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密的树荫,盖住了整个森林。
在这森林的深处,隐藏了一座水池,水池中的水是天地间最纯净的镜子,映照出天地万物。
天,很蓝,投射在池面上,宛如一疋最绚烂的彩带。
彩带的中央,且夹杂著些许纯白的色彩,随著水纹的波动,跳起神秘之舞,其舞姿,说优雅,不如说是诱人,一如岸边那个对影自怜的美少年。
岸边的美少年,有著忧郁的眼神,一头短短的鬈发。他的皮肤,就像冬雪一样雪白,眼睛像琥珀一样淡透。充满血色的红唇,在水面的反映下抿得好紧,衬得其上的鼻梁更加挺直。
水面上的倒影,是上天的恩宠,是美的极致。那样的美,不仅天地万物为之屏息,就连少年本身,也无法逃月兑其魅力,深深著迷。
“你好美哦,你为什么会这么美呢?”少年不住地对著水面上的倒影叹道,霎时天地间出现一道回音,重复著他的话。
“你好美哦,你为什么会这么美呢?”
回音的主人,用著比少年还要著迷千倍的口气,抚著少年的脸孔叹息,宛若恋爱中的少女般低喃。
绚丽的色彩依旧,不同的是周遭的景致丕变。
随著回音主人惋惜的抚碰,画纸上的少年躲入画作中,定格成色彩瑰丽的永恒,徒留回音主人轻语叹息。
愣愣看著画册上的美少年,夏湘敏仿佛也陷入画作中走下出来,就好似回音女神艾可,疯狂追逐少年的身影,终至槁木死灰……
被这个骇人的念头吓到,夏湘敏倏然抛下手中的画笔,飞也似的离开座位,酡红的双颊上有些困窘。
她居然喜欢上自己创作的人物,多丢人的想法。如果被父亲知道,他辛辛苦苦栽培出来的女儿创作绘本,只是为了完成自己梦中的人物,一定会在坟墓里面气得跳脚吧?
想起她父亲,夏湘敏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悲痛,脚步蹒跚的踱向落地窗前,凝视窗外的美景。
这栋位於市中心的别墅,是她父亲生前最先、也最得意的作品,亦是他们的家。
占地近千坪的建地里面,分别建有游泳池、健身SPA中心、网球场以及主体建筑。除此之外,并有修剪整齐的庭园、喷水池,和气势磅礴的散步步道。
这一切的一切,看在旁人眼里该是多么羡慕,然而只有夏湘敏自己知道,这栋美轮美奂的别墅,可能随时不保。对她来说,这栋房子犹如天黑前最后一道彩霞,虽美,但随时会消失,只因他们现在正处於危险期。
危险期……多么可怖的字眼啊!
将目光放在更远处的雕像上,夏湘敏眼中看不见雕像的美,有的只是烦恼。
她父亲原本是台湾建筑业中数一数二的龙头,对建筑有别人没有的狂热。由於他坚持只盖好房子,因而吸引了一批忠贞的追随者,这些追随者日后都成了公司的中流砥柱,为父亲一手建立起来的公司——永良建设,共同留下了不少历史性的建筑,对此,公司所有同仁都很骄傲,也对他们的领导人深信不疑。毕竟,大家都为了相同的信念在打拚,而她父亲确实也做得很好。
怎料,好景不常。
在经过了一段长时间的持续攀升之后,建筑业突然从盛而衰,像溜滑梯一样地,一下子跌落到谷底。这个行业中的每个人都措手不及,或是倒闭、或是合并的想办法生存下去,而她父亲的公司,也在这一波不景气的巨浪中被打得东倒西歪。每个人都劝他要改变经营策略,但他仍坚持要盖好房子。因为他的坚持,永良建设的确陆续盖了一些好房子,但却没人买,这对原本就有高额费用支出的永良建设来说,不啻是雪上加霜。几年经营下善下来的结果,公司的财务终於出现危机,正式发出警讯。而她父亲也在这个时候病倒,不到一个月即撒手人寰,唯一留给她的一句话是——设法保住鲍司,这也就是她之所以说是“危险期”的原因。
鲍司的财务状况已经亮起红灯,她对建筑又一窍不通,如何经营公司,已经是个头痛的问题。偏偏前有饿狼,后有猛虎。她才接管公司不到两个月,“天创建设”就急著并购她的公司,敦她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幸亏有明伟的帮忙,她才稳住,才有余力拒绝天创建设。
不安地挪动身体,夏湘敏忽地想到,现在说“拒绝”似乎太早,天创建设根本没有放弃过,总是不断地骚扰她。
邵仲秋。
她无意识的念著这三个字,放在口中咀嚼,怎么嚼都觉得陌生。
倒不是他默默无名,事实上,他很有名,据说也很受女性欢迎。只是他从来不接受采访,也从不拍照。许多费尽心力的狗仔队,下场不是底片被抽掉,就是侥幸拍得他的背影,从来没有人能够拍到他的正面,一般人自然也无从得知他的真面目。尤其对她这种从不关心八卦的读者来说,特别不具吸引力,毕竟没有人会专门买一本杂志,只为了看一个人的背影,但她却对他锲而不舍的决心留下深刻印象,看来,他是真的很想买下公司。
邵仲秋想要我们公司已经很久了,从你父亲那代开始,他就一直在打探你父亲的意愿,但你父亲说什么都不卖。
耳边响起明伟曾说过的话,夏湘敏原本稍稍放松的神经又开始绷紧起来,害怕公司真的会被他抢了去。
邵仲秋,你究竟长得什么样子,又为什么非要我父亲的公司不可?我父亲的公司,对你究竟具有什么样的吸引力,让你无论如何都不放弃?
