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无征兆的,察妮突然被连降两级,由妃变成嫔,且因有孕在身,被另外安排移往“安静的处所”,静心待产。庆喜宫被空出了,照理说没了主人的宫殿,宫女太监都该散尽,出路另作安排才是,可这回有点反常,所有奴仆皆未遣散,照样居住在里头,只是这些人在宫中待久,自是耳聪目明,也知道明着无主的宫殿,其实已悄悄换上新主子了。
而这新主子似乎毫无所觉,还当自己是宫女,成天拿着扫帚打扫。
众人也只是冷眼瞧着,并不拦她做事,毕竟她身分未明,说不准只是汗帝一时受惑于她的容貌,痴迷一阵便不了了之,后势如何,大伙还在观望,况且她身为汉女,就算将来受宠,在宫中身分也不会太高,众人心里对服侍一个汉女还是抱着不屑的态度。
时值七月,大热天里!
“还没扫完?”哲勒沐懒洋洋地在软榻上半躺着,身后站着两名宫女拿着羽扇褊风,他悠闲的用手支额,瞧着冉璧玺在庭中扫着落叶。
可她压根不理会他猖狂的举动,这家伙天天往这没主子的后宫来做什么?只要他一来,其它人就会用着局促怪异的眼光看她,好似她是什么奇怪的人,老实说,这让她真的很不舒服。
“你身为皇帝不忙吗?怎有空在这儿闲坐,盯着宫女打扫?”被看得烦了,她气得将扫帚重重往地上放下,转身气呼呼的瞪人。
那双隐隐含着笑意的眸子掠过她,“你嫌朕经常来?”
“是啊。”她没有细想,随口就应。
“赤力,走,回朝元阁了。”他二话不说,径自起身,一行人也跟着他走了。
冉璧玺傻愣的瞧着他的背影。这家伙该不会又生气了吧?
她手交叉于胸前,手顶着秀颚,摇了摇头,还是搞不懂那家伙到底想怎么样。
其实他想怎么样她也管不了,但她很清楚自己不能太靠近他,因为这实在太危险了……
拾起扫帚,继续扫地。做好自己的本分比较重要,一切低调,在这对她充满敌视的地方,尽量不要引人注意,这样身分才不会曝光……
低调……低调……她得低调得让人当她不存在……然而一转头,数双眼睛又盯上她,见她讶然瞪眼,他们马上又装作若无其事,可那股子隐藏对她鄙夷的怒气却久久不散。
这些人真的很奇怪,她真想一走了之,但这里可是戒备森严的大内皇宫,想离开不容易,要不然她早走了,哪愿意继续待在与那男人这么近的地方……
“璧玺,璧玺姑娘。”她正想得出神,忽然有人唤她,她赶紧拉回思绪回头。
见是赤力,他正朝她笑得恭敬。
整个金栈皇宫里,除了被派去蒙古议事的额伦外,就数这位公公待她最客气真诚,不过他可是宫里的大总管啊,统领整个后宫的奴才,见他对自己这么客气,还称呼她姑娘,她不由得感到不好意思。
“赤力公公,你不是随汗帝走了,怎么又折回来了?该不会他也回―”
“没有,主子往朝元阁去了,没再折返。”赤力笑着说。
一听他真走了,她这才放下心的呼出一口气。只要走了就好,别再靠近她,每回要他一接近,她的心就会空悬着,彷佛随时会出事……
“不过主子另有旨意下来。”瞧着她放松的样子,他抿了抿唇后又说。
“什么旨意需要你专程再回头告知?”
赤力微微一笑,“主子说他朝元阁的院子也挺脏的,要你过去扫一扫。”
“什么?”
“走吧,我是专程来领你过去的。”他低笑道。
大明殿里,百官齐聚议事,龙椅上的哲勒沐星目半阖,不怎么热心的听着众臣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着政事。
正当大伙说得口沬横飞,侧门悄悄开启,突兀的走进一个官女,手中拿了一把扫帚,开始利落的打扫起来。
众人一愣,停止喷口水的说话。朝臣议事,是何等庄严持重,哪来的宫女敢在这时候进到这个殿里扫地?照理说,赤力公公会在汗帝发怒前,就将误闯的宫女拉出去杖责至腿断为止,可这会赤力就站在汗帝身后伺候着,也没哈反应……众人讶然。这公公是没注意到还是怎地?
