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她身边的人似乎都很反常。
但童嘉莞没空去仔细思考关于那些“反常”的来由,她目前在行里的处境变得很微妙。
她毕竟是夏力展带进银行里的人,可他离开了却没带着她,难免让人产生一种“她被丢弃了”的观感。
饼去,行里有些同事会因为经理的关系而在背地里说三道四,如今更是冷言冷语,各种嘲讽“她失势了”、“没靠山了”的言词都出现了,甚至当面讥她“什么时候要去总行呢”……童嘉莞倒是懒得理他们,反正她是跟着熊大学习;经理走了,她还是一样跟着他。杂七杂八的流言蜚语她当没听见,幸好熊大没一起排挤她,依旧公事公办的态度,只是更把她当成打杂小妹来用了。
她比较在意的是,夏力展离开上林分行之后,一次也没回行内过,连物品都是派人过来帮忙整理,好像刻意在躲什么……躲?但不想经理的个性,一定是她想太多,也许只是不想看到她吧。
就在夏力展离开一星期后,童嘉莞突然接到总行人资部的来电。
“什么?请你再说一遍。”她走出KTV吵杂的包厢,背靠着墙壁,一手抚着右边太阳穴轻声对着手机问。
虽然她的酒量很好,但某位客户似乎真想把她灌醉,有点喝太多了。
“明天请来总行一趟,我们打算调你过来。
童嘉莞瞬间酒醒,慎重的追问一句:“你说要把我调去总行?”
“是,目前是这个规划。不过最后要看明天面试的结果。”对方礼貌的说。
“可是……为什么?”她纳闷了,她只是一个小业助,为何要大张旗鼓把她从分行调去总行?她根本还没做出成绩。“难道是夏力展经理……呃,不,是总经理的意思吗?”她试探的问。
“你明天来一趟就知道了。已经通知你分行的经理,不用担心。”
对方挂断电话,留下一头雾水的童嘉莞。
这一步,她完全没料到。
童嘉莞坐在沙发上,思绪不禁回到半年前。
当时就在同一间安排好的休息室,她正准备要面试晋亚银行的工作而在此等候,不过天气倒是北现在冷多了。
她当时对未来充满期盼,对这份工作也充满想像,只是……无意间遇到了夏力展,全然改变了她进晋亚的路……
至今,她仍无法评断碰上他究竟是好事,或者,是个大麻烦。
她深吸口气,看了眼腕表,距离约好的面试时间还有五分钟,她必须试着让自己的心情平静下来,别想些有的没的。
童嘉莞决定去一趟化妆室补妆,顺便整理一下仪容。话说,夏力展此刻就在这栋大楼上班,该不会……
她边走边想,蓦地停下脚步,惊讶的盯着前方。
通往化妆室的走廊底端,有一道修长的身影正站在窗边,一手夹根烟,眉头紧蹙,似乎正陷入深思,没察觉到她,但童嘉莞一眼就认出那是夏力展,顿时,她犹豫着是不是该转头走开,或者当作没事,大大方方的走过去打招呼?
童嘉莞还在考虑,夏力展已经发现了她。
他眼睛一亮,感觉像无法置信,随手把烟蒂扔到一旁的烟灰缸,大跨步朝她走来。
从他脸上惊喜的表情,童嘉莞揣测他应该不知道她今天会过来总行,那么,“面试她”是怎样的情况?
“你怎么会来?”连客套的寒暄都没有,夏力展直率的问出口,还挑一下眉,而且他刚才脸上的阴郁似乎瞬闻一扫而空。
“人资部叫我过来面试。”童嘉莞坦白的说,脑子里仍在思忖今夭过来的用意。
“面试?”夏力展一愣,好像这答案出乎他意料。
“嗯。说要调我过来总行工作。”童嘉莞苦笑,接着补充:“我本来以为是经理要我过来的……经理,难道你不知道我今天会来总行面试?”
夏力展睨她一眼,纠正:“是总经理。”他吐口气,假装没看见她偷偷无声的说了句“跩什么”,然后,一本正经的问:“你知不知道你等一下要面试什么工作?”
“不就跟原来一样当业务?”
他伸出食指,轻弹了下她的额头。
“你是业助,还没升。”
她噘嘴,强调的说:“我知道,可是说不定今天的面试就是要让我升啊!”
他突然作势往她背后左看右看,一脸笑,笑得很帅气,也很欠揍。
“童小姐,你背后有山吗?”
童嘉莞脸红了,咬苦唇说:“经理,你有话可以直说,不必对我拐弯抹角的,反正我就是无知好耍,对吧?既然你知道‘内幕’,麻烦跟小的透露一下详情,可以吗?”
她语带讥讽的表情看在夏力展限中却是有趣极了,他突然发现虽然她才不在身边一星期,他竟然这么怀念她的坦率。
不过,他已经大致猜测到她今天来的缘由。这份面试的工作,恐怕和她的想像大相迳庭。
“我现在是总经理。”夏力展再度纠正她,接着靠近她耳边,像在透露一个秘密似的低语:“你要面试的工作是当我的特助。”
童嘉莞蓦地瞠圆双眼,一脸不敢相信的表情。
“面试你的人当中有一个是我大哥。”他顿了下,解释:“同父异母的哥哥,我爸大老婆生的儿子,也是目前银行的财务长。”
“这……”
夏力展眉毛微扬,接着说:“还不懂?你啊,是我爸放在我身边的一颗棋子。”
她瞪着他,无法接受。“你以为我会乖乖任你爸爸或你大哥摆布?”
