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她走出总务处,经过阳台时,突然听见习惯在阳台一起抽烟的几个部门老主管,暗地里纷纷在讨论这件事。
总务部门是较少人出入的地方,平常总务部的员工都外出办事,只剩年轻守分的她在,对他们而言,她只是个埋头工作的小妹妹,根本不具什么威胁感,所以他们习惯在这里开小组会议。
“我猜改头换面的意思是——头家改人接任,换换公司门面。”一头银灰白发的研发部门主管,解读着改头换面的弦外之音。
“公司营运有困难,省钱都来不及了,居然还要换门面?他到底会不会经营公司啊?”顶着啤酒肚的财务部门老主管,嗤之以鼻地说着。
“他以为自己喝过几年洋墨水,把公司装修得美轮美奂就可以吸引客户上门了吗?”脸上布着老人斑的葛经理忍不住说着。
“是啊!如果花钱装修门面就能改善营运,那还需要我们业务部吗?”业务部的秃头经理不满地开炮。
“依我看,不能让他这样乱搞。”研发部的老主管说着。
“不如我们几个人去找老董事长商议,要求更换总经理,请他儿子回美国算了。”业务部经理干脆提议。
“是啊!这里可不是他挥霍金钱、玩弄权威的地方……”葛经理跟着附议。
听到这里,孙韵如胸口一紧。
从聂炜翰的穿着及花钱不眨眼的习惯看来,确实给人一种奢华浪费的形象,但不知道为什么,一听到有人在背地里批评他,她的心里竟觉得不舒服,像狠狠地被撞了一记似的。
老派的主管们和新任的总经理,已经形成了两股势力,聂炜翰成了老臣私下炮轰推翻的对象。
她该不该告诉他这件事呢?
大家都在质疑他的能力,甚至想推翻他下台,他是不是该收手,听听老臣们的意见,停止花钱装修公司的行径呢?
回到座位时,下班时间已快到了。平常她都是急着赶去黄昏市场一趟的,但她现在的心思却全绕着聂炜翰转,担忧着他斗不过老主管们,地位岌岌可危,随时会被拉下总经理的位置。
敝了,这样不是正合她的意吗?这两天,她为了多一张嘴吃饭的事,必须费心准备便当,要是强悍霸道的少东离开公司,那么她就不用再看见碍眼的他了不是吗?
总之,她不该为他担心,甚至害怕他不会再出现在她眼前才对。
下班钟声响起,转移了她的注意力,她正准备离开时,内线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喂,我是总务部孙韵如。”她接起。
“孙韵如,这里是总经理的办公室,总经理请你上来一趟。”
“总……经理找我?”
“对,请你快一点。”
“好。”她疑惑地挂上电话。
都下班了,他找她干什么?
懊不会肚子饿,想找她跑腿买便当吧?
孙韵如很快地搭了电梯,直达总经理室的楼层。
这是她不曾来过的地方,高层的办公室对她而言,是个遥不可及的地区。
在她进总经理办公室前,必须先经过秘书室,她走进里面,秘书指示她进入总经理的办公室。
她敲门后,开门进去。
“总经理,您找我吗?”
“对。”他一看见她来,抬眸应了声。
“有什么事吗?”
“等我一下。”他又继续盯着桌上的书面资料。
不知道他正埋头看什么资料,她瞄了一眼,桌上有“企业风险管理”、“橡胶的未来走向”、“外销布局”……
大家都说他在挥霍金钱,只懂得重视门面,但是下班时间一到,老主管们都准时走人,他却还留在办公室里,默默地投入工作中,那认真的神情,精锐专注的黑眸,都显出他努力改革公司的决心,突然间,对他存有的坏印象,在这一刻消减了大半。
她甚至怀疑起那些老主管并没有看见他的认真,只是有意在中伤他。
“我的秘书今天晚上有事,没法帮我清走那堆旧资料,但是我看了碍眼,所以需要你的帮忙。”聂炜翰指着墙角那堆被他从玻璃柜里清出来,已堆成半人高的陈年书籍和泛黄的书面资料。
堡作一天下来,面对着老公司陈腐的文化资讯及老臣们不思长进的旧思想,令他觉得很无奈。他知道自己难以摆月兑接任家族事业的命运,但是需要有个人来让他暂时摆月兑一下沉闷的心情,而这个答应为他跑腿的小女人孙韵如,就是最佳人选。
只要一想到她,他就像装了电池般,全身都充满能量了。
所以,趁她下班前,他故意找她过来,想留她下来作个伴。
“现在?”她的嘴巴张成O字形。
“对,今天我下班前,不想再看到它们了。”他跟秘书确认过了,那些报表已经超过保存期限,不重要了。
其实这件事没那么急,他只是找个理由想见她而已。
“可是,我下班后还有事耶……”
“不是说了要帮我跑腿,减轻我处理琐事的负担吗?”他看着她,故意露出失望的表情。她好不容易来了,怎么可以让她走?