“达利汗这次虽说是有意与咱们讲和,但依他过去一再出言挑衅的行径,臣等认为他根本不是真心议和,汗帝不应该再姑息,不如先派兵恫吓他一番再说。”朝臣见赤力没动作,又见那宫女只是安静的扫地,便也就忍下来假装没看见的继续说话。
“说得没错,对付达利汗这种自以为是的人,就该给他好看!”又有人接口。
“说起好看,这河北的乱事朝廷最好也派出重兵镇压,那可都是前朝的遗民在作乱,为免乱事祸延,该一律诛杀!”话说到一半,突然传出匡当一声。
原来是那宫女将一只玉器给绊落掉到地上了。
众人脸色一变,想要开骂,可是瞧龙椅上的人仍是一副半垂目的样子,赤力也依旧面无表情的德行,众朝臣只得压下怒火,狠瞪那不长眼的宫女表达不悦之意。
“准了,朕准你们派兵镇压乱民。”哲勒沐开口了。
他一说完,那宫女猛然抬头望向他,表情有些惊惶不定。他像是没看见,要众人继续。
“汗帝的决定是对的,咱们对付乱民就该!”正在说话的朝臣傻了眼。
这宫女竟大剌刺的走到汗帝的龙椅前,当着圣上的面,像是生着什么气似的,用力扫着地,这是在向谁挑衅啊?这宫女未免也太嚣张离谱了吧?
“哪来的奴才,还不退下!”有人已忍不住怒喝了。
这个宫女便是冉璧玺,她胆子只比乌龟大不了多少,被这一喝,登时面色惨白了下来,低着头尴尬的要走人,但脚才要跨出!
“咳!”身后传来赤力公公的咳嗽声暗示,她牙一咬,又回头干活。
“你这奴才太过放肆,这是什么地方?也不瞧瞧坐在这里的都是什么人,还不滚出去!”见她还赖着不走,有人拍桌了。
她闻言身子颤得凶,拿着扫帚的手也抖得不象话,但就是不敢移动半步。
“你!”
“巴大人,您还是继续说乱民的事,其它的事别管了。”库开别具深意的瞧了一眼哲勒沐后,发现他一扫方才懒散的目光,这会可是变得照照生辉,嘴角甚至含笑。这还能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吗?为避免其它人闯祸,得罪某人,他好意提醒。
“别管?这奴才胆大包天,冒犯君王朝臣,罪该万死!赤力公公,你都不管的吗?”这位巴大人没听懂库开的好意相劝,径自拍案大骂。
赤力被点名渎职,放纵奴才,好像不出面不行了,他瞧了主子一眼,见其面色看似无波,其实……
唉,汗帝被赶出庆喜宫,不再上那儿去“闲坐”,便作弄起人来,天天让璧玺姑娘自个儿来报到,走到哪教她跟到哪,让她到处惹事但又不肯亲自为人家解围,更是从不曾在言语上维护过她,可这心里头却又一点也不想让人家受到委屈。
这会弄得她惹怒朝臣,要他一个小小的总管太监怎么帮着收拾啊?
“这宫女莫非是仗了什么势,敢在这大明殿里放肆?”巴大人呛上赤力。
他近日与赤力有私怨,因为他的侄女日前被送进宫当宫女,他曾送上厚礼,欲请赤力代为安排,让侄女当差处能离汗帝近些,这意图就不用说破了,可这奴才竟退了礼,他那侄女更是被编派到离汗帝远远的御膳房去了,成天在那洗菜端盘的,搞得蓬头垢面,天天送信回家哭诉,说是在宫里的日子过不下去了。
从此,他对赤力这奴才是怨上了,这会逮到机会,就想给赤力好看,干脆直接指摘他包庇宫女,分明是拿了什么好处才会如此。
赤力冷笑,心想冉璧玺是仗势,但仗的可不是他的势。这老家伙敢说这种话要倒大楣了!
“过来,别扫地了,朕的龙案上脏了,你擦擦。”一直像没在意众人争执的哲勒沐蓦地开口了。
而这一开金口不是赶人,也不是罚人,更不是斥责众人在御前吵闹,竟是要那宫女过去!
众人一时微愕,顿时鸦雀无声,只有那赤力在暗笑。
但接着,见那宫女似乎不愿意上前到汗帝身边去,拖拖拉拉的像是没听见他的命令,众人更不解了。她敢抗旨,不想活了吗?
