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等一下要上飞机,现在开放求救时间,有什么搞不定的事,赶快说。”准备返台的褚君堂正等候登机,觑空打了电话回来关心状况。
“没事,一切很好。”姜满红很高兴。闷了几天,总算有件让人高兴的事,经理终于要回来了!
“真的?解决不了的就直说喔。”
仗着他看不到,姜满红翻了个白眼。
“真的──”她也有处理事情的能力,但经理不在,总是会怕临时出什么大状况,还好这几天都平安顺利,提心吊胆的日子总算要结束了。
此时,小李推门走进,见她在讲电话,用口形无声问:“谁啊?”
“我们家经理。”她也用口形无声回答。
“我正好有事找他,给我给我!”小李立刻冲过去,接过电话。“褚经理,冬至要推出特制汤圆,宣传点你打算怎么弄……”
姜满红任由他们讲去,自己忙着手边的事。讲了一阵,小李挂上电话。
“褚经理说他要登机,手机关机了。”小李抬手看了下表。“再转个机,回到台北大概也凌晨了,明天才能进会馆。”
“没关系,反正我快解月兑了。”姜满红伸了个懒腰。明天就回到天塌下来有人顶的日子,太好了。
“东凌那边,妳有没有去打个招呼?”小李想起来找她的目的。
“当然有,黑木桑对我们的早餐可满意的呢!”她记下对方预约礼车出门的时间,今天特地提早上班,送黑木桑上车,顺道访问。还好,简牧原没来接送,让她松了口气。
“这是重要关头,千万要把握住,靠你们了。”小李双手合十。业务要是缠太紧,反而会让客户觉得烦,所以他只能放手,信任会馆营造出来的整体形象。
“放心,我们乐活一定可以的。”姜满红安慰他,心里却很矛盾。
她既要猜疑简牧原是否有介入干预上层的决策,又要担心成为签约饭店会增加与他的交集,但不管如何,她都不希望乐活落选。
“废话,有我们耶,乐活是全台北市最棒的饭店!”小李骄傲地仰起下巴。
姜满红轻笑,桌上分机响了,她伸手接起,还没开口,对方气急败坏的吼声已经传来──
“小姜!七楼的客房有浓烟反应!”
听出那是保全部主管的声音,姜满红一惊,血液在瞬间降到冰点。“几号房?实际状况呢?是系统故障还是真发生火灾?”她急问。
一听到火灾,小李脸色也变了,赶紧抓起电话拨给褚君堂,结果进入语音,他气得摔电话。“妈的!上飞机了!”
“712房确实有烟从门缝冒出,我已经派人去抢救和疏散七楼的客人,也通知消防局了。你们公关必须决定要不要发布火灾警报,妳联络得到褚经理吗?”
握住话筒,姜满红脑海空白一片。这一发布,会造成多大的影响?若只是小火灾能自行扑灭,没人希望这个消息传出去,造成无谓的影响。但,若是无法控制呢?
隐瞒和承认,向来是公关难解的课题。经理不在,公关部只剩她了……
她不能拿客户的安全来赌!她强抑心慌,镇定开口──
“现在公关部由我全权作主。立刻进行逃生方案C,通知各单位即刻动作,将所有客人集中到一楼大厅,任何一间住房都不能遗漏,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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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到消息时,简牧原在公司外头,是俞伊用手机通知他。
他傻住了。向来面临突发状况都能应对得完美无缺的他,竟怔在原地,无法动弹,直到俞伊紧张的叫唤传来,这才回神。
“有没有人受伤?”他急问。
