芈鎏用树叶盖在脸上嗅秋天的味道,沉默不语。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拒绝裴如一,心里明明是爱着他的,也幻想过嫁给他之后的生活景象。可是,总有那么点不甘愿就这样被一个男人套牢。她是个自由散漫惯了的人,婚姻是她不敢轻易碰的,也曾经想要做个独身主义,但这个念头在遇见裴如一后早就烟消云散不知踪迹了。
“如一总算来了。”穆门松轻碰芈鎏的胳膊,她顺着他指引的方向凝眸远望。
“芈鎏、门松——”
凌乱的长发早修剪成了利落清爽的短发,发丝随着脚下的步伐飘动晃荡。阳光在立体分明的五官上像快乐的精灵一样跳跃着,之所以觉得连阳光都是快乐的,那是因为他的心境。身穿着二战时期英式长风衣的裴如一挥舞着一束粉红色的玫瑰以一片枫林里钻出,为了看清或为了被朝思暮想的人看见,他不由自主又加快了步伐。
“抱歉!等急了吧?”裴如一急促地呼吸。
“没有。托你迟到的福让我又发现了自然的另一种情趣。”芈鎏把梧桐树叶举到他眼前,“你看,秋天的颜色沉静内敛中蕴含着无穷的、蓄势待发的野性活力。即有如同宇宙一般的深邃,也有令人振奋的原始激情。闻到只属于秋天的味道了吗?”
听到她如同朗诵诗歌般的语言令裴如一想起了初次见面时,芈鎏对自己所说的“你的眼睛就像古井一样深邃,像冰凌一样锐冷;像宇宙一样……”这番话,他顿时忍俊不住喷出笑声。
“你这个人!一点情调都没有。”芈鎏睚眦着一个劲“嘿嘿”傻笑的裴如一。
他抓住她的手对着梧桐叶深嗅一口,“嗯,秋天烧树叶的味道。”她的目光足以将叶子点燃。裴如一把玫瑰花送给芈鎏,忽然说:“你该染头发了,发根有很长一截是黑色的。”
这个笨东西!穆门松急得频频向裴如一暗使眼色。净说一些无用的废话!
“是啊。”芈鎏潇洒的一甩长卷发,阳光像金粉一样在发丝上闪烁,“新书也快完结了,这个故事结束以后我也该换另一种面貌去寻找下本小说的灵感。染成什么颜色好呢?金色?棕色?酒红色?”她很喜欢炫的一头银发,但自己可没染成那种色的胆。
“本色。”裴如一严肃地盯着她看,“身体一好就迫不及待地要走?就这么不愿意嫁给我?对我没一点信心吗?”他眼中闪烁出受伤的神色。
“……”找不出拒绝他的理由,芈鎏只能沉默着玩树叶。难道非要她说出自己只是不愿意被婚姻的枷锁套住,她想畅情寄性在世间风光和小说世界中吗?
似乎是看出了她的顾虑,裴如一轻笑,“我知道你们这些搞文艺的人都是自由散漫的个性,常常会以为婚姻是爱情的坟墓,对吧?”
“我们之间是爱情吗?”芈鎏不甚确定地望向裴如一。
“怎么不是!”穆门松抢先说道,“如一每次一提起你的名字双眼都会放光!简直是比寻找到一抹奇葩异药还兴奋!”
“我们之间的感情比爱情还多一点,里面渗透了友情、爱情的和亲情,是致醇的一种爱。这样的回答你还满足吗?”
芈鎏深嗅着玫瑰花的芬芳,眼神游移,“有人说真正相爱的人是根本不可能结婚的,因为无法容忍彼此的感情趋于平淡。爱情是世界上最为复杂的东西,它和过日子完全是两码事。”
“这只是现今社会里一部分对爱情和婚姻怯懦的人的片面言论。”裴如一深沉地说,“就好像有个男人抱怨说在而今时代里找不到贤妻良母型的女人,而一个女人嘲笑说让他找一无脸蛋、二无身材,三无文化品味的三无女郎一样。大家对贤妻良母的理解都是片面的。做为男人首先应该做到身为男性的责职和义务,还有一个丈夫应有的本分才能够配得上外秀媚,内聪慧的女人为妻,而不是一昧的要求女性应本分。”他顿了顿,凝望着芈鎏垂下的两扇睫毛,轻声问道:“你觉得我配得上吗?”
