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才几岁?一个大学生照顾自己都成问题了,哪还有办法再多照顾个拖油瓶?我是她名义上的父亲,如果就这样把咏初丢给你,别人会怎么说我?”大舅舅胀红了脸,完全忘了他只要看到她,眉间都会不自觉地皱起。
“而且和咏初有血缘关系的事我们,我们当然有权利带走她!”小舅舅也在旁边附和,像他们争的是一件人人都想要的宝物。
她好怕,怕自己没办法留在这个家,怕哥哥嫌她麻烦,会干脆将她还给了舅舅。她不要跟舅舅回去,她不要一直被那种同情中又带有鄙视的眼神包围,别把她丢给他们,拜托……
她想开口,喉咙却整个锁紧,她急到全身冰冷,但即使用尽力气,她还是挤不出任何声音——
“咏初?咏初,起来了。”耳畔传来的温醇低唤,将她从恶梦中拉回。
望着那张比梦中更增添了成熟气息的俊荣,单咏初虚弱地眨了眨眼,乍醒的浑沌让她有点分不清现实与梦境,只能无能为力的任由恐慌感网罗住她,逼得她的心狂跳,冷得她好想蜷抱成一团。
“还很不舒服吗?”薛仕恺在她床畔坐下,手抚上她的额,总是冷静从容的黑眸透露有关怀。
大掌的触感凉凉的,却让冷得几乎发颤的她感觉温暖,漂浮无依的心神总算定位,她想起来了,她生病了,发着高烧,而梦中的场景,已经是七年前的事了。
“我……”一开口,喉咙就有如刀割,她本能地吞咽口水想舒缓不适,结果这小小的动作却让她痛到五官皱成一团。
这下子,因发烧昏睡而短暂遗忘的记忆全都回来了,她不但在床上躺了两天,还扁桃腺发炎,连吞口水都让她痛不欲生。
“别说话。”扶她坐起,薛仕恺先送上冰凉的运动饮料让她缓和疼痛,再递来药和水喂她吞下。
单咏初听话地把所有东西都喝完后,躺回床上仍然觉得好冷,连忙用棉被将自己紧紧裹住。
“还在发烧。”见状薛仕恺轻叹,眼里满是担虑和责怪。“为什么不跟我说?我可以跟部队请假早点回来。”
虽然目前在服役,但退伍在即的他,调一下假根本不是难事,结果她却选择隐匿不报,昨天放假一回到家就看到她病恹恹地躺在床上,差点没被他挖起来痛骂一顿。
“前天没这么严重,而且我又去看医生。”梦境中的无助还残留心头,她贪恋地看着那张已多日未见的俊容,提醒自己他就在身边,好将那抹慌乱给安抚下来。
和梦里不同,现实中,是哥哥用有礼又坚定的态度婉拒了两位舅舅的好意,而她,不知哪来的勇气,竟也跟着开口-
“大舅舅,你答应过我妈妈会让我选择我自己要过的生活。”
那时母亲将她过继给大舅舅时,要大舅舅允下的承诺。那时小小年纪的她并不懂得妈妈为何这样要求,直到那一刻,她才明白——真正的父亲已不能再控制她,名义上的父亲也没有权利左右她,她是属于自己的,母亲已预先为她铺好了退路。
两位舅舅不知是被说服了或是本就意志不坚,最后终于答应让她留在薛家。
曾经勇敢为自己奋战的她,最近,却会忍不住希望自己当时没说过那段话,如果不是有人提醒,她不会发现自己依赖哥哥依赖得那么深。
扮哥对她很好,但并不是那种令人窒息的无微不至,而是将她融进他的生活,让孤寂永远都近不了她的身。
在还没考上大学前,她就提前体验到大学生活的快乐:哥哥班上的出游、联谊、毕业旅行,她每样都跟到;当她十八岁生日时,第一次被他带到夜店,她才知道有时候他晚归不全然是因为待在研究室赶论文。
他教她玩、教她喝酒,同时也教会她学会如何保护自己,但带她尽情玩乐的他,一严厉起来比魔鬼还可怕,盯着她做好公平分摊的家事、鞭策她的功课,让她一路顺利地当上他的同校学妹。
他们的世界紧密地接在一起,这一切,她都接受得理所当然,知道被人当头棒喝,再回头去看,才发现那根本就是她蚕食鲸吞了他的生活,他仍让她保有自己的朋友、自己的圈子,而他,却是连和女朋友约会都带着她。
瞥见枕头旁的闹钟,上面指着凌晨两点,单咏初好愧疚。明明打定主意不再麻烦哥哥的,却让他难得放假回来还无法好好休息。
“你去睡啦,我自己调闹钟起来吃药就好了。”退烧药四小时要吃一次,没必要把他也拖累下去。
“我本来就打算熬夜了,举手之劳。”对上她不解的眼,他解释:“司法特考再两个月就要到了,现在还不开始努力,难道打算明年再来一次?”