可再见龙椅上的汗帝,竟也不怒,只向赤力扫了一眼,赤力立即快步过去,伸手欲取饼那宫女手中的扫帚,然而她竟不肯松手,两人拉锯了一会,最后赤力露出哀求之色,她瞧了四周惊愕的眼光,这才一跺脚的松了手。
这赤力公公乃是汗帝跟前的宠奴,居然对一个宫女态度如此低声下气?众人全都看呆了。
接着更让人惊异的是,赤力竟对着她打躬作揖的,拜托她到汗帝身边去,她照旧不依,赤力又是一脸的苦瓜相,她瞧了只得一步拖成两步的踱过去。
“你这龙案哪脏了?干净得很,不用擦了!”她声音很小,但众人听得出她很气闷。
“朕说它脏,它就是脏了,你小小一个宫女敢质疑,是想讨板子吗?”哲勒沐不冷不热的啾着她说。
冉璧玺原是低着头不敢直视他的,这会闻言气得抬头瞪他一记,随即又后悔的赶紧低下头去,双目紧盯着自己的脚尖,像是很担心真的会挨板子。
“我没带抹布,我回去拿好了。”深吸了几口气,她壮了胆才敢再开口,而且打着借机溜逃的主意,不等他回应,转身就要走。
可身子一转,手臂转不过来了,这一瞧才知胳膊教人扣住了,她试抽了几下,抽不开,若要硬抽,怕是会在众目睽睽下出丑,她恼极了。平常这男人只有赤力以及一般宫女太监在时欺负她也就算了,在这场合怎么他也这么可恶!
这会他紧拽着她不放,到底想做什么?
“赤力,拿朕的御巾给她。”哲勒沐勾笑道。
“是。”赤力捧上他平日用来拭脸的御用之物。
“用这擦?”她忍不住瞪眼。这巾上还绣有象征帝王的龙徽,要她用这东西来擦拭桌子?
“擦吧。”赤力见她傻着不接,干脆动手将那巾子塞进她手里,还朝她努了努嘴,示意她快做事吧。
冉璧玺瞧着手中雪白如新的御巾,叹了口气。好吧,擦就擦,这天下是他的,他要浪费一条上好巾子也是他的事。
她认命的要动手干活,才发现她的手臂还拽在他手里,她轻扯了一下,没松,再扯,他还不松开,她只好咬牙低声道:“喂,你这样我怎么做事?”
他睨着她交代,“坐朕身边擦吧,这张桌子最脏的地方就在朕胸前这一块。”
说完,他手用力一拉,她身子立即向前跌坐进了龙椅里,竟就贴着他同坐。
众臣全惊大了眼珠子,他们因视角的关系,没见到汗帝拉人,只见到冉璧玺自己坐上龙椅,不禁惊诧不已。这宫女是向天借胆了,胆敢玷污龙椅!有人就要愤而起身责骂了。
库开见状,火速用着暗示的眼神看向众人,大伙及时意会过来,纷纷往汗帝脸上望去,见他脸上竟无一丝恼色,一只手还状似无聊的敲点案前的一处,冉璧玺便拿着御巾,红着脸的擦过,再轻点另一处,雪白的巾子又滑过去,这会众人全哑了,尤其是那巴大人,终于清楚知道,这宫女仗的是谁的势,当下老脸乌黑了一半。
待一个时辰后,众臣议事完毕,鱼贯步出大明殿,唯那巴大人没出殿,半个时辰后,当他教人抬出来时,脸已全黑了。
回去之后,即接到圣旨,汗帝体恤他国事负荷太重,特许他在家“静养”三个月,停俸半年。
朝元阁里,哲勒沐半卧在炕上,冉璧玺则被迫坐在他身侧的绣敦上,为他扬着风,伺候他入睡。
她一面摇着扇子,不时偷偷瞄向阖眼的他,打量着他英挺而瘦削的俊容。这人是毁灭她国家的人,她理所当然的怕他、想躲他,之前幸亏察妮妃不喜她见驾,表明若是他没提起她,就不许她主动出现在他面前,这嘱咐她着实求之不得,可老天不帮忙,躲了半年终究还是躲不过。但……此刻见他平和无波的躺着,她自己内心竟澎湃汹涌起来,忍不住多看他俊颜两眼,两朵艳红云彩,悄悄飘上了她的脸颊。他闭目养神时的模样,还挺吸引人的,瞧起来就像个“善良”的翩翩公子,不过她知道是自己“误会”了,这人的“兽性”她可是见识过的,光凭他怒目一瞪,就能吓跑土狼,可见他的体内藏着比野兽还要恐怖的恶性。