“黑木常务没事,听说疏散得宜,没人伤亡。”
紧悬的心落着了地,简牧原才发现他的背已被冷汗浸湿,他怕极,怕就这样永远失去她。
他一路飞车,即使知道她平安,他还是害怕,必须亲眼看到她没事才能放心。
当他赶到乐活,外头已停满电视台的SNG车。
“没事的请不要靠近,谢谢──”出入口受到控管,大批的记者被挡在外头,会馆的服务人员努力维持秩序。
“请问现在状况如何?什么时候可以采访?”记者不停追问。
“等我们安排好会馆的客人,公关会出来跟各位说明,请稍候。”服务人员不断道歉。
简牧原穿越围观人群上前,向其中一名服务人员开口:“我是东凌的简牧原,我们的常务在里面,可以让我进去吗?”虽是礼貌征询,他的态度却是强悍不容推拒。
“当然可以。”那人急忙拉开围线让他进入。
一进会馆,大厅里挤了许多人,或坐或站,充斥着七嘴八舌的嗡嗡声。
简牧原四下搜寻,好不容易才在柜台发现她的身影──
她的脸色有些苍白,脸上挂着安抚人心的笑,正在帮面前的一对老夫妇处理事情。同时,另一边又有人跟她求救,她没因此手忙脚乱,先找来另一位小姐接手老夫妇,道歉后离开,到了另一边,是个暴跳如雷的中年男子,她仍有礼倾听,不停地鞠躬致歉,没因对方恶劣的态度而面露任何不愉之色。
原本想朝她走近的脚步顿住了,他明白,这是她的战场,任他再担心、再想帮忙,他都不能插手。他若过去,非但没有任何助益,反而是打扰她,让她分神。
她是专业的公关,他相信她能做得到。
简牧原敛回目光,强迫自己抑下想保护她的念头。他不能输她,他也有自己的职责。将浮乱的心定下,他开始寻找黑木常务的踪迹,找到后,立刻过去。
“黑木常务,您没事吧?”
“没事、没事。”一见是他,黑木像见到了亲人,叽哩呱啦地嚷:“吓死我了,这还是我第一次遇到饭店火灾,听说是客人的小孩玩火引起的,还用棉被闷,以为这样就不会被发现,实在有够不懂事,他们的父母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居然放心把小孩丢在房里!”
简牧原耐心听着,趁他换气时开口。“常务,我先送您到别的饭店。”
“不用了。”没想到黑木摇摇头。“刚刚会馆的人有问我要不要转到其他饭店,说费用他们会负担,我拒绝了,因为我住五楼又没什么影响。”
这是对东凌的特殊待遇,还是会馆里的客人都一视同仁?简牧原暗地思忖。“您不担心安全问题?”
“火都灭了,怕什么?而且他们的危机处理速度够快,也以服务顾客为导向,我还满满意这间会馆的。”黑木呵呵笑。“我今晚本来还打算尝尝他们的中菜,不过看样子他们今天餐厅应该不会开了,我想去士林夜市逛逛,听说在这附近。”
听到她被夸奖,简牧原浮现淡淡的微笑。“没问题,我的车停在外面,因为不能靠近,要走一段路。”
“不用了,我可以自己搭计程车去,『士林夜市』和『乐活』这两个中文我会说,放心!”黑木挥挥手,径自朝外头走去。“你去忙你的事吧,别担心我。”
目送他离去,简牧原莞尔,黑木常务的率性,他见识到了,但主管不在意,不代表他就可以不闻不问。他必须了解详细状况,回报给总裁。
他没立刻离开,反而到柜台前排队,还特地挑了离她最远的队伍。
“许太太,造成困扰真的很抱歉,请问您要继续住下来,还是要由我们为您转到其他饭店?当然,您不需再自行付费,您今天的住房费用我们也会退还给您。”
“真的不好意思,请这边走,我们会有专车送您到饭店,这张是我们的折价券,希望下次还能有机会为您服务。”
“感谢您愿意继续给我们机会,因为您的房间在八楼,可能会闻到一些烟味,让我们为您更换房间好吗?”