准备考试是真,但还不到如火如荼的阶段。怕她挂念要吃药而不敢睡得太熟,有怕她睡得太沉睡过了头,与其担虑这,倒不如由他负责,不过这些并没有告诉她的必要。
靶动冲击着心口,单咏初咬唇,忍着那股想哭的情绪。他需不需要熬夜,她比任何人还清楚,平常已有准备且实力坚强的他,就算考试近在眼前也不用临时抱佛脚,他是怕她内疚才找了这个借口。
而她,刚刚还想着要独立的她,竟眷恋着这样被疼惜的感觉,那种安全感让她好想好想就这么沉在里头。
今晚的状况其实比昨晚严重许多,但昨晚少了他在身边,被孤寂包围的她脆弱又无助,几乎被病魔打垮,她昏昏睡睡,觉得黑夜漫长得永无止尽。而今晚,鼻塞喉痛到她难以呼吸,她的心里却觉得很舒坦,因为她知道他就在隔壁,守着她,保护着她,她什么也不用怕。
怎么办?要是有一天哥哥不在她身边了怎么办?热潮倏地涌上,她赶紧闭眼,不敢让他看见。
她好自私,明知自己对哥哥已造成了负担,但却又不愿放弃。她已经毁了他的学生生活,难道她哟啊他连璀璨的未来也一起赔在她身上吗?一思及此,她的心整个拧痛。
以为她想睡了,薛仕恺为她将灯关上,当他准备离去时,他听到干哑的声音传来。
“……哥,你和宛铃姊分手时因为我的关系吗?”
谁?薛仕恺怔了会儿,才会意过来她在问什么。
“你现在问这个会不会太迟了?”不能怪他无情,他和前女友分手都一年多了,哪想得到会突然从咏初口中听到这个名字?
单咏初不语,只是看着他,连她自己也分不清心头波动的情绪是什么。
前几天,她在路上遇到哥哥的前女友,她没认出,还是对方喊住她的。听到她说哥哥并没有再叫女朋友时,宛铃姊讥诮扬笑。
“他的生命里真的在乎过任何人吗?他太理智、太冷血,希望这道理你永远都不会体会到。”说着那些话时,宛铃姊若有深意地睨了她一眼。
那一眼,像刺梗在心头,忽略不了,也拿不掉。
她知道她会这么在意,有绝大部分是对哥哥的愧歉,却有一小部分,像是不安,又像是惶然,让她想去探究,明知就算真如她所言,哥哥也不可能会直承无讳,但她就是想问,仿佛这样就能将那根刺拔除似的。
那双莹澈的眸子穿透黑暗锁着他的眼,因极欲求解闪动灿光,让薛仕恺没办法避重就轻地带过。安抚的回答会伤了她,他知道。
他从没想过会和前女友天长地久,在他入伍没多久,他们就分手了。原因有很多,当然,咏初也是争吵点之一,她抱怨他太保护咏初,把他们相处的时间都占走了,但这并不是主要因素。
“不是,和你没关系。”他笔直回视,平静的语调虽然轻松,却认真得让人不容怀疑。“她嫌我太刻板,把未来规划得按部就班,不肯为她改变进度,加上我要服兵役,她不想等,我们就分手了。”
“但……这没什么不好啊。”单咏初忍不住为他叫屈。那是因为哥哥懂得未雨绸缪,别人看似一帆风顺的道路,是他用努力和深思熟虑换来的,宛铃姊怎会认为这是缺点,还因此跟他分手?