脑中一直想著这些问题,夏湘敏差点因而错过一直响个下停的手机。
她慌慌张张的拿起手机,来电者是明伟,他们约好了一起去银行。
“准备好了吗?”
她甫接起电话,但闻明伟坚定明快的声音从电话另一头传过来,她立刻松了口气。
“还没。”她据实以报。“刚才一直忙著想别的事,没空准备,不过你放心,几分钟后我就能出门。”
“好。”明伟答。“那我们就约在银行见,我先去银行跟蔡经理谈些事,你随后再过来。”
“嗯,我知道了,待会儿见。”夏湘敏切断手机后微笑,有了明伟的帮忙,她肩上的担子瞬间减轻许多,不再那么沈重。
明伟是她父亲生前最倚重的助手,年轻有为,做事又认真稳重,而且一心为公司。自从父亲死后,他就一直在帮忙她,是她精神上最大的支柱。从另一个角度来看,他也可以说是她的事业夥伴,帮她解决不少经营上的难题……
“糟了,得快去准备,不然要来不及了!”猛然想起她和银行的约定,夏湘敏连忙回神,匆匆将那张美少年的插画压在众多画作的最下面,然后冲回房间去换衣服。
她和银行约好今天谈展延还款的事,公司目前的财务状况已经糟到没有办法按时还款,必须跟银行另行讨论如何还款。这意味著她必须提出更多的抵押品和更详尽的还款计划,而她这两方面都没经验,全赖明伟代为磋商,因为他是经营管理方面的专家,这也是她为什么如此依赖他的原因——她真的什么都不懂。
不要担心,小敏,我会尽力帮你。
明伟总是这般劝她,这般安慰她。从她父亲过世以后,她全靠他支持,也几乎所有事都跟他商量。
她知道,他在喜欢她。
夏湘敏一面换衣服,一面想这件事。
虽然他从不点破,也没有太大的追求动作,但她不是傻子,从他细微的动作就可以感受出来,只是不晓得怎么回应。
她是不讨厌明伟,但若强说喜欢,似乎又有那么一点牵强。她把他当成大哥看,一个随时随地都热心帮忙她的大哥……
无法再和脑中纷乱的思绪搏斗,夏湘敏决定加快动作,赶紧出门,免得让银行的人等太久。
她先按内线吩咐司机,要他把车子开到房子前面,她先到大门口等,然后便匆匆放下电话,拿起皮包往门口走去。
由於她家实在太大了,从主屋走到停车场的距离,反倒比直接走到大门还远,因此她乾脆叫司机把车开到大门口,省得累著自己。
长久以来,她就是这么好命。
案亲在事业上的成就,使她过著公主般的生活,可当支持她的基石崩落,她就必须为自己找出路,而她现在还在模索。
一方面想著生存是多么困难,一方面排练等会儿见到银行的人该怎么请求他们展延还款,不知不觉中,夏湘敏已经来到大门口,站在门口的红砖道前,等待司机前来载她。
她眼光无意识的飘浮著,没有特定目标的到处乱瞄。基於职业使然,观察人们的一举一动成了她最大的乐趣。要知道,这些来往的行人,将来都有可能成为她笔下的主角啊……
突然,她的眼光凝住下动,被对街的某一件事物定住不能动,呆呆凝视。
马路的另一侧,正站著一个男人……不,不能说是男人,而是男孩。这个高挺俊秀的男孩,正以一双淡透的眼睛注视著她,目光和她一样灼热。
“纳西瑟斯……”口中不自觉地念著这个希腊神话中时常出现的名字,马路对街的男孩竟然长得就像神话中惑人心志的美少年,完美得令人难以置信。
他的长相有如神祗,淡透的眼睛隐隐透露出忧郁。挺直的鼻梁,是完美的希腊鼻。而他那对性感的双唇,虽饱满,却又不过分女性化,加上一头鬈曲的短发和白皙的肌肤,活月兑是她画里走出来的人物!
