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一走,林佑霁忽然将身子往后躺倒,靠在柔软的椅背上,他的目光不自觉地就瞟向了门外。
为什么就连那种专注认真的表情,也同样那么吸引人呢?
他叹了口气,开始为自己刚才一时烦躁而乱发脾气的行为深思。为什么会这样?在进门时,看到她和杜赋玮亲昵地在一起说话,他就很不高兴?
他们本来就是一对,不是吗?
他到底在气什么呢?
他将目光缓缓收回,最后,他猛地拉开右边的抽屉。那里面静静地平躺了一面相架。里头夹着的那张照片里,一个美丽动人、气质高雅的短发女子正冲他盈盈而笑。
“啪”的一声,他把相架翻了个儿,狠狠地甩上抽屉。
在林佑霁手底下做事真的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他简直就是个工作狂!十七楼表面上看起来,大家都很轻松,整个工作的氛围在外人眼里类似于是散漫的那一类。
这其实也是郁涵第一次到十七楼的印象。
然而事实上,她已经有三天没有按时下班了,杜赋玮为了赶那份调查报告,熬了个通宵,才勉强过了林佑霁挑剔的眼睛。
深夜十一点,她伸了个懒腰,转动一下僵硬的脖子,慢吞吞地关闭电脑。
收拾好打好的文件,她边打着哈欠,边替自己重新泡了杯咖啡——以前她从不喝这种苦叽叽的东西,现在为了提神,却把它当成了茶水。
望着昏暗的整层楼面,再回头看了眼透出灯光的总经理办公室。林佑霁还在里头!
她盯着那片亮光处好久,这才轻轻敲响那道门。
“进来!”
她推门进去,林佑霁抬头看了她一眼,露出些微惊讶的表情,“你还没走?”
她哂笑着扬眉,“你不是说一定要整理完这些文件才准下班吗?很可惜,你高估了我的工作效率!”她将手中的一叠资料放到他的桌上。
林佑霁怔怔地盯着她看了好一会。
“没什么事的话,我这就下班了!”她淡然地转身。
“等等!”他从椅子上跳了起来,绕到她面前,“要不要一起去吃宵夜?”
郁涵睨着眼看着他,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
“算是对勤奋员工的一点慰劳!”他笑着拉起她的胳膊,“别拒绝我,我饿了,就当你陪我吃。”
她淡淡一笑,笑容里有温柔的善意,“这也算是助理的工作吗?”
他们并没有去什么高级饭店,事实上出入那种场合,对于刚刚踏入社会的郁涵来说,还是很别扭的。她不想搞僵吃饭的气氛,那样只会使她对食物失去兴趣。
在这一点上,作为上流人士的林佑霁反而出奇地配合。
看着坐在对面的林佑霁,郁涵目光中渐渐透出柔意。
谁又想象得到,眼前这个坐在夜市上吃着蛋炒饭的俊朗男人,会是堂堂新宇集团董事长最疼爱的儿子?
她喝了口汤,突然感觉排骨有些油腻。
“怎么不吃了?我记得你应该很能吃的!”他看着她放下筷子,小脸紧皱在一起。
她摇了摇头,“没什么胃口,胃不是很舒服……”
“又胃疼了?”他有些担忧地问。
“没什么大不了,过一会就会好。也许是咖啡喝太多了!”她笑着掏出钱包,在他眼前晃了晃,“别跟我抢,上次你请的客,这次就算我回请你!”
最难得的是钱少,这顿饭她的荷包还承受得起。
她喜滋滋地站起身,却因为胃里陡然间一阵抽搐,痛得变了脸色。
“温郁涵!”他大叫一声,抱住她瘫软的身子。
“疼……好疼……”她痛苦地皱起眉头。
金属针管在刺入她皮下的一刹那,林佑霁明显地感到她身子在颤抖。
她曾经说过,她最怕打点滴!
这样虚弱的身子,居然还工作到这么晚,胃病不发作才叫奇怪。
值晚班的护士在挂完水后,一脸困意地打着哈欠走掉了,静悄悄的注射室内只剩下郁涵与林佑霁两个人。
疼痛在止痛药水注入后的两分钟内便神奇地发挥了功效,躺在病床上的郁涵渐渐有了生气。
周围的气氛静腻地弥漫着尴尬。
林佑霁火辣辣毫不遮掩的目光让她感觉自己的体温在不断上升,她舌忝了舌忝干涩的嘴唇,显得有些乏力。
“你别动!”他按住她,“医生刚才说挂这止疼药水会口渴,你等会儿,我去给你买瓶矿泉水!”
在他转身一瞬间,郁涵有种冲动,真想把他拉住,不让他离开,哪怕只有片刻!
短短的十分钟,她像是度过了漫长的几小时,瞪着管子里一滴滴落下的点滴,她眼睛直发酸,直到脚步声再次在走廊里响起。
“总经理!”接过那瓶带着冰珠的矿泉水,她忽然眼眶里一热,眼泪禁不住从眼角滑落。害怕让他看见她的眼泪,她将手背遮住自己的眼睛,却没想眼泪越流越多,再也无法止住。
“郁涵,你怎么了?”他握住她的手,感受到她双手的冰冷。
“没什么!”她坐了起来,一把抓住他的胸前的衣襟,将脸埋在他的胸前,“没什么,一会儿就好……我只是,只是害怕打针……”
只有她自己最清楚,她的心在不知不觉中沦陷。对于他的感觉,那么真实不可欺骗——她喜欢他,喜欢林佑霁,喜欢……
从不知道喜欢上一个人是这样的感觉,躺在他的怀里,鼻端嗅着他特有的淡淡烟草味,感觉心情是那么的舒畅。
她飞快地擦干眼泪,抬头看他,却陷入一对忧郁的眸子。
“郁涵……”他叹了口气,若有所觉地推开她,在床边的一张椅子上坐下,“你乖乖躺下睡会,等水挂完了,我再叫醒你!”