“你当然是没话说!可是我又不是贤妻良母型的女人。”芈鎏的声调一路下滑,她太了解自己是个怎样的人了。说好听点叫性情中人,说难听点就是有点半吊子。
“贤妻良母型的女人法律规定了一定要做什么,不做什么才称得上吗?”裴如一扯唇淡笑。
“……”芈鎏为之语塞。心乱,脑子更乱,全都是裴如一低沉的嗓音和浑身好闻的自然体香惹的祸!为了不使他看见自己愈来愈红的脸,芈鎏干脆把脸埋进了花瓣里。
“我说——”穆门松清了清嗓子,着急地说:“我们俩是来这儿开辩论会的吗?”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闲着没事来讨论什么样的女人是贤妻良母玩?”他一边说着一边用膝盖碰了碰裴如一的腿。
“有件事很重要。”裴如一急忙从风衣口袋里掏出一张纸递给芈鎏,“这也是让我迟到的原因。”
“收据?”芈鎏细细看了一遍纸上的字,双眼湿润,“还是你比我想的周到,也比我更有心。”
“小辛所有的学杂费和生活费我都以隳的名义交给了他的班主任。只要他愿意继续深造,无论是研究生还是博士后,我都全额提供。先别急着谢我,是隳让我感动的。”
“隳?!”芈鎏诧愕地张大双瞳。
“对呀。上次我跟如一去花店要隳的地址才知道,原来花店本不需要什么工读生的,但隳不仅发给小辛很高的薪水还让他免费吃住在店里,只因为他体恤小辛是个从山村里走出来的穷孩子,隳尽自己的全力帮助他。”穆门松感慨着叹息,“没想到一只蝴喋竟会有这么美丽的心灵,跟我们这些自认为是万物之最的人类相比,我们反倒更加丑陋不堪,真是让人汗颜。”
说起隳来芈鎏的神色便黯淡了,“它们是人类的一面镜子,让我们看到了自己自私、残忍、无耻、贪婪的反面……”想起隳在蔷薇城堡中那一大段对人类行为的痛述,眼泪便再也隐忍不住的滚落,落在娇艳妩媚的花瓣上化作一滴滴带有温度的水珠陪衬。“也请让我为小辛尽一份力,可以吗?”
“当然可以!”裴如一不失时机地说,“你嫁给我以后我们俩一起来供他书多好啊!”
“去你的!”芈鎏笑嗔。
“哼哼哼哼——”裴如一双臂折胸扬起一道唇线,“你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
这小子该不是连续遭到失败又急又气,想要霸王硬上弓地逼芈鎏就范吧?“裴如一,你最好不要做违法的事,不然我才不会顾忌和你的手足情谊一定抓你去坐牢。”穆门松时刻不忘自己的警察身份。
“你就只能这样想我吗?”裴如一翻着白眼,“有件事我一直忘了说,”他一脸坏笑地看着芈鎏,“其实你父母跟我爸妈早就在私底下把我们撮合成对了!”
“骗鬼去吧。”芈鎏才不相信一直深爱自己的父母会做出这种事呢!连未来女婿长得是圆是扁都没看到就仅凭他家一家之言为自己私定姻缘?这怎么可能!