刹那间,时间静止,空间扭转。
夏湘敏仿佛走进自己的画里,遇见她心中寻了又寻、找了又找的神秘偶像,就像回音女神艾可,不自觉地追寻他的身影,为他守候,直到憔悴而亡。
她的目光和男孩黏在一起,怎样都无法分开。在她已然迷失的眼睛中,只看见男孩在动,她的纳西瑟斯,正朝她走来……
忽地,一阵刺耳的轮胎磨地声刺穿她的耳膜,唤回她的意识。她回神一看,一辆黑色的车子竟然就当著她的面,撞上她的纳西瑟斯!
“啊——”她捣著嘴尖叫,身体像被冰冻了似地无法动弹。而就在这一刻,肇事的车辆却乘机转动方向盘,仓皇逃离。
“车、车祸!”夏湘敏这时终於如梦初醒的跑到大马路中间,对著周遭大叫。
“救、救命啊!”她不知所措的蹲,看著已然昏厥的年轻男子,不知如何是好。
她能动他吗?万一他有脑震荡怎么办?如果他真的有脑震荡的话,随便动他岂不是更糟,说下定会因此而增加危险性也不一定。
就在她举棋不定、几近疯狂的边缘,幸亏她的司机这时候赶到。她连忙把车祸的事告诉他,司机当机立断马上叫救护车。
五分钟后,救护车赶到,夏湘敏跟著上车,完全忘了她和银行的约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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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希腊神话中,有一则残忍凄美的故事,这个故事的内容是这样的——
有一个名叫纳西瑟斯的美丽少年,其俊美程度,只要见过他的女孩都会爱上他。但这个叫纳西瑟斯的少年却非常残忍,无论再美的女孩,都打动不了他的心,他对她们毫无兴趣。
有一天,一位名叫艾可的美丽仙女,也和别的少女一样爱上了他,成天想著和他在一起。这位仙女,原本是月神戴安娜的宠婢,但在一次可怕的误会中,遭报复心重的天后希拉处罚,成为回音女神,永远只能重复别人最后一句话。
这实在太恶毒,尤其艾可也和别的少女一样,迷恋上美少年纳西瑟斯。但她却无法像其他少女当面表白,只能偷偷跟在他身后,找机会与他攀谈。
一日,美少年纳西瑟斯来到森林的深处,向走失的同伴们喊道:“这边有没有人?”
回音女神艾可喜孜孜的重复道:“这边、这边。”
美少年以为是他的同伴,就说:“来!”
这正是她盼望不到的机会,於是她一面现身,一面重复美少年的话:“来!”
美少年看到是她以后,马上露出嫌恶的表情,回说:“我宁死也不会让你支配我。”而后掉头离去,理也不理艾可。
可怜的艾可,受到了这么大的屈辱,却只能含泪说:“求你支配我。”但美少年已走,她无处诉相思,最后只能躲在山洞里面终日哭泣。
后来,这件事被正义女神知道了,气愤的插手这件事。她决定惩罚这个冷漠无情的美少年,让他也体会失恋的苦,於是让他爱上他自己,为天下痴情少女报仇。
美少年受到“正义女神”的诅咒后,果然爱上了自己的倒影。水面上的他是如此完美,即使他明知道那是自己,一样无法克制。
终於,他看著水面上的自己死去,死后化为岸边的水仙花。永远凭吊自己的倒影。这是女神给他的惩罚,也是他过於冷漠的结果。因为他看不起爱情,上天就惩罚他必须为爱情所苦,只不过这恋爱的对象换成了自己。这就是“纳西瑟斯情结”——自恋情结的由来。
失神凝望著病床上沈睡的容颜,夏湘敏本身并没有“纳西瑟斯情结”,但她爱上了“纳西瑟斯”倒是真的。
她看著床上的美少年,看著他呼吸。随著他胸口每一次起伏,自己的心跳也跟著加快一次,终至无法遏制。
她著魔似地浏览他的轮廓,忍不住伸出手,跟随著他的五官作画,再次惊讶於他的完美。
他就像她画里面的人,只不过有血有肉,能够呼吸。瞧,她还能听见他的心跳声,此刻正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呢!