“或许是她比较喜欢精彩刺激的生活吧。”薛仕恺耸肩,听出她接受了他的说词,她随即用轻快取代了严肃。“吃药应该会想睡吧?你确定你刚刚真的有吃下去?”他还故意挑眉睨她。
“好,我睡。”单咏初轻笑,闭眼之前不忘补上:“就算熬夜也不可能熬通宵,六点那次的药我自己会吃,你别理我了。”
薛仕恺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带上房门离开。
拥住棉被,单咏初轻吁了口气。有了他的回答,这些日子惶惑不安的心定下了许多,加上药效发作,睡意整个袭来,她先调好闹钟,才放任自己沉入梦乡。
不多时,原本用棉被裹得紧紧的她,因为退烧开始发热冒汗,先是脚踢开了棉被,仍热得受不了,身子一翻,整个人滚出了棉被的怀抱,连睡意下褶都掀起,露出小肚肚,稍感清凉后,几乎快被热醒的她才又沉沉睡去。
饼了一会儿,房门悄声开启,怕惊醒她,薛仕恺只点亮壁上的小夜灯,看到预料中睡到天翻地覆的模样,他好气又好笑。
还说要自己起来呢,要是放任她这样睡上四小时,醒来时病情不更加重才叫奇迹。嘀咕只能放在心里,薛仕恺先帮她把棉被盖上,再用带来的温热毛巾开始为她拭汗。
轻柔的抹过她的脸,看着那一天比一天更加姣美的面容,他勾起疼惜的笑。他懂得她的顾虑,她怕自己成了他的负担,绊住了他的未来。
但她从不知道,若没有她,他也不会是现在的薛仕恺。从决定人生的方向,到丧父之痛时给他力量,她的存在一直是他激励自己向前的原动力。
那时,要不是她握住了他的手,把心如死灰的他拉了回来,他极有可能会就此困在迷障里,被打击得一蹶不振。
她竟还觉得自己是对他有害的?薛仕恺挑起一眉。看来他该再好好地磨磨她的自信,让她再也不敢动这种奇怪的念头。
发现她的颈际也全是汗,他让她侧过脸,为她拂去汗湿的发,细心地往下擦拭,避免她再度着凉的可能。
擦得专心,没注意到她的衣扣不知何时已挣开了,发现她的肩头露出来时,他直觉就要帮她将衣服拉拢,但熟睡中的她却选在此时翻身,变成侧躺面对着他——
原本松敞的衣襟因她的举动被拉得更开,方才他拂开的发丝落到了背后,那片美景再无遮掩,橘黄灯光映照着她细腻优雅的颈肩,完美的锁骨,还有……
意识到自己的视线竟往不该看的地方掠去,他心一震,赶紧别开目光,匆忙地帮她拉好衣服,再将棉被覆到她下颔处。
靶觉全身燥热,薛仕恺咬牙,很想揍自己一拳。搞什么?他是禁欲太久了是不是?竟连帮自己妹妹擦汗都擦到心猿意马,禽兽啊他?!
把毛巾反折,他顶起眼镜,用力地抹脸,让已凉的毛巾为汗颜的自己降温。再拿下时,他已恢复冷静,想到她的扣子还没扣上,他不禁苦笑。
不了,等她醒来她再自己处理吧,虽然他对他的自制力很有信心,但他可不想……
自制力?这个字眼让他一顿,随即懊恼暗咒。对妹妹用什么自制力啊?他连邪念都不该有!