“总经理!”她的心因为失望而绞痛,一点也不亚于刚才的胃疼。
“睡吧!睡吧!”他低低地安慰她,却别开眼,不去看她。
那样的冷漠,一如办公室里的林佑霁!
再不是那个肯陪她坐在夜市上,吃着廉价的蛋炒饭,谈笑风生的林佑霁!他现在是……她的上司!
她哀伤地躺下,背转身子,不让他看出她的伤痛与失落!
林佑霁,他是林佑霁,新宇集团的顶梁柱,她一点都不了解他,居然也敢去喜欢上他!
怎么这么傻?
温郁涵!你是天底下最不自量力的大花痴!
林佑霁茫然地坐在椅子上,为自己不平静的心绪烦躁不已。这是怎么了,难道说自己真的变了吗?
可以这样吗?任其发展下去,会是个什么样的结果?
他如何对语夕交待?
语夕……
你又要什么时候才肯回来?
庆功宴在晚上七点准时举行,整个十一楼清场,被辟成一间不小的临时宴会厅。餐宴仍是采用最简便的自助式。
气氛十分活跃,连清扫大楼的大婶也被列入邀请名单,不过也许是怯场,真正到场参加宴会的低层员工并不多见,就连中层员工也是寥寥数人。
整个庆功宴,林佑霁全权交给郁涵策划指挥。这是郁涵加入新宇以来,第一次放手单独干的一件大事。虽然杜赋玮在她身边帮了许多忙,但是郁涵仍是忙得常常连吃饭的时间都忘记。
胃病于是又犯了两次,她都没在意,每次一疼起来,她都躲到楼梯间蜷缩着身子,等抽搐的疼痛过去。
可是,她再也没有在楼梯间遇到过林佑霁。
林佑霁对待她的态度,也回复到了上级对待下级该有的分寸上。
她叹了口气,夹了块酥心卷放在自己的盘子里,在大厅里响起悠扬的舞曲时,一个人偷偷躲到一盆绿色植物后面。
“刚刚收到语夕发来的短信……”语气中带着明快的兴奋,郁涵悄悄探出头看了一眼,很面生的一个男的,但是从他的衣着打扮上可以猜出,他是林佑霁今晚特意邀请的嘉宾之一。
是瑞丰建筑的人,也就是林佑霁的朋友!
她还记得林佑霁与朋友合伙开的建筑公司就是瑞丰!
既然如此,新宇这次为什么还找嘉禾建筑合作呢?直接找瑞丰不就是了吗?肥水干吗要落外人田呢?
她摇了摇头,表示不了解。
“哦,她都说了些什么?”站在他对面的人,郁涵认得,就是那次在停车场被林佑霁凶哭的女孩,叫常美嘉,听说是大股东的女儿,“风哥,很不公平耶,为什么我姐从来都不主动跟我联系,反而老是给你发短信?你老实说,你是不是也喜欢我姐,也想追她?”
“我?我哪有那个胆子啊!”齐风哈哈大笑,手里端着的红酒在透明的玻璃杯中晃出妖艳的光芒,“语夕那样的女子,也只有林佑霁那种死缠烂打的男人才追得到手,像我这样的公子,还舍不得为了一棵树放弃掉整座森林呢!”
听到“林佑霁”三个字的时候,郁涵的心犹如被锋利的刀刃划过。
语夕……那是谁?为什么和林佑霁有关?
他们……他们到底……
“风哥,报上说你昨天和那个女子歌唱大赛的总冠军去了大酒店,还被拍了照片呢。”
“你也信这个?哈哈,如果你眼神够好,应该看得到其实在我边上还站着个人——佑霁的图像被巧妙地处理掉了,结果只剩下半个肩膀……那帮狗仔队,真会断章取义。”齐风不动声色地搂住常美嘉的香肩,笑容更像个痞子,“怎么样,有没有兴趣,今晚我们也去趟大酒店?”
“去你的,风哥最爱耍嘴皮子了!有本事等我姐回来了,你对她说去!”
“哈,借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佑霁的脾气谁敢惹啊!不过,语夕也是,四年前毕业那会,佑霁向她求婚,她怎么就不答应了呢?还非要在哈佛继续念完博士学位,回国后再说……这不是折磨人吗?”
两个人越走越远,郁涵从盆景的阴影里走了出来,脸上满是受伤的委屈。
林佑霁,他果然是有女朋友的!
这个认知,让她的呼吸都快停止了,很难受,胸口像被人揪住般。
失恋原来是这种滋味!
尽量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她在心里强迫自己不许流泪,但是眼眶仍是慢慢湿了。她抬起头,不让眼泪流下来,以免惹人笑话。
“郁涵,原来你在这里!”
她回过头,原来是杜赋玮。
“我们去跳舞,好不好?他们都有了舞伴,我正好落了单!”
他的眼睛里有热切的闪亮光芒,如同一盏明灯温暖了她的受伤的心,她笑了笑,把手交给他,“好啊,我们去跳舞!”
这一夜,郁涵很疯狂,伴随着DISCO的节奏,从来没跳过舞的她第一次完全地放纵自己,沉沦在这短暂的欢快的喧嚣声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