,她家小姐到底是真傻还是装傻?
***
转眼间,官宁儿嫁进七王府已经有段日子了。
身为堂堂七王妃,岳总管曾召集所有的家奴仆人,当面向众人介绍她,可她的到来,却没有受到王府众人的热烈欢迎,仆人丫头们表面上对她礼遇有加,背地里却是暗暗嘲讽。
毕竟关于兵部尚书家三小姐的传言早就被传得沸沸扬扬,胖一点倒还没关系,但被用痴傻这样的字眼形容,可就有损王妃高贵的形象了。
好几次,连身为陪嫁丫头的春梅都因为被别人瞧不起而惨遭欺负。
辟宁儿知道以后并没有发怒,只是笑笑地哄了春梅几句也就罢了。她这个人脾气一向极好,对待下人也不会颐指气使,一点小事自然不会放在心上。
有一次,一个叫莲花的丫头和洗衣房里的人在背后讲她是非,说什么七王妃嫁进王府不得王爷欢心,因为这些日子以来,王爷从来不召她侍寝……
这种闺房私密之事,府里的丫头们每次说来都兴致勃勃,乐此不疲,可偏巧她们在背后讲人是非时,居然就被路过的官宁儿遇了个正着。
虽然这些丫头们平时没把这位七王妃放在眼里,但再怎么说人家也是七王爷用八人大轿明媒正娶进王府的主子,如此明目张胆的在背后道主子长短,还当场被抓到,下场只怕会十分凄惨。
本以为官宁儿会大发雷霆赶她们出府,可她当场却只是柔柔一笑,淡淡的说:“王爷不召我侍寝,说不定有问题的是他,夫妻间床第之事一旦不合,可是要从双方面找原因的。”蜻蜓点水般的抛下这几句话,她便转身走人了。
几个丫头吓得瑟瑟发抖,本以为不久后会被惩罚,结果等了半个月依旧相安无事,这才明白自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月复了。从那以后,她们便打心眼里敬重官宁儿这位宽宏大量的七王妃。
日子久了,虽然官宁儿还是不怎么受王爷青睐,但府邸所有下人却对这位七王妃心悦诚服了。
所谓的“怀柔政策”,指的大概就是这种情形。
而春梅虽然总气自家主子太软弱,但有时又不禁认为小姐其实是个非常聪明的人儿。
最近天气恶劣,阴雨连绵,像往常一样,官宁儿在午后泡了一壶菩提子花茶送到景呈御的书房。
书房里负责打扫的丫头对她说王爷正在练功房,于是她又捧着茶壶来到练功房,还没推门而入,就听里面传来阵阵哀嚎声。
“砰!”一声重响,仿佛有什么东西被摔落地,哀嚎声紧接着又响起。
然后门被推开,齐扬灰头土脸的跑出来,两人打了个照面。
“王妃,您来给王爷送茶?”
不久前,王爷一改往日喝龙井的习惯,吩咐王妃每天泡一壶奇怪的花茶给他喝,事后自己从岳总管那里得知,原来王爷喝过王妃特制的花茶后,居然从此便可睡个好眠,一觉到天亮。
看来,这个抢娶来的王妃除了胖一点、傻一点之外,也并非一无是处。
练功房里的哀嚎声依旧惨烈,官宁儿伸长脖子向里探去,“王爷在练功?”
齐扬的脸色再次沉了下来,“王爷心情不好、王妃如果不想挨骂,这壶茶还是晚些送进去的好。”
嫁进王府之后,官宁儿虽然听闻景呈御的性格古怪,少言寡语,但心情不好这还是她第一次遇到。
“王爷碰到什么烦心事了吗?”
齐扬摇摇头,指了指不断飘降的雨丝,“每逢阴天下雨,王爷一定会发一顿脾气。”说着,他指了指自己的腿,“王爷这里有旧疾,平日没什么大碍,可一遇到这种天,腿可就难受了,王妃您还是小心为妙。”一口气说完,他匆匆转身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