等候时,他听到四周处理的应答。
乐活以客户需求为主要考量,让人感受到诚挚与关怀。有大半的客人都选择留下,即使少数要求离开的客户,脸上也都带着满意的笑容。
轮到他时,他没表明身分,对方依然有问必答,和刚刚黑木常务告诉他的差不多。因抢救迅速,火势没蔓延,只烧掉一间套房。其实大部分的客户都已获得解决,许多人都是基于好奇留在大厅观看。
询问完后,他走到一旁拨手机向总裁报告,通话时,他看到她走出会馆。
他透过落地窗往外看去,视线追寻着她,立刻看见她被记者群包围。虽听不到声音,但她从容不迫的神采,正傲然宣示着,她可以,她掌控得了,这是她的能力。
简牧原眼中满是温柔,着迷地望着她,将她这美丽的模样,深深镌入脑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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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满红不知道时间是怎么过的,她只是不停地忙、不停地忙,忙着指挥调度,忙着联络其他饭店支援,忙着道歉,忙着与媒体周旋。
她没有太多时间思考,只要问题一浮现,她就必须即刻解决它。
即使会馆已恢复平静,她仍在忙,忙着一一拨电话给顾客,关怀他们的状况,还有和各家媒体确认后续的报导。公关部剩下她、小李和一个客房服务部的同事正在处理善后,其他人已陆续离开。
“小姜。”门一推开,拉着登机箱的褚君堂快步走了进来。“报告状况。”
“褚经理你回来了!”一见是他,小李拍手欢呼,疲惫的脸上满是笑容。
而姜满红眨着眼,一时之间无法反应。她才发现,现在已经十二点多了,经理都从上海回到台北。她撑过来了吗?她真的撑过来了?
她不敢松懈,有条不紊地详细说明事发经过,以及她处理的方式,然后忐忑地等着他的批评。她尽力了,她没遇过这种状况,只能凭着直觉和累积的经验处理,她真的尽力了。
褚君堂微笑,在她的肩膀按了下。“我想,以后我可以放心出差了。”
任职公关四年多,这是她听过最棒、最棒的称赞。不安化为激动,姜满红咬唇,把澎湃的喜悦强抑而下。
“够了,都下班吧!”装作没看到她的表情,褚君堂双手用力一拍。“顾客都睡了,媒体也休息了,留这么晚你们要联络谁?快、快、快,明天再来奋战!”
“小姜,妳今天表现真的很好。”临走前,小李对她竖起大拇指。
“谢谢。”姜满红回以一笑,目送他和另一位同事一起离开。
“快走了,还蘑菇什么?”褚君堂站在门边催促。“没公车了,我委屈点让妳搭便车。”
真是的,满腔感动都化为乌有。姜满红皱鼻,而后扬起了唇。也就是因为这样,得来的赞美也更显得更加珍贵,不是吗?
“我好了,走吧。”
褚君堂的车停在地下室,当车子开出会馆,绕过街角,那辆停在街灯下的车子攫住了她的视线──
路旁的停车格几乎都空了,只有他的车,还停在那儿,车内亮着灯。
“停车!”她急喊。
褚君堂只一瞥,立即明白状况。“还隔那么远停什么车?”他笑哼了声,把车缓缓地开到那辆车后头。
车一停下,姜满红急到连道别都来不及说,直接开门下车。
一直等着她的简牧原已从后视镜发现有来车接近,她一下车,后方的车里亮起了灯,褚君堂挑眉对他挥了挥手,然后熄灯驶离。
简牧原感激一笑,赶紧探身为她将前座的门打开。
走到车旁,姜满红停住脚步,扶着车门,心情激动得难以自己。他就这样一直等着?他等了多久?
“上车好吗?我送妳回去。”他温柔问道,就像前几次来接她一样。
她没办法回答,因为她只要一发声,哽咽就会逸出喉头。
这一次,她没有拒绝。她静静地坐上车,系上安全带。
深夜的街道车子很少,一路上,车速平稳前进,窗外的街灯,炫成一片光。
他没开口,她也就没说话。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直到此时,抑压的恐惧才浮上心头,交握的指掌开始发起颤来。
她好怕,会馆的名声全系在她身上,如果做错了,她会将大家好不容易打响的名号整个毁掉。她做对了不是吗?为何她还是这么怕?