夏湘敏全然不知她已经趴去倾听少年的心跳,直到手机的铃响声将她拉回到现实,她才愕然察觉自己的行为。
“我、我在干什么?”她慌乱的从少年的胸口起身,满脸通红的胡乱找手机。幸亏他还没醒,否则可要当场闹出个大笑话,她的表现就像个狂,丢脸透了!
“铃铃!铃铃!”
手机还在持续响,她赶忙按下通话钮,口气喘得像刚跑完五千公尺。
“哈罗!”夏湘敏一面回答手机,一面调整自己的心跳,不过显然没成功,对方一听就知道有问题。
“哈罗,小敏。”电话那头的吴明伟皱眉。“发生了什么事,你的呼吸怎么那么喘?”
“没、没什么,只是有点……咳咳。”她尴尬的清了清喉咙。“有事吗,明伟?”
“当然有事。”吴明伟的眉头揪得更紧了。“我们约好了在银行见面,我都等了老半天了,还没看见你,你现在人在哪里?”
吴明伟提醒他们跟银行约好的事,夏湘敏这才记起——糟了!她居然忘了她和银行的约定,银行经理一定气死了,该怎么办?
“你还好吧,小敏?怎么都不回答?”电话那头的吴明伟相当担心夏湘敏的状况。
“还、还好。”她紧张的吞吞口水。“我只是……”一时之间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只好先说出地点。
“我现在人在医院。”
“医院?”吴明伟的声音很紧张。“发生了什么事,你为什么会在医院?”
“呃……”她偷偷瞄病床一眼,而后掩住话筒小小声的说。“是因为车祸。”
“车祸!”吴明伟大叫。“你发生车祸?!”
“不是的,明伟!”她急忙解释。“是因为撞到人……”
“你开车撞到人?”
她不说还好,一说吴明伟就更急了,怕她不会处理。
“也不是……”笨蛋小敏,话老说不清。夏湘敏责怪自己。“是因为有人撞到人,而我在现场,又被我撞到,撞来撞去我就在医院了……”
“小敏,你到底在说什么,我一句都听不懂。”一会儿说是她撞到人,一会儿又说不是,究竟怎么回事?
“呃,我的意思是说……”她试著找出更贴切的字眼。“因为一场车祸,然后被撞到,不,不是!我没有被撞到,但是我看见被撞的人……”
“你的意思是说,你成了目击证人?”吴明伟截断她的话,帮她稍稍做了一番整理,她终於能够喘口气。
“大约是这个意思。”她又瞄了床上一眼,床上好像有动静。
“不管怎样,我已经帮你取消今天的约会,另外约了时间。”一旦得知她并非肇事者,吴明伟便放心下来,也比较能跟她讨论正事。
“我们改天再去拜访银行,下次你不能再像今天这样不小心,一定要谨慎一点才可以,知道吗?我们公司的财务状况——”
“对不起,明伟,我必须挂电话了,我们下次再联络。”
吴明伟话讲到一半,夏湘敏突然就急著挂他电话,他一阵莫名其妙。
“等一下,小敏——”
“掰掰!”不给吴明伟更多询问的机会,她紧急切断手机,急速转向病床。
她之所以会临时结束通话的原因,此刻就用著一双琥珀似的眼睛凝望著她,看得她好紧张。
原来病床上的美少年醒了,醒得无声无息,唯有他那近乎透明的注视,还流露出一些情绪。
霎时,夏湘敏有如掉入一团琥珀色的迷雾中,找下到出口。他的眼睛真的好漂亮,皮肤白皙得令女人嫉妒,就仿佛是水仙,白皙的皮肤衬著他的眼睛分外透亮黄澄,在光线的衬托下散发出猫一样的光泽,也似水仙花的花蕊。
她紧张得舌忝舌忝嘴唇,不晓得该如何对他说出第一句话,总不能说“你好像我画中的人”吧!肯定被笑话。
“你——”
“我在哪里?”
