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雷声低鸣之后,接着是一场倾盆大雨。
石诺伦缓缓睁开双眼,豆大的雨滴打在玻璃窗上的声音吵醒了他。每到这种季节就会这样,整个夏天他几乎没有一天可以睡得安稳。
“又被打雷吵醒了?”
一打开房门就见到石松彦坐在餐桌前,双手拿着碗筷。
“你下午没课吗?”
石诺伦甩甩头,试图让自己更清醒一些。“……你现在吃的,是午餐还是晚餐?”他看着那一桌饭菜问。
语毕,他望向墙上的时钟──将近四点。
“第一个问题你上个星期已经问过了。”石松彦夹了几片菜到了豌里。“第二个问题,我现在吃的是下午茶。”
“没人会把白米饭当成下午茶来吃吧。”他拉开了椅子,在石松彦的对面坐了下来。
“反正晚一点还是要煮给你吃,干脆就一起弄。”
“养你这只米虫的唯一好处就是会煮三餐。”
边说着,石诺伦伸手倒来一杯白开水,起身走向沙发,注意力转移到电视里的新闻画面上。
“既然有好处就不是米虫。你不饿吗?”
“出门前再吃就好。”
听他这么回答,石松彦也不再多说什么,继续低头吃自己的“下午茶”。
“对了,你的手机到底修好了没?”
忽然想起了这么一回事,石松彦抬头问道。
“还没去修。怎么?”他的目光并没有从电视画面上移开。
“这样要找你很麻烦。妈早上还特地打电话问我说,你的电话怎么这两天都打不通。”
“妈找我干嘛?”
“不知道,她没跟我说。”石松彦耸耸肩。“大概是要问你我有没有逃课之类的吧……”
对方没接话,显然注意力依然是在新闻上。
“还有,你同事昨天下午也有打来家里找你。”
“同事?”
石诺伦皱了眉,一会儿才会意过来,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你说圣昂?”
“应该是吧。不过他没交代是什么事,只说今天上班遇到你的时候再谈。”
“……谈?”
好正式的字眼。
“总之,你快去把你的手机修好,不然搞得好像我是你的秘书一样。”
“我都让你免费住四年了,你帮我接几天的电话是会死吗?
“哪来的四年?才三年好不好。”
“你不是今年毕业?”
石松彦静了几秒。“你能不能关心一下你弟弟?我才刚要升大四而已,怎么在今年毕业?”
“我记错了吗?”石诺伦露出疑惑的眼神。
“你是根本没在记吧!”
听他这么说,石诺伦笑了一声,又别过头去,既没承认也没否认。
然而心里却已经在想,直接买新手机绝对比送修来得有效率一些。只是,花钱买不是问题,花心思去挑手机才是他的障碍。
他一直都讨厌主动去挑选东西。那种“只要看第一眼就迷恋上”的感觉,几乎是没有过的经验。
大致上来说,他只能选出“比较顺眼的”,却选不出“最顺眼的”。
不过很庆幸的是,刚好他身边的朋友都特别喜欢替别人做决定。
***
“英洁,电话。”
忽然一句提醒,夏英洁猛地抬起头。
“喔,好。”
她下意识地拿起办公桌上的话筒。“哪一线?”
对方却递来冷冷的目光。“我说的是妳的手机。一直在响,很吵欸。”
“呃……”
夏英洁尴尬了一下,赶紧侧身翻找出自己的行动电话。“不好意思……”
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了,电话响了却不知道要接。
不过这也很难避免,毕竟同样的铃声听了两、三年了,现在却临时换了一个完全不熟悉的。
“是,好的。”她拼命向电话彼端的人点头。“我知道,我会尽量去找,您放心。”
不知道点了几次头之后,她才切断了讯号,叹了一口气。
“妳什么时候换手机了?”
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欸?”她一回头,见詹逸枫──这里的创意总监就站在那儿,正用带点疑惑的眼神看着她。
“你说这个?”她握着那支银灰色的行动电话。
“不然呢?我刚才说的是中文吧?”
“喔……”
夏英洁支吾了几秒,推了一下眼镜框。“就……那天不小心摔坏了,想说干脆直接去买一支新的。”
她说谎,而且是对他。
“怎么买这么旧的型?”
詹逸枫瞅着她看了好一下子。“还有妳不是……”不喜欢银灰色或白色的东西。
不过话到了嘴边,他没再继续说下去。
“算了。”他结束了手机的话题。“上次叫妳去找景的事,办好了没有?”
“还没……”她怯怯地回答。
“为什么还没?”他的语气冷到像是刚从太平间里走出来。
“因为……”
她怎么敢一个人走进去夜店,更别说是进去夜店里大剌剌地拿着相机到处拍了。
但是她哪敢说出这种理由。
时间在凝结的空气里悄悄流过,十几秒过去了,她还想不出一个比较象样的借口。
周遭的同仁似乎也在等着看她被总监痛骂一顿。
“再给妳两天。”
令人意外的,詹逸枫没发飙。“两天后再没弄好的话,妳自己看着办。”
语毕,他掉头就往自己的位子走回去。
“算妳走狗屎运。”旁边的小安凑过来,压低着嗓子,“詹大哥今天心情还算好,不然妳等着死无全尸喔。”
嗅到了一股浓烈的香水味,夏英洁只能苦笑。
是啊……“詹大哥”的心情还真是好。
她离座,拖着宛如七十岁老阿婆的脚步走到茶水间,为自己冲了一杯咖啡。铁汤匙在杯子里搅啊搅的。
两天吗……
台北市夜店应该不少,但是她却挤不出三间来当作目标。
她不自觉地叹了一口长长的气。
“一杯咖啡妳是要泡多久?”
忽然一个声音传来,吓得她震了一子,急忙回头。
“总、总监?”
见詹逸枫拿着茶杯走进来,走到饮水机前。
“怎么?没方向?还是不敢去?”
一脚踩中她两道伤口,夏英洁闷闷的没答话。
詹逸枫笑了一声。“我先帮妳找一家环境比较单纯的好了,剩下的妳还是要自己想办法。”
“真的吗?”
像是被宣告患了不治之症后却发现是误诊般,她扬起笑容,一扫先前的愁眉苦脸。
随即,她想起了另一档事。
“那……”
在詹逸枫走出茶水间之前,她出声唤住他。
“嗯?”他停下脚,回头等着下文。
“我们很久没一起吃饭了,今天晚上可不可以……”
詹逸枫的表情立刻垮了下来,让夏英洁说到一半的话顿时冻结。
“我说过多少次了,”他微微倾前,稍稍降低了声量。“不要在公司提这种事。”
夏英洁微怔,低下头。“对不起,我一时忘记……”
“不该忘记的事妳一向忘得很快。”
她垂首沉默着。
见她一副犯了什么天大的错的模样,詹逸枫也心软了。“……今天下班后我要跟淑姿那边的人开个会,改天吧。”
“嗯,我知道了。”她点点头。
詹逸枫不再多说什么,转身走出茶水间。
这九个月来一直都是如此。
从她和詹逸枫开始交往之后,她就只能被动地等待他主动来找她。只因为一句“不要让同事有制造谣言的机会”。
但是,这正常吗?
独自坐在快餐店里,像这样一个人吃饭的次数已经多到算不出来,这跟单身时期又有什么两样?
单身时期至少还不会有期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