他真的该找个女朋友了。他扒过额发,心里下了决定。
不过现在还不行,等他退伍、考上检察官再考虑。更何况,要找到一个也会和他一样疼爱咏初的对象,更是急不得。
望着那依然睡得香甜的脸,再多的郁闷都已褪去,只余温柔。须臾,他按掉闹钟,起身关上小夜灯,退出了房间,门悄然关上。
她并不晓得,在她毫不知情的时候,他又为她付出了什么,她只是在他的呵护下,睡得很熟、睡得很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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毫无意外,退伍后,薛仕恺顺利考上检察官,新官上任的他每天早出晚归,忙碌不已。
单咏初见到他的时间比他当兵时更少,有时候临睡前他还没回来,早上起床时他已出门,但即使可能好几天都说不到一句话,她依然不曾觉得自己被冷落,MSN丢来的离线讯息、冰箱上的纸条,再怎么忙也不忘关心她。
薛仕恺花了半年的时间将前人丢下的烂摊子全都处理好,虽然还是忙,但已比之前好太多了,偶尔还能回家吃晚饭。
当她正欣喜于可以不用再过着每天都见不到他的日子时,他却约她吃饭,说要介绍一个人让她认识。
这种事之前遇过几次,她已经很有经验——他交了女朋友,想让她过目。
以往,她会开心赴约,迫不及待地想看看能让哥哥动心的是什么样的女孩,但这一次,她却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心里的感觉。
是因为哥哥已经太久没有好好待在家,而她太期待,所以当知道爱情会再瓜分掉他仅有的时间时,她觉得失落了吗?还是梗芥仍在心里,她怕自己的存在会再次破坏了哥哥的姻缘,所以不安了?
她还是去了,和那位大方美丽的书记官相谈甚欢,笑言要哥哥好好把握人家,然后,在他还没来得及再约她第二次同行时,她抢先说出她交了一个男朋友。
什么时候的事?那时MSN里的他,不知道是忙还是什么原因,这句话隔了会儿才跳出来。
前几天,学长问我要不要跟他交往,所以就……我觉得他人还不错,你想和他见面聊聊吗?第一次交男朋友,她很希望能获得他的认同。
OK,我们再约,在我评鉴过他之前,你先别陷得太快。这段话,又是隔了会儿才传来。
报备完,她不觉得松了口气,反而是胸口那片莫名的窒塞感愈渐扩大,不管她再怎么深呼吸也无法释去,但她可以忽视。
一切都那么刚好,哥交了女朋友,学长向她告白,这么一来,哥哥就不用因为怕她落单,连约会都要带着她,他可以尽情地和女朋友享受两人世界;而她,也可以体会谈恋爱的感觉,就算哥哥没空陪她也无所谓,她不要再像以前一样,傻傻地跟着去吃喝玩乐,却害得哥哥和女朋友分手都不自觉。
有了男朋友后,她的生活被课业和约会填满,爽朗爱玩的学长几乎每天都约她出去。由于她和哥哥都忙,两人见面的时间还是那么少,但之前不觉得寂寞的她,现在多了学长的陪伴,却反而觉得寂寞了。
玩得约快乐,她的心口越空,即使和学长约会时笑得开心、玩得很晚才回家,仍有股空虚占据心头,不管她再怎么用满档的约会都填补不了。
这些她不敢跟哥哥说,在他偶尔问要不要和他们一起去看电影时,她会说她刚好要约会,为了不让精明的他抓包,即使原本没约,她也会特地约了学长,这样她就不算说谎。
是因为习惯吗?因为学长不是她习惯的人,所以她还需要适应?她越努力想让自己开心投入,却怎么也阻止不了那片低潮将她笼罩。
明明身旁有人,寂寞仍啃蚀着她,让她觉得自己好孤单。睡觉时她会不自觉地紧紧缩成一团,好似这样才能守护好自己的心,不让它被空虚整个吞噬。
虽然学长没有发现她的不快乐,但她对学长仍觉得愧疚,所以当学长吻上她时,她没有避开。