裴如一自信满满地掏出手机按下几组数字后交给芈鎏,“请——”他才不怕她不信呢,只希望芈鎏好好保护一下自己的心脏,免得受惊过度后劳累的还是他。
五分钟以后……
梧桐树下的空间似乎被什么无形的东西给劈开了,形成极其鲜明的对比。一半洋溢的是得意喜悦之气,一半却是颓丧忿懑之气。
芈鎏与父母的通话在她的“你们怎么可以这样!难道我是需要廉价处理的积压品吗”的咆哮声中结束,而且还是她的父母先挂的线,气得芈鎏又冲着手机“喂喂喂”了三十秒!必机后,她回头以杀人的目光射向裴如一得意的笑脸,忽然气冲斗牛的杀过来将花束砸到他怀里,咬牙挑眉说:“现在的婚姻自由自主,包办无效!花还给你,我不要!”
早就料到她会做这样的反应,不做好万全的准备他又岂敢出此下策!裴如一不紧不慢地又从口袋里模出一个信封交给芈鎏,“晚了,现在说什么都已经晚了。来不及了,没有转圜的余地。”这是他悄悄与芈家二老联合密谋的结果!
“什么东西?”穆门松好奇地凑过去,“靠!结婚请柬都发出来了?!这张是给我的呀。”裴如一这小子够绝!“下月十八我一定光临!”
“不算!不算!我没同意就不算!”怎么撕都撕不烂手中艳红烫金的请柬,于是气疯了的芈鎏干脆用牙咬。
然而裴如一长臂一伸,两指擒住她颞骨处的穴位迫使芈鎏的嘴闭合不上。“真的要逼我使出杀手锏吗?”他抽回请柬递给穆门松。
“有什么招尽避使出来好了,本姑娘奉陪到底!”原本是豪气甘云的壮语,无奈嘴巴活动起来不方便,豪语变成了含糊不清。
“那我就……”两人杀气腾腾地对视了几秒,裴如一忽而咧唇一笑,雪白的牙齿在艳阳下倏乎闪烁出纯粹的光彩。趁芈鎏尚处迷惑状态,他欺身而近,一手绕到她腰后猛一用力便将人牢牢困在了自己怀里。
“……”
嘴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压上她的,却因为太过陌生和紧张不甚牙齿相撞,直痛得二人频频抽气。
裴如一完全豁出去了,唇舌攻占住“阵地”之后才敢放开擒在芈鎏穴道上的手,转而扶上她乱动的小脑袋。他笨拙生涩的吻开始时令她感觉别扭,她在潜意识里对自己说“离开吧,再赏他一耳光”,然而全身的细胞都在抗命。在他灼热气息的围绕下,意识动摇了;骨头酥麻了;整个人渐渐屈服、软化了!
裴如一感觉到芈鎏浑身的肌肉已经没有那么僵硬了,有一只手甚至还攀爬上了自己的肩膀……两人不约而同合上双眼,意含交融在一起,感受着彼此激狂的心跳,忘记了所有!
良久——
欢呼声、喝彩声,口哨声响成一片,里面还挟杂着学生们用饭勺敲打餐具的震天响声。似乎吻了有半个世纪这么久的二人这才顿然想起自己站立的地方是公共场所,二人无意间为诸位莘莘学子们“表演”了一段惊美绝伦的真实戏剧。
“完蛋了!丢脸丢到这里来了!”芈鎏捂着滚烫的脸躲进裴如一怀里。已经预感到胜利在望的裴如一根本顾不上什么脸面,早乐开了花。有全校这么多师生做人证,他不怕芈鎏再拒绝自己的求婚。
“靠!”脸红绝对不亚于当事人的穆门松向裴如一竖起大拇指,以眼神说:真有你的,厉害!厉害!裴如一高扬下颌冲穆门松挑挑双眉,“少跟着倪烁那丫头学讲粗话,什么时候把她给拿下啊?我还等着要看哟!”
不、不会吧!这家伙是什么时候看出来自己对倪烁情有独钟的?自己一直掩示的很好呀?被抛了老底的穆门松不得不为裴如一精邃的观察力折服。“我服了你了!真看不出来,其实你才是恋爱里高手中的高手!”
某人得意的笑——他可是个不动心则已,一动心便惊人的绝世情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