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胡乱猜想的当际,门外人影一闪,碧水色泽,轻绢裙摆款款而动,粉香扑面而来——
“藏春大夫——”声音柔腻婉约,能这么叫他不是陈大夫而叫藏春大夫的也只有——
“水胭姑娘,有礼。”藏春拍拍衫子迎向水胭,再走到案前,示意水胭坐下,自己才坐回位置去。
“藏春大夫,最近,人家我……”声音微微压低了些,“那里有些不舒服。”
“是吗?”藏春翻出医案本子,取笔沾墨,记录,对于水胭的话他并没有什么特别吃惊或是不懂的地方,“几时开始的。”
“三天了,又热又痒的,真是,哎,妈妈她又,哎,你知道的嘛——”声音似娇似嗲的,若是在别处听着自然是让人心痒难耐,不过在药堂里,这话——药房先生听着一脸嫌恶地别过脸,真想“啐”她一口呢!真有脸说呢!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是干什么的不是?不过这样子的话他是决计不会在患者面前说的,也决不敢在藏春面前说。只因有一次他把这种感觉这种话说到了藏春的耳里,当时陈大夫是怎么说的?他说:“她们这样的女子,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也不识字,这样的年月好人家的女女儿露个脸都是罪过,难不成你让她们一个个去死不成?她们不这么活着又能如何?”于是,他知道藏春是不高兴提这些的,所以他也就识趣地不再言及。只不过他实在是看不惯这样的女人,面露嫌色也是会的。
“进来,我看看。”
水胭点点头,跟着藏春进了内堂,不过,只一会就出来了。
藏春边走边说:“来得早,还不算严重,开些苦参,土茯苓和地肤子外洗一下,再配合内服几副药就可以了。”
“嗯。”水胭点头,这个时候大夫最大了。
藏春坐来下写好药方又说:“这是外洗的,开了七剂,每剂加两匙米醋每日睡前坐浴;内服的吃三天就可,记得要按时吃才行。对了,还有这些日子可不许再饮酒了,要不湿热之气太过对病情没好处。”藏春没把单子交给水胭,他知道药房先生的不乐意,所以他一般会亲自去捡药,从刚才开始,药房先生就去了后院,估计是整理布晒的药材吧。
“我来抓药,唔,七日后再来看看。”
“哦,”水烟应道,复又想起什么,“藏春大夫,红酥让我替她问问她的病还要不要来复诊啊?”
“红酥?早好了。不过告诉她不要再饮蒲公英的汁了,过凉反而不好。”记得红酥是乳痈,刚看时都溢脓了,不过,年轻什么都好,内服外用加针刺,收口倒也快,最后调补一下血气,上次看时都已如常了。
“嗯。藏春大夫人真好。”水胭又媚又柔地笑道。
藏春对此也不作答,捡了药算了钱就打发她走了。
进了里屋,从帘缝中看去,药房先生正蹲在后院地上分着药材,便转身回堂子里去了。
有些事强求不得的!
藏春跨出门坎,近午时了,嗯,阳光丝丝缕缕懒洋洋的,眯着眼,昂首,嗯,晒晒太阳吧,嗯,站久了,其实,也挺暖和的。
接下来的日子,一连下了近半个月的春雨,不大,淅淅沥沥的,让一切都湿雾雾的,天气也回复为年前的阴寒潮湿,堂子的地板一直没有干爽过,所有木质的东西也都润润的,不时还泛着灰白的霉点,屋子里整天都点着苍术,散发着幽幽的药香,还有就是堂前屋后的酸仁树浅浅女敕黄的叶舒展了开来,每一个清早都会发现又比昨日青翠许多,草儿也抽出新芽,在雨水的冲淋润泽下呈现出一番葱郁的景象。而后某天清晨醒来,阳光爬满了整个大地,天气竟比雨前更暖和了许多,藏春呵了一下手,走出门口,一路的石板清冷的,还残有昨日的水气,不过,看来天气是要好下去的了。
药房先生也摇晃着脑袋,半眯着眼不知看什么,总之一副挺受用的样子。想到什么,跟着嘀咕两句:“十八了呢。”看到藏春在给人看病,一边远远地看着,一边嘴里叨着话:“近了。”
捡个药也时不时地问着病者:“老哥,今天初几了?”
藏春左手卷着书,右手翻过一页,发出书皮磨擦的声音,小小的。
“陈大夫呀——”
“嗯?”
“后日就二十了,就是成王府成王爷的寿辰了,你——”顿一下,看看没什么反应,“可会去?”
“自然是要去了。”
“那可有准备?”
“准备?不是说不用送礼吗?”眼也不挑一下,仍专注在书里。
“噗——”药房先生差点把含着的红枣仁给喷了出来,“陈大夫,我说你——”怎么就不懂人情世故呢?去堂堂王爷家过寿辰,那是多大的荣耀与面子呀,居然空手而去?这这这——简直说不下去。
“嗯,我知道了——”
知道什么?我还没说呢!药房先生差点翻个不合他年纪的白眼,这人——看他那么专注在书里,突然一个巨大的霹雳在胸里炸开,陈大夫不会是想就送手里的书吧?
他当然是想错了,陈大夫怎么可能会送书呢?他根本就是什么也没送,空手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