什么棋子!太瞧不起人了。
“他们不用摆布,你在我身边就够了。”他的双眸闪烁着异样的光芒,自嘲一笑。“你本身就是一个麻烦,会帮我制造很多麻烦,至少会变成我的弱点。
结果,真正的麻烦其实是她?童嘉莞一时之间无法理解他的说词,或者该说,她无法参透这其中最重要的关键。
“我是经理的弱点?”她无法相信自己对夏力展有如此深的“价值”。
他凝望着她,脸上的表情似乎想假装轻松、想掩饰内心的沉重,可是却丝毫无法遮盖他的自责。
“是总经理。”他微笑着,不厌其烦的订正,然后娓娓说道:“嘉莞,对不起,是我失策了,你实在不应该被卷入这些脏事。你只是一个普通人,除了我,没人能帮你,可是我却让你……”他吁口气,真诚的说:“你走吧,这家银行……不,晋亚集团你是不可能待下去了,有太多人会算计你,我介绍你去别家银行,或是你想转行做别的工作,我有朋友--”
童嘉莞不得不打断他这段落落长的“告白”,很慎重的面对他。
“经理。”她啧了声,改口:“总经理,我不会辞职。”
夏力展惊讶的瞅着她。
“嘉莞,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处境有多艰难?我的敌人不只会对付我,还会拿你开刀,懂这个意思吗?他们会用的肮脏手段,不是你能想像的。”
“我知道。”她深吸口气,坦白的说:“你爷爷提醒过我了。”
这时,夏力展终于明白那天回程车上童嘉莞态度异常的原因了。他早该料到,他爷爷会比他妈妈更早出手,毕竟他妈妈说到底只在乎她自已,而他爷爷则看重他的前途。
“你应该早点跟我说。”这种事瞒着他只会增加彼此的嫌隙。
童嘉莞耸一下肩膀,直率的说:“告诉你有什么差别?”
夏力展得坦承自己确实被这句问话刺激到,却又无法反驳,只能苦笑回问:“既然你已经收到‘警告’,还不快跑?”
童嘉莞沉默不语。在车上跟他摊牌和划清界线就是她逃跑的方式,但此时此刻她突然领悟到,自己并不想逃。
她凝望着夏力展的俊脸,蓦地开口说:“经理,你真的希望我走吗?
可是,我想留在你身边,我想帮助你。”
夏力展愣住,诧异的表情显露出他有多不敢置信。
“帮助我?”
“你说我是你的弱点,我要证明这句话错了。你的家人瞧不起我、也瞧不起你的眼光,这件事让我很生气,所以……”她猛然抓住他的一只手,用力握着。“我们一起合作吧!你一定要赢,非赢不可!我不管你大哥或是你的堂兄弟姐妹、表兄弟姐妹、伯父伯母、叔父叔母之类的亲戚有多厉害,你都不可以输。”
虽然她知道自己说这些话听起来很不自量力,举手投降也许比较轻松,但她就是不甘被瞧扁。在夏晋刚的生日宴会上,她已经吃过一次苦头,夏家人对她轻蔑的眼神烙印在她心中。
她想证明自己并没有低人一等,而那群夏家人也没有资格瞧不起人。
夏力展望着她那纤细的小手,抬眼,与她四目相对。
她炯炯的目光几乎融化了他的心,短短几句话就令他感动不已。
从小到大,围绕在他身边的人总是想要从他身上获得什么,他也习惯了这种与他人建立关系的方式,不管何时何地、仿任何事都像一个商人,都用金钱衡量彼此的价值。
他早已忘了真诚对待彼此的感受,直到遇见这个女子,从第一眼开始,他受到她吸引,甚至不计代价、真心对她,就是无法算计对她的爱。
她的手是那么小,却好似蕴藏了无穷尽的力量,支持着他。
他反握住她的手之后,很自然的改成五指交缠,紧扣住,还轻轻一扯,将她更拉近。
他倾,在她唇上迅速一啄,她不安的缩了一下,想抽回手,他却不肯放。
“经理,希望你公私分清楚。”她红着脸说。
“我一向分得很清楚。”他一本正经的说,手还是没放开。“这是对新任助理的‘礼貌之吻’,要是对女朋友,不会这么客气。”
童嘉莞脸上的红晕更深了,为什么他讲出这种话可以一点都不害臊?
不过,这也算是表态任用她了吧?
她抽回手,直率的说:“老板。小心我告你性骚扰。”
这句话她已讲过不少次,估计已经毫无警告效果。
夏力展不以为意的一哂,突然弓起手指,轻敲了下她的额头,低语:“傻瓜,你该担心的人不是我。”
然后,他的眼神别有所指的朝她待会要面试的办公室示意,说:“去吧。”
童嘉莞蓦地明白了,从现在起,她将再也无法回到过去那种单纯的生活。
而今天,将会是她的第一场戏。
即便她已经决定成为夏力展的助理,仍必须去接受“面试”,仿佛他们在此的会面从不存在,谍对谍的戏码才刚刚开始,她的心情突然沉重起来。
夏力展没说什么,用一抹深沉的眼神瞅着她,接着安静的转身离开。
童嘉莞心知肚明,这是她最后能一走了之的机会,如果不想让自己卷进夏家的家族纷争里……可是,在她心底,却有一股强烈的渴望想成为这个男人的支柱。
那句“帮助他”是发自内心的,她厘不清自己对他究竟是什么样的感情,但有一点她可以肯定,她不会让自己变成别人对付他的死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