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初时颇颇点头,听他说到最后“切”的一声,又以木棉花瓣划了划鼻子,露个不以为然的表情,一时莞尔。
是啊,这个自幼以吃为终极目标的“美食魔人”,混厨房的功力绝对顶呱呱。想了想,她追问:“刚才没说中式餐。”
“现在才说嘛,小老板。”他将把玩得不成花形的木棉向脑后一抛,“中式餐其实也差不多,地域不同,原材料不同,香辛料不同,这种受地域影响的菜根本没有可比性。就像辣椒和酱油。而且,无论到哪种酒楼餐馆吃饭,中式餐无非是炒菜类、汤水类、炙烤类、拼盘类。反正菜式全凭他们自己推,想怎么炒就怎么炒。不过小老板,酒楼是要用大量资金堆积起来的,租赁啊,装饰啊,人力啊,等等,它自然也会把这些花费分摊到每一盘菜里去,所以贵的菜不见得好吃。小饭馆的经营,主要在方便吧……因为成本不高,菜味也不错,郊区一带的居民渐渐习惯了它,新客变旧客,旧客变常客,慢慢,大家都熟了,也就传开了。”
说得好,真是说到她心坎上去了。
等……等等……他这么一堆话,翻来倒去的意思不就是……
她突然鼓起腮,“叔南,你其实是想说:小饭馆完全没什么特色,对吧?”因为没有独一无二的密方菜或独家味道,所以,小饭馆的东西也只是“好吃”而已。
这么说来,她一无资金,二无独家厨艺,真的只能“小小地”经营下去?
她的规划啊……还没种下去就被煮熟了……
“没有哇,小老板!”虞叔南站起来,“不如把小饭馆改成股份制怎么样,我入股,我们一起向混乱的餐饮业进军。斗敌要全力。入厨要全力。做什么都要全力以赴!”他眼中闪出月亮形的星芒。
“你以为自己是全力兔子呀。”她无力。
“小老板,你对我的全力有什么意见或建议?”
“……请你,务必,继续,全力下去。”她慈祥地看着他。难得的伙计啊,不全力支持不行。
“涨薪吧,小老板!”得寸进尺的虞大厨。
她没听见,她没听见,她没听见……瞪着地面的木棉花,她扮失聪。
虞叔南见她不理,垮下脸,幽怨无比地一叹:“唉,有了新欢就忘了旧爱,我可怜的心啊……”
她瞬间抬头,“什么新欢旧爱?”不要诬蔑她的品行好不好。
“Dano啊,他是你的新欢,旧爱当然是我啦。”虞叔南捧着心做晕倒状,唱作俱佳,“想当年,我们……花前月下,一起研究是鸡翅好吃还是……鸭翅好吃,如今,我们志趣相投,我炒菜你倒油。可惜……可惜……可惜……可惜……”
她呆呆看着他表演,听到最后,他的声音就像唱片卡住一样,在那儿反复地“可惜”,后面却没有了。她正要招魂,他突然收了戏谑表情,一本正经地问:“Dano什么时候回来?”
“下个礼拜。”她直觉地回答,暂时还没跟上他变脸的速度。
“又乐,你喜欢他吗?”
“喜欢呀。”
“又乐,你喜欢我吗?”
“喜欢呀。”
“……为了确保,我再问一句,你喜欢小牧吗?”
“喜欢。”
“呜……”果然!虞叔南单掌捂脸,用一种无奈又郁闷的语气说,“又乐,为什么我们没有成为恋人呢?”这个问题他想了很久耶。
劳又乐闻言一怔,渐渐,唇角开始抽搐,起波浪,最后哈哈大笑。
“口奈滴鱼腩哥……”她将脸凑到他面前,学着顾牧扮幼稚的腔调说,“偶棉一起气看电影好8好?你说系看《哆啦A梦》捏,还系看《纳尼亚》捏?”
虞叔南全身僵硬。
他瞪她,她也瞪他。
风轻轻吹来,带来一阵木棉花雨。如此浪漫的春天夜色下,偶尔散步经过的行人见到树下凝望的两人,不约而同猜测着两人的情侣身份。可是,现实中的两人却大眼瞪小眼,小眼瞪大眼。瞪,瞪,瞪……
“闷不闷?”她先开口。
“……有点。”他点头。只要一想到他们成为恋人……寒!