“好吧!”她咬了咬牙。唉,谁要她欠他一份人情。
他是总经理,霸道的少东,她不过是个小职员,像只力气微弱的小蚂蚁似的,怎么斗得过一头威猛的狮子?
她想找帮手,但都这个时间了,总务部门的男人都很准时下班的,只好自己来了。
“我回总务部拿绳子。”
“找绳子做什么?”他好奇地问着。
“这些东西可以回收变卖,最近纸张的价格很好,我要把这些纸张搬到公司里专门堆放可回收资源的杂物间里,集中后,我再用碎纸机裁过,然后请回收商来运走,这样还可以换钱。”
“挺不错的想法,看来你很熟悉这些事务,游刃有余。”他盯着她看。
“资源回收是公司的规定,不过回收商都是我询价后找来的,杂物间也是我在管的。虽然叫杂物间,但也不能乱乱地放,要捆好才方便回收商秤重搬动。”
“你是总管吗?怎么听起来,你什么都得管,管文具、管卫生纸、管灯管,现在还管资源回收,总务部的那些男人都在做什么?”聂炜翰眯起眼,有些不悦。
“什么总管?男人管的难度较高啦,我是总管没人管的。”她的唇畔漾起一抹浅笑,边说边走出办公室。
总管没人管的?聂炜翰没有跟着笑,反而抚颔思忖着。
别人做不来的琐杂小事,她都能处理得很好,比起那些吃饱闲着没事,老是混水模鱼、见不到人影的老主管,她显得认真专注又勤快,做事也很讲求效率。
十分钟左右,她已拿着一捆绳子回到他的办公室里。她先将头发扎成马尾,接着将书报杂志集结在一起,绑成一捆一捆的,方便她搬运下楼。
她看起来个子娇小,却很有力气,看她来来回回地搬了几趟,额际冒着一层薄汗,却不喊累,换做别的女人,下班还得留下来做苦力,早就哀哀叫了。
真不知道,她哪来的耐力、韧性和柔软。
“啊——”
突然,她轻叫一声,像看见了什么东西,如临大敌般,反射性地丢下一叠书本。
“怎么了?”见她惊慌的模样,他也跟着紧张起来,起身问着。
“有蜘蛛!”近距离地打照面,使她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再往成叠的书上一站。不一会儿,脚长约三公分的长脚蜘蛛,快速地在桌子底下现身。
“在哪里?”他急着来到她身边,就怕她吓坏了。
“跑到那边了。”她往桌下一指。
“我来!”聂炜翰拿起一本不要的书籍,卷起,准备打扁横行的蜘蛛。
“不要……请它离开就好了。”
“请它离开?!它会听得懂我的话吗?”对付不速之客,他一向不懂得友善。
啪地一响,聂炜翰快狠准地终结了它的生命,抽了几张卫生纸清理好后,连同“凶器”一并丢进垃圾桶里,动作俐落迅速。
她一愣,仍站在书堆上,没有下来。“……已经没机会听了。”
“我可不想再看见它。”谁让它吓到她了!
也对,这办公室是他的,他有权利解决掉麻烦。“你这里风水真好,刚才我才赶走一只蟑螂,现在又躲着一只长脚蜘蛛……”她忍不住调侃。
“这代表我亲和力够啊!”