自己还是离他远一点的好,虽说这点如今根本做不到,这家伙自从发现她在宫里后,行为举止越发怪异,老是差使赤力公公亲自跑腿来交代她事情,吩咐的又是一些莫名其妙的事,若说是他讨厌她故意整她,可他又不曾对她发过脾气,待她极好……
就像庆喜宫里,没有因为无主子而少了月银,众人吃喝用度与以前无异,而她待遇就更好了,不时得到赏赐,像是帮他端杯茶就有赏,扫了大明殿也有赏,更扯的是,朝他生气耍脾气也能有奖赏拿,不时有人会送东西来,甚至半夜某人想到,一颗稀世珠子便会出现在她面前。
她的小屋里已堆满了御赐的东西,像是什么稀有的金缎子、兜罗锦、大绫、小绫等等,还有金银珊瑚头饰、凤钗、翠玉,每件都价值连城。她实在想不通,先前在贵州行馆时,他不是表现出对她的不耐以及厌烦,好像再也不想见到她似的,这会怎么态度又大变?而自己经他这么闹来闹去,面对他时也不再那么胆战惊心了,甚至能像现在这样,静静望着他时,还有心思赞赏他有一副令人眼红心跳的俊俏容貌。
“想什么?想到都忘了摇扇?”不知何时,他已睁眼,双目炯炯的凝视着她。
冉璧玺回过神来,脸上霎时飘上的不只两朵云彩,而是彩霞满天了,她赶紧拿起不知何时被她搁下的扇子,胡乱的褊了起来。
“我没想什么,真的没想什么!”
哲勒沐抓住她摇扇的手。“既然没想什么,那就不需要心虚,想说谎要用点胆子,这样才不会露馅。”他嘴角勾勒着调侃的笑靥。
“啊!”她更尴尬羞涩了。
“嘿,朕若赐你特权,让你可以不将朕当成君王对待,这样能教你放心的待在朕身边吗?”他手指轻柔的拂高她耳畔的发丝,放低声量的轻声问。经过这段期间的相处,他知道她的胆子很小,不经吓,所以决定采取轻柔姿态待她。
她涩涩地笑着,“当您说这话时,就已经是用汗帝的身分在跟奴婢说话了。”他的身分不会变,态度也不可能会变,不管他再如何的恩典予她,也改变不了他唯我独尊的气质以及征服者的气焰。
他面色凝下,颇无奈的问:“那朕要如何做,才能让你安适的待在朕身边,而不会像只惊慌的小白兔,时时想逃?”
她笑容由涩转苦了。“您战功彪炳,由蒙古草原杀到中原,灭了大金,又灭了我朝,所经之处尸横遍野,手下骑兵悍马只以武力服人,不知‘仁’为何物,当攻下一座城池时,杀人视同杀死一只蝼蚁,这是我亲眼所见,很难忘怀……”边说,全身也不由自主的颤栗起来。
哲勒沐反驳道:“身为统一帝国的先锋,杀人是必须的,你这是在指摘朕的暴虐无道?”她竟是因为他杀人无数而躲他?!
他声音一抬高,她马上就受惊的往角落缩,他倏眯了眼,更加懊恼。
“朕凶残,那额伦就是善人了?他可是朕身边最得力的左右手,更是朕的屠城大将,每攻下一座城池,就是由他出面斩杀反抗的余孽,而你竟能与他谈笑风生,难道你就闻不出他身上的血腥味?”他扼住她的手腕,将她缩瑟的身子用力的拉到身前,不让她闪躲。
“我不知道……他待我极为友善,我……我当他是朋友。”这男人前一刻还能心平气和的同她说话,转眼间说变脸就变脸了,她蓦然白了脸色。
“朋友?你能将另一个杀人魔当成朋友,却躲朕躲得远远的,这‘朋友’两个字好沉重,究竟含了什么在里头,能让你放下心防与他交好?!”哲勒沐五指收拢,将她的骨头都捏疼了。
“你住手!我不知道他杀过多少人,我只知道你是汗帝,杀人不眨眼的金栈皇帝,而他永远不会像你这般粗鲁的对待我!”疼痛之下,她也顾不得害怕,气得冲口而出。
他表情变得狠戾了。“你是朕的人,朕要如何待你就如何待你,有些事是除了朕以外,连额伦也不能做的!”他双目激射出噬人的光芒,那样的赤果果,那样的惊人。
“你想做什么―”冉璧玺声音消失了,因为他要做什么已清楚的付诸行动,他蛮横的吻住了她的唇,吻得她几乎透不过气来,全身激颤,她抬手使劲拍打着他的胸膛,可他的胸膛是铜墙铁壁,心亦然,一旦决心要如何对待一个人,便毫不犹豫!