她好想要有人能拥住她,告诉她,他能分担她的恐惧。但……有谁?她身边没有这样的人,当初她需要他时,他已选择让她自己承担了……她咬唇强忍,手却颤抖得更厉害。
简牧原发现了,他紧抿着唇,抑着想握住她手的冲动,踩下油门,加快了前进的速度。不多时,车子已停在她家楼下。
“谢谢。”她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低声道谢的嗓音有点哑。
“我送妳上去。”没等她回复,他径自开门下车。
她顿了下,却没有足够的力气开口,她所有的意志,全用来忍住眼泪,她怕只要稍一松懈,泪水就会夺眶而出。她深吸口气,将表情抑得平板,下车掏出钥匙打开大门。
简牧原随她一起坐电梯上楼,两人之间依然沈默。抵达她住的楼层,踏出电梯,他看着她打开门。
“晚安。”
匆匆丢下这两个字,她想赶紧逃进屋里,却有双臂膀,从后环住了她。
他的手臂收得很紧很紧,像只要稍一放开,她就会消失了一般,贴在她背后的心跳,跳得跟她一样快。
“满红……满红……”他不停地低喃她的名字,彷佛这么做,才能确定她的存在。他的恐惧,他的担虑,他的爱,全都表露无遗,丝毫不加掩饰。
强忍的泪,整个溃堤。姜满红用力咬唇,她压住了声音,却停不了不断落下的泪。为什么?她要的不多,只是这样的拥抱,为什么他那时给不了她?
良久,她哽咽开口。
“在医院时,我一直在等,等你握握我的手,或说句话,什么都好,我一直在等。”她闭上眼,埋了多年的痛,第一次深掘而出。
她语里的哀伤,拧着他的心。
“对不起……”他的声音因深浓的懊悔变得嘶哑。“我那时太年轻,不懂得如何面对自己,更……没办法面对妳。”当时的他被自己的心思吓到了,满腔的愧疚让他选择了逃避,他竟无能到连拥抱都给不起……
她凄恻一笑,任由泪滑落脸庞。
年轻?是呵,这两个字害得他们多重?他们太年轻,还来不及体会爱的深度,就被责任毁去所有的感觉,受到重压的爱情,无法蜕变为璀璨钻石,就化为一堆灰烬,只余赤果果的现实,让他们憧憬的爱情变得如此丑恶。
“现在说这些已经没有用了,都过去了。”太晚了,人事已非,他们都不是当年的彼此了。
“没有过去!妳还在,我也还在,我们还有未来!”简牧原低咆,不让她就这么逃开自己的心。“我们可以从头开始,现在的我已经有足够的能力保护妳。”
“我不需要你保护。”她强迫自己说出违心之论。依赖会换来伤害,当爱变了质,原本的甜蜜都成了伤人最深的利器,她已经没有当年的勇气了。
“但我需要妳!听到乐活出事,我怕到无法思考,我根本没办法想象失去妳的世界有多恐怖……”那种无能为力,几乎将他心肺撕裂。“满红,我真的很需要妳……”
他的倾诉,已快将她的坚持击得溃不成军。姜满红用力握拳,将指甲刺进掌肉里。她仰首,把眼泪和心软一并吞咽而下。
“这些话,你去跟你的俞伊说吧。”他已经有了别人,甜美大方,没必要缠着别扭的她。
简牧原没想到那时的意气用事,竟会让她误会至今。“她是我的助理,我跟她之间只有上司和下属的关系。”他急忙解释。“我身边没有人。”
“喔?是吗?”姜满红讥诮笑道。他撇得越干净,她的心就越痛,那枚戒指说明他有亲密对象,他怎能说得这么真诚?“『她是我的前妻,我和她已经没有关系』,说不定你也是跟别人这样介绍我。”她将他的手拉开,就要进屋。
“满红!”他喊住她,她的固执让他想握住她的肩膀狠狠摇晃。“妳认识我多久?我骗过妳吗?”
她脚步一顿,强迫自己别去听他话里的真挚。“但我不认识这八年之间的你。”她头也不回地迈步,将她的心连同门扉一起无情关上。
简牧原双手紧握成拳,颓丧地以额抵着门。他好后悔!当初的他,若是多些勇气,是不是就不会伤她如此之深?如果时间给了他们从容,是不是就不会走到这一步?他们可以慢慢体会爱情的美好,而不是被猝不及防的压力击溃。
闭起眼,他深吸口气,厘清凌乱的思绪。其实,他该高兴,她在意俞伊,表示她真的爱他……突来的念头窜过脑海,他倏地睁开眼。
在意和嫉妒是划上等号的,或许……这不是危机,而是一个可以利用的转机?一思及此,他的心就因希望而激狂了起来。
如果真诚告解没有用,他会采用其他方式。即使耍心机,他也不管,只要能挽回她,他什么都愿意试。
他不会就这么放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