那一刻,漫长得好像永无止尽,光是压抑将学长推开的冲动已费尽她所有的心力,她根本无暇去感觉其他,当学长结束时,她只觉得解月兑,同时也在他脸上看到受伤的神情。
怎能不受伤?她僵得跟木头一样,连要推说是紧张都太牵强,若是真正喜欢对方的话,不会有那种反应。
从那时候,她和学长的关系有些变了,原本对她温柔体贴的他,开始会要求她帮他做一些事,跑腿、打报告、买东西,言谈中也会带酸地说她这个女朋友有跟没有一样。
这些她都默默承受,因为学长每每在讽刺之后,都会露出那种恼怒夹杂内疚的表情,其实分手对两人都好,但学长却仍抱着一丝希望,他是真的喜欢她,只是越不肯放手,那种不甘就越重。
一方面觉得亏欠,一方面都是些她做得到的杂事,她也就这么拖着,只要他别再吻她,她愿意用帮他做事来尽到自己身为女朋友的职责。
但她怎么也没想到,竟会因为这样被抓到警察局。
“小姐,你知道在网络上贩卖这种书籍是违法的吗?请你跟我们走一趟。”
学长说他有些二手书放在网络上卖,因为对方约面交的时间他刚好有课,所以请她帮忙。她准时赴约,对方却突然亮出证件。
她整个人傻住,在警方指示下打开手中提袋,发现学长交给她的那一袋东西竟是漫画,她的脑袋更是一片空白。
她吓坏了,被带到警察局,即使握紧手也抑不住颤抖,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也不知道学长为什么要让她去面交这种东西,她只想离开,赶快离开!
“只要你好好配合调查,坦承无讳,通常检察官都会判缓起诉处分,侦察庭结束就可以走了,时效一过没有再犯,就不会留下任何前科记录。”
那些话流进了耳里,从进来后一直茫然呆坐的她第一次有了反应。“结束……就可以走了吗?”
“做个笔录、开侦察庭,这种小案件两、三小时就OK了,很快啦!但如果你否认,我要调数据啊什么的,会拖多久我就不晓得,警方有权利拘留你二十四小时喔!”看出她的恐惧,就算是劝诱,警方也说得很有技巧。“你那个账户看起来不像是职业卖家,只要态度好一点,通常检察官都不会太刁难。”
她要回家,要是在这里待到过夜绝对瞒不了哥哥的……想到那个她一直回避不想的人,她的泪几乎夺眶而出。
没事的、没事的,哥哥不会知道,只要她好好配合,她不会有前科,他也不会知道她曾被抓到警察局。警方的话像迷雾中的一抹光明,引诱着无所依从的她不由自主地跟着走。
“书是不是你的?帐号是不是你的?为什么有这些书?有没有其它共犯?”做笔录时,警察问。
“是,是,买的,没有。”面对连串问题,她神色木然地答,因紧握而被指甲掐出痕迹的手正微微发痛。
她不是在为学长顶罪,她只想将这一切结束,是她的就是她的吧,反正不会有前科记录,她就自己熬过去吧。
虽然有股微弱的声音在心里喊着这么做并不对,但她只能把自己封闭起来,什么都不去想,依着对方的暗示配合认罪,好让自己能赶快摆月兑这一切。
“你要不要联络家人?”等待移动地检署前,警察问她。
“不用,不用,谢谢。”神色苍白的她瑟缩了下,平板低语。
她连校规都不曾违反过,却突然被控妨害风化,这意味吓坏了她,当警察亮出证件时,她第一个浮现脑海的人就是哥哥,恨不得他就在身旁,可以让她依靠,安抚她的脆弱和恐慌。
但被带到警局之后,一切变得那么真实,她却只想永远地瞒住他,就算心被无助侵蚀,她也不想让他知道。
只要熬过就好了,等判决过后她就可以回家了,没必要让哥哥知道她的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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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方口中的很快,让她从下午等到晚上,除了不断地自我安抚,她只能强迫自己放空,不然那些被她漠视的巨大恐惧会整个反扑,让她无法招架。