有时候只要想起他那日强吻她的行径以及所说的话,她就心慌意乱,心头一刻不得安宁。屋子里待不住,她索性到外头走走散散心。走着走着,来到少人走动的长生殿前的空地,讶异地看着这里不知何时搭了座大帐子,不少宫女太监正进进出出的忙碌着,很多人认出她了,毕竟她这阵子在宫里闹了不少事,也算是名人一个吧,不过这些人都只是讶异的看着她,并没有阻斓她走动。
于是她在好奇心的驱使下,走前一探究竟,帐子里头好多打扮得妖艳的舞者正在着装化妆,也有的在排练舞姿。
这是在做什么啊……啊,她想起来了,今日哲勒沐要宴请达利汗,在宫里大开酒席,命所有后宫的人皆要出席,她虽自认不是后宫嫔妃,可也有接到通知。
她想,这些舞娘大概是在为晚上的设宴献舞做准备吧?
再看了几眼,不想打扰人,她身子一转,想悄悄的离开。
“哎呀,糟了!”
她正要退出时,身后忽然传来数人焦急的大呼,不由得赶紧转身瞧瞧是怎么回事,就见一个人倒地,昏死在那儿了,一堆人正哭天抢地成一团。
她吃惊的想冲上前查看,身子冷不防竟被人架住了,抬头竟见两张熟悉的脸孔,对她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来,她霎时如寒风灌顶,由头冷到脚底板了!
金栈皇宫内,晚宴盛大的展开。哲勒沐与达利齐坐上位,哲勒沐的后宫们则安排于左侧入座,额伦、库开等亲贵居于右侧,席间还有一般大臣分坐两旁。
场中有着数十名的舞娘扭动着腰肢,尽情的取悦众人,筵席上充斥着蒙古人惯吃的主食,马女乃酒用着金碗盛着,一碗碗源源不绝的送进来。
哲勒沐与达利喝了几碗酒后,他状似不经意的瞄向左侧。
后宫的妃子们依照品阶高低,依序而坐,唯在燕里安身侧被特别空下的位子不见人影。
他神情凝下,多日来忙着和达利这只包藏祸心的老狐狸周旋,没法抽身见见那女人,以为她今日会乖乖出席,但想不到她竟敢抗旨不来?!
“赤力,怎么回事?”他避开正在喝酒的达利,低唤来赤力怒问。
赤力见他沉怒,心知他已发现冉璧玺未出席,只得紧张的缓颊道:“奴才正派人去找,应该很快就能将人请来了。”
“找?她上哪去了?”听出了问题,他立即厉声问。
“这……奴才也不知道,璧玺姑娘好像……好像失踪了。”赤力紧张得汗流浃背,却也不得不说。
“失踪?这事怎不早禀告?!”哲勒沐勃然变色。
“因……因为晚宴在即,奴才以为她会及时出现……”
“该死!”
赤力腿一软,要跪下了。
“甭跪了,她人要是有个闪失,你这双腿就算废去也不济事!”他怒火中烧的道。
“汗帝……”
“还不亲自去找!”他强压抑住几近发狂的怒火,斥声命令。
“是……”赤力急忙十万火急的退下吩咐。
“哲勒沐,你的女人可是各个娇美啊,让我见了好生羡慕不已。”酒过三巡,达利已带醉意,他本就是之徒,将哲勒沐的后宫打量一番后如此说道,目光在某一人稍稍顿了一下再漫不经心的移开。
这话一出,让这三名妃子无不立刻故作娇羞的低下首来,内心好不骄傲。
可哲勒沐只是冷冷瞥了她们一眼,此刻他心烦着另一件事,这群女人如何,他完全没心思理会。“不过是一般女人,让堂兄见笑了。”
察妮她们听到他这样响应,脸全青了,羞愤的银牙暗咬。他会这么说,压根是完全不将她们放在眼里,他思的、宠的只有一个女人,一个不在这里的女人!