“是啊!你真的很有亲和力,专门吸引一些害虫。”
“又不是野生动物,怕什么?”他的嘴角噙着笑意。想起她刚才那副惊慌、求助于他的模样,好可爱。
“有些人比野生动物更可怕!”像他,有时候霸道狂妄得像头狮子,让她招架不住。
“谁?”
“……”“你”这个字她含在嘴里,没有说出口,但一双大眼却盯着他看。
耙情她想说他?聂炜翰猜着。
“我要搬最后这一叠书了。”
当她跨出一脚,正准备下来搬最后一叠书时,他突然大叫了一声!
“别动!还有一只蜘蛛,可能是往生者的亲戚!”
被他一吼,一脚突然踩空的她,前进也不是,后退也来不及,整个人定在空中约两秒,最后,还是无法控制地往前倾倒——
他快速地张开手臂抱住她的腰,让娇小柔软的躯体安全无虞地落入他的怀中,短短几秒,她的脸颊正好触贴着他的脸庞,她浑圆的胸部则不偏不倚地贴在他的胸膛上,两人上身亲昵地紧贴,几乎没有一丝空隙。
落入那个宽阔的胸膛后,她注意到他的呼吸喷在她的耳颊处,阳刚好闻的气息熨烫着她的脸儿,热烘烘的……
办公室里只有他们两人,孤男寡女抱在一起,要是被别人看见还得了?
她一慌,稍稍拉开距离,使两人面对面,四目交接之际,那对精锐的黑眸突然像深沉的黑潭般,释出她不解的柔情,顿时,她的心跳像加速的马达般,扑通扑通地响个不停!
奇怪,比起他交往的前女友,她的身材算不上傲人,脸孔也称不上绝色,但是为什么他对她老是有一种无法漠视的霸占感呢?
她的脚下根本没有什么蜘蛛的亲戚,他只是藉故捉弄她,不想她太早离开他的办公室。
当他的大手握住她柔软的腰身,嗅闻着她发间传来的馨香气息时,突然感到一阵心猿意马,连呼吸都变得紊乱了。微妙的异样感在胸臆间升腾,他突然希望可以这样一直抱着她,不要分开。
“你……是不是该放我下来了?”她轻声问着。
她从来没有和男人那么亲近过,但她却跟他有过两次意外的亲密拥抱,且一次比一次更令她意乱情迷,看着他的黑眸,她总有一种快要被吸进去的危险感觉。
“我要确定一下,蜘蛛现在是不是在你脚下?”
她一紧张,赶紧问:“还没走?”
“嗯……它正往桌子的方向爬走了。”他看着地面。
她瞅着地面,没看到任何爬虫类,一回头,捕捉到他唇边噙着坏坏的笑意,立即气得大眼圆瞠。“吼,干么开这种玩笑啊?快点放我下来啦!”她脸红地挣月兑他的拥抱。
这可恶的男人,居然开她玩笑!
她很快地跳了下来,瞪他一眼。
他不是很忙吗?居然还有时间寻她开心。
她提起最后一叠书,潇洒地说:“我还得去黄昏市场,再见。”
罢走出总经理办公室,背后就传来一道恶魔的声音——
“明天中午,我们顶楼见喽!”
她真想拿起手上的纸,揉成一团,再堵住他的嘴!
本以为总经理离她这个小职员天高皇帝远,老死不相往来的,结果现在不但每天中午都得跟他吃饭,有时候还得帮他跑腿,怎么想都觉得自己……好像亏大了。
看着她离开的娉婷背影,他脸上的笑意未减。
扁想着她的表情,不管是俏皮的、害羞的、生气的,都可以牵动他的心,逗他开心发笑,消除他一天的疲劳,让他快乐一整天。
结束前一段感情后,他总是带着冷漠的面具面对女人,理性地拉起爱情警戒线,唯独对她,他总是没有设防,失去了引以为傲的理智和判断力。
这种久违的异样感,触动了他心底深处最敏感的区域,某种期待也开始酝酿发酵了。
心动的开始,就是爱情萌芽的时刻了。
他像个十八岁的少年郎,既欣喜又亢奋,希望时间可以过得再快一点,他期待能够快点再见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