少年的脸蛋或许是全然的稚女敕年轻,但声音却非常低沈好听,夏湘敏顿时又说不出话。
“你……”她清清喉咙。“你在医院。”老天,怎么才开始说话,她的心跳就快到不行了……
“医院?”少年的神情是完全的茫然。
“嗯。”她点头,斥令自己要镇定点儿。“你被车撞了,是我送你来医院,我还帮你办妥住院手续。”
少年仍是不了解状况,夏湘敏只好继续解释。
“你别担心,”纳西瑟斯。“我问过医生了,医生说你没有外伤,脑波也很正常,只是过度惊吓,所以才会昏倒。”
夏湘敏手忙脚乱,试图让他了解目前的状况。只见少年转动一双淡透的美眸,低声的问——
“你知道我是谁吗?”
少年这意外的问话,让夏湘敏当场儍了眼,他是什么意思?
“不、不知道……”这下换夏湘敏茫然。“我帮你办住院手续的时候,曾经翻过你的衣物,但都没发现任何证件,后来就用我的名义帮你办了……你为什么这么问?”
闻言,少年困惑的注视她,缓缓地说:“因为,我想不起来自己是谁,我想你或许认识我,才这么问你。”
少年的语气十分平静,反倒是被吓著的夏湘敏比他还要激动。
“你想不起来自己是谁?!”这怎么可能,又不是演连续剧,而且医生也说他无大碍。
夏湘敏当场痴呆。
“想不起来。”少年摇头,白皙的肌肤更形苍白。
“这么说……”她几乎不会说话。“你丧失记忆……”天啊,连续剧中的情节真的跑到现实来。
“我也不知道。”少年抱著发疼的头,绞尽脑汁回想自己的身分。“我从刚才就在想,我到底是谁,但是我实在想不起来……”
“算了,你别再折磨自己了。”见他痛苦不已,夏湘敏连忙伸手阻止他激烈的动作。才刚碰到他的手,立刻又慌慌张张的跳开,脸红心跳的低下头。
“呃……”她想办法稳住呼吸。“我是说,反正你暂时想不起来自己是谁,就安心住在医院一阵子。钱的方面你不必担心,我会负责。”
夏湘敏努力镇住跳得飞快的心。“再不然,我可以送你到警察局,也许刚好有人报失踪人口也说不一定——”
“我不要去警察局。”
就在夏湘敏滔滔不绝讲出自己想法的当头,少年突然出声拒绝。
“啊?”她愣住。“还是、还是你想住在医院……”
“我也不想住在医院。”少年又摇头。
“那你想住在哪里?”夏湘敏一头雾水,搞不清他的想法。
“我想和你回去。”少年目光炽热的对她说。“我想和你一起回家,可以吗?”
就算太阳打西边升起,也不会有比少年此刻说的话,更教她惊讶的事了。
他居然要跟她回家?这、这是怎么回事……
“我可以和你一起回家吗?”见夏湘敏沈默,少年又问一次,目光一样热切。
夏湘敏第N次愣住。她直觉地想拒绝他,但他的目光太热切,她的心跳又太快,她只得几近喃喃自语地问。
“你为什么想和我一起回去?”她怎么样也想不通。
“因为我虽然想不起任何事,却记得在陷入黑暗前,我一直在看你。”他声音低沈得蚀人心骨。“我想,我们之间一定有什么牵连,要不然为什么是你救了我,而不是别人?”
这是个很好的问题,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凑巧。他在她家门口被人撞了,肇事者逃逸无踪,接着发现他失去记忆,无所依靠。
这一切的一切,宛若事先套好的招。就好像上天知道,她是多么渴望能将他留下,而故意安排的情节。
对於这天上掉下来的礼物,夏湘敏除了错愕之外,还有难以启齿的渴望。她的确希望能够拥有她自己的纳西瑟斯,但是这样好吗?会不会太不道德……
“我忘了问你,你家里是不是还有人等你回去?”
正当她旁徨的时候,少年又问。
“什么?”她完全听不懂他的意思。
“我是说,你有没有丈夫或男朋友之类的,在家等候你的清息?”
原来,搞了半天,他是担心她有丈夫或男朋友,真是贴心。
她嫣然一笑。
“我没有任何丈夫或男朋友,不会有人在家里等我回去的,你放心好了。”有也是数不尽的寂寞和幻想……
“那就没有什么好顾忌的了,对不对?”少年仅用一句最简短的问话,和最灼热的眼神,表达他想要跟随她的决心。
於是,时间再一次静止,空间又一次错乱。
他们俩仿佛又回到红砖路上,隔著一条大马路彼此凝望,眼对眼,心对心,谁也不放弃谁。
“对……”她失神似地呢喃。“没有什么好顾忌的……没有什么……”
上天给了她最好的机会,让她延续幻想,她决定好好把握住这个机会。永不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