“喔,难道你还有比这三位更美的女人?”达利讶然问。
“嗯。”他随口应声,一双厉眼不时瞄向门口,似在等候消息。
达利瞧出不寻常。“莫非……你还有什么重要的贵客要来?”他立即谨慎疑心的问。
哲勒沐冷笑。这家伙疑心这是场鸿门宴,他会派人暗杀吗?哼,也没错,他是想杀这厮,不过不是现在。
“你达利汗就是主客,还有谁比你更贵重?”不想达利多疑,他面色自然的展笑说。
“这可很难说,一个没有脑袋的人,再贵重也没用了。”达利意有所指道。
“你既然都敢来了,还怕脑袋会落在金栈吗?再说,你定是做好万全的准备才敢踏进朕的地方不是吗?”他趁机嘲讽一番。
此次达利前来所带的亲兵不下数万,并要额伦传话,言明若不让他带人入都,他便打道回府。这达利会带这么多人来,不过就是两个字!怕死,他当然允了,此刻的大都充斥着大批达利的人马。
达利对他的讽言不以为意,反而嗤笑起来。“你哲勒沐如今雄霸中原,我在你的地盘上能不多防备吗?”
“也是,其实咱们兄弟啰啰唆唆了多日,好像什么也没谈成,你这次来,朕还是看不懂你来做什么?”哲勒沐瞥见赤力已归来,但惶恐的朝他暗暗摇头,他心下登时一躁,说话也硬了。
“做什么?不就是应额伦之邀来作客,怎么,你不欢迎我?”达利神情倏变,像是要翻脸了。
“堂兄,皇兄不是这个意思,你别误解了。”额伦见状况不对,赶紧跳出来打圆场。目前正在招降阶段,万不可与之撕破脸,先前大哥一直沉着性子应付着他,这会他实在不懂大哥怎么突然变得这么没耐性了?
“是啊、是啊,达利汗您且瞧瞧今日的场面,这像是不欢迎您吗?”库开也急忙出声缓颊,“汗帝因为您的到来,还特别邀请中原第一舞娘为您献舞呢!”
接着,他速速击掌,音乐丝竹声马上响起,不久后,一个穿着鲜艳舞衣的舞娘被人推了进来,被推得太用力,让她一出场即狼狈扑地。
她疼得发出低呼,忍痛抬首才发现自己成为众人注目的焦点,额伦、库开与赤力都是一脸的诧异,而距离自己最近的人便是端坐在前方表情震惊幽怒的哲勒沐,她蓦然心惊,赶忙爬起身想退出去。
“你就是中原第一舞娘吗?虽然进场的姿势丑些,可你的人美极了,是我见过最美丽的女人,跳吧,扭动你曼妙的身躯为我跳一曲,我若满意,会大大打赏。”
达利一见她的容貌口水都流出来了,满脸的惊艳。
这舞娘正是冉璧玺,此刻她进退维谷,好不尴尬,更不知如何是好。
哲勒沐由椅上站起,眉目间尽是怒色,额伦也是脸露焦急,库开更是急得满头大汗,怕这场面就要失控了。他看向冉璧玺,神情满是恳求。她明白库开在紧张什么,哲勒沐若在此时维护她,必会激怒达利汗,以为哲勒沐要借着一名舞娘与他翻脸,所以她不能走……一滴汗顺着她的后背滑下,她见到哲勒沐与额伦皆跨步要走向她,那库开神色惊慌不已,她深吸一口气,用力闭眼再睁眼,瞬间有了决定!她张开双臂,在哲勒沐与额伦接近她以前,跨步旋身,轻盈穿梭的避开两人,神态自若、拉着裙摆悠然的滑出“云清舞”,这是亡国前她跟着家中舞娘习过的舞步,双手轻挥间如枫叶飘落,清灵又飘忽,在每一次的跳跃间,好似雀跃蝶舞,美得像是神人天仙,美得足以教人丧失神智。
众人瞧得呆若木鸡,察妮与完真彻底傻愣住了,而那达利更是看得双目照照,恨不得扑上前吞了她。
她笑容犹如桃花怒放,一曲完毕,从容下腰答礼,不待掌声响起,即匆匆要退下。今日她受的惊吓够多了,这已是她的极限,再不离开好喘口气,她怕自己会昏过去。
“别走!”见佳人急于离去,达利竟不顾身分的冲上前拦住她。她惊得退离他一步。
“美人!真是少见的美人,难怪哲勒沐说,席上的美人都不是最美的……这样的绝色莫非只有金栈有,在我蒙古草原何时见过这等精致的女人?”他对她完全痴迷了。
冉璧玺没想到一舞居然让这男人迷上,她惊惧不已的频频闪躲他。
“我说过别走,今晚、今晚你就是我的了!”达利眼中流露出赤果的,张开了手臂要熊抱她。
她大惊,闪避不及,被他抱个满怀。
软馥娇躯在怀,达利简直色欲熏心了,当场就想吻人。
“放开她!”出声的是额伦,他声音低沉,脸上一片死灰。
达利讶然,不解额伦竟敢要他放手。“你说什么?”