漫长的等待让人备受煎熬,可是当她被带到地检署时,她才发现,原来真正的恶梦从现在才开始。
一踏进侦察庭,几乎已经被遗忘的记忆被猛然揭起,类似的氛围,类似的场景,仿佛只要一抬头,父亲那隐藏在笑容里的阴狠双眼就在前方直勾勾地瞪着她。
不同的是,曾经害她夜夜恶梦的罪人早已不知去向,如今在她眼前的,是她现在最最不想看见的人——薛仕恺竟是审理这桩案件的检察官。
最先涌上的是猛烈的羞愧,她不想让他知道,结果老天爷却用这么残酷的方式逼她面对,但随之而起的慌乱与恐惧立即将那份羞愧淹没。
她不管了,丢脸也无所谓了,她好怕好怕,好怕那已离她远去的梦魇会再次出现,她需要支撑,否则她会崩溃……
单咏初求救地朝他望去,却往进一双淡漠无情的眼,彻骨的冰寒在刹那间贯穿了她,也冻住了她的软弱。
那张面容是熟悉的,一直陪着她、引导着她,将她从伤害中一步步带离,然而穿着紫色法袍的他却是如此陌生,不带一丝感情的黑眸,恍若从来没见过她,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像她只不过是他审理无数的诸多犯罪者之一。
是梦吧?从她被抓,到这一切,全是梦吧?她想从恶梦中月兑离,却绝望地发现这些全是再真实不过的事实,惊慌狠狠击中了她,她感到一阵晕眩。
“被告单咏初,涉嫌在拍卖网站贩卖猥亵画刊,触犯妨害风化——”此时,他开口了,总是带笑喊她名字的湿醇嗓音,如今正平铺直叙地念着她的罪状。
不,她不要让自己更难堪,绝不!傲气强撑着她让自己站得挺直,却抑不住那不受控制的冰冷和颤抖。
“你承认这帐号是你所有?”
“是。”尽避背在身后的双手因无措而绞得死紧,她仍迎视他。
他知道,他可以轻易看出她有没有说谎,他太会观察也太了解她了,但选择公事公办的他,能用这种私人理由驳斥她的谎言吗?
她以为他会因她的反抗露出些许的情绪,就算是愤怒都好,然而在镜片下的那片深邃仍是平静无波,焦距淡然地在警方送检的资料和她脸上来回。
“这些书籍是你贩卖的?”
他面无表情地翻开警方送来的漫画复印件要她确认,看着那一张张不堪入眼的画面,她的心口像被刀用力划开。
“是。”她僵硬点头,心同时也成了碎片。
她懂他的难处,她绝不会要他法外施恩,也不要他出言安慰,她只是需要一个眼神,一个熟悉又温暖的眼神就好,那会将她从地狱中带离,但他却选择冷眼看她自生自灭。
他又问了几个问题,她已没有办法再望向那双陌生的眼,她只是低着头,强忍着痛苦和恐惧,木然地回答那些在警局做笔录时已经答过的证词。
“等侦查结束,你会收到处分书,今天到此为止。”
终于,他停止对她的折磨,但她的心已被伤得千疮百孔。是对过往的恐惧?还是现在的伤害让她觉得难以承受?她分不清了,她只想离开,只想逃离这里。
薛仕恺动作很快,但当他换下法袍再出来时,空荡荡的地检署已不见她的人影。
“该死。”他低咒一声,快步往大门奔去。
避制出入的法警看到他,扬声招呼:“薛检察官,今天那么早走?”
薛仕恺连说句话的时间都没有,勉强扯了个笑,随即通过了出口。
那离开的动作太快,法警只来得及捕捉到一闪而逝的眸光,那疑似焦急的情绪,让法警疑惑地皱起眉。
焦急?法警抠抠额。
从新人阶段就此过人的沉稳压得一堆老鸟不敢整他的薛检察官?就连被烦人当庭攻击都面不改色的薛检察官?
法警嗤笑一声,决定是自己弄错了。
要看到薛检察官惊慌失措?等天地变色还比较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