“她不是舞娘,请你放开她!”他铁青着脸再说一遍。
“她不是舞娘,那她是谁?”达利有些错愕。
“她是璧玺,冉璧玺!”再也忍受不了见她在达利怀里挣扎,额伦不顾一切的大喊,动手抢回她。她转而进到额伦的怀抱,让额伦紧紧地揽在胸口,听着他剧烈的心跳声,她脸孔泛红。额伦他……好激动啊……
“她是你的女人?”达利盯着他问。
“这女人不是任何人的女人,她是朕的!额伦,放开她!”哲勒沐就站在额伦身后,脸色极为阴沉,震骇了所有的人。
额伦一震,搂着冉璧玺的双臂微颤,双目惊愕的瞪向她询问:“你是皇兄的女人?”他不敢置信,也不愿接受,他才去一趟蒙古回来,她就成了兄长的女人?!
瞧他露出无比心痛的表情,冉璧玺直觉想否认,“我……我并不是―”
“够了,过来!”哲勒沐狠厉的由额伦怀中将她拉走,再重重地嵌进自己怀里。
“冉璧玺……冉璧玺?!我想起来了,原来这女人就是冉璧玺!”达利像想到什么的突然大喊,“这女人就是外头传得如火如荼的宫女,你为她贬了个妃子,幽禁了一个大臣,迷恋上的女人就是她!”
哲勒沐寒栗的脸庞上满是慑人的光辉。“既然知道她是谁了,恕朕不能将她让给你,你要女人,整座宫里的女人任你挑,唯独这个不行。”他语气中盛着不容人觊觎的坚决。达利阴森了脸,虽不发一语,可眼里那抹不甘再明显不过,他恨恨的盯上他怀中的冉璧玺,垂涎的目光十分骇人。此时的她早受足惊吓,先被绑架,强迫换上舞衣顶替原先的舞娘上场,一舞初毕,又被三个男人像货物般夺来夺去,这实在不是她承受得起的。慕地身子一晃,往地上跌坠,幸亏哲勒沐的大手及时揽住她,但不只他,额伦也扶住她,只是在哲勒沐的怒目下,他随即不得不松开了手。
“赤力,先送她到朝元阁去。”哲勒沐怒而嘱咐,这会他必须留下收拾残局,只得让赤力先行将人带走。
朝元阁!一听要将自己送去他的寝宫,几欲昏眩不支的冉璧玺立刻面露惊慌,连额伦都面罩寒霜。
“我……不去朝元阁……”她摇首,一旦被公然送进他寝宫,这意味着什么,她想都不敢想。
“你!”哲勒沐冷凝了面孔。
“汗帝,我瞧璧玺妹妹受到不少惊吓,不如先送到臣妾的庆福宫,让臣妾代汗帝照顾她,这样您该也比较能放心吧?”燕里安这时走上前,体贴关切的说。哲勒沐审视的看着她,这眼中饱含多种思量,好一会后才朝赤力点头,让他将人送去此处。“去吧!”
庆福宫吗……只要不是去朝元阁就好!冉璧玺安下心来。
在离开前,她瞥了哲勒沐一眼,不禁心头一颤,立即又紧闭上眼,不敢再望,然而心海却已教他狂妄的眼神彻底撩拨得失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