“叔南,你就像大哥一样。”她哈哈笑着跳后一步,看着一朵木棉在眼前坠下。
耶!没有砸到她脑袋上。
这世间,喜欢的人或许很多,但深爱的人却屈指可数。她和叔南都太了解彼此了,在性格上存在某些共同点,一起工作就没问题,一起生活……呃,她不敢想象。
“我很荣幸有你这个妹妹。”他伸出食指戳她的额,“身为大哥,虽然不想漏你的气,可还是要提醒你,你真的很……很……爱那个柳秋沐?”
这个问题问得真好。她转转脚踝,只说:“我答应过他,如果我爱他,一定第一个让他知道。所以,不能回答你。”
“小老板,你到底以什么样的前提在跟他交往啊?”身为男性同胞,他心中的天平开始倾向柳秋沐。
“先小人后君子。”她看看时间,决定不再站在这儿和他鬼扯,慢慢向前走去。木棉道的中间有个十字路口,她家在右边,叔南家在左边。
虞叔南摇头跟在她身后,听她笑嘻嘻说着:“我是以分手为前提在跟Dano交往啊。先小人一点,将最坏的结果假设出来。”
“分手为前提?”虞叔南喃喃念着,实在不明白女人的心理到底在想什么。
——Dano,身为同胞,我为你祈祷!
——阿门!
“对,分手为前提。”前方的女子步履轻快,说得完全没压力。
很多人会以结婚为前提进行交往,为什么就不能以分手为前提呢?以分手为前提,也许结果会幸福很多。就像一个二维坐标,希望是向上的箭头,失望是向下的箭头,中间的是平衡线,如果你抱有希望,一旦你意料之中的幸福生活无法圆满甚至缺失时,你的痛苦指数是希望指数和失望指数的总和。与其如此,她宁愿小人一点,初时的希望起点就在平衡线上,甚至平衡线以下。这么一来,她承受的失望值会少一些,而希望所带来的愉快又会多一些。
因为她是一个精神空虚的保守派嘛,不会盲目乐观。
对于爱情,她也只是保有最原始、最生活化的设定——
“叔南,你不觉得人类像青蛙吗?”
“你说Keroro军曹?”
“……我不是说那只睁着两片荷包蛋眼睛的青蛙。”她站在拐弯处的木棉树下,有点无力地抚了抚额头,“我只是觉得……人类就像生活在井底的青蛙,开始只知道天空只有井口那么大,新的青蛙出现后,它又对外面的天空很好奇,爬出井看了看,才发现天的大小还是一样,没什么区别。”
她对爱情的期望,就如井底之蛙眼中的那片天空,圆圆的,小小的,高高的,蓝蓝的,而这片天下面,是青蛙的家。
如此感性的时刻,若是Dano在就好了……她分心想起他,不由敛眉一笑,猜想他这个时间在干什么。
“又乐你讲童话啊。”
……当她什么也没说。
挥手,转身,两人分道而行。
木棉花簌簌下坠。
一道拉长的人影缓缓从木棉树后移出来,火红的花暗器砸在那人的头上、肩上,有些拂过他的发、他的脸,最后留连不舍地滚落在他脚边。
他面无表情。
他不是想偷听。他也不是故意躲在一边。提前回国也不在他的预料中,不过既然回来了,他当然想给她一个惊喜。算算时间,他八点多就等在那儿了,然后,他看到他的女友与女友的大厨开开心心走回来,停在前面路口不知说什么,还越说越贴近。好,他开始准备“捉奸”。
然后,他们又开始移动,走近,他听到他们的对话,听到又乐说“我是以分手为前提在跟Dano交往啊”,OK,从这里开始切,其他的话他再也听不进去了,脑子里只回荡着“分手”两个字。
分手!分手!分手!分手!
至于后面的什么青蛙什么军曹,他暂时没空理会。
什么叫“以分手为前提”的交往?拜托,难道他的时差还没调回来?或者是他的季节感还没导回中国的轨道?
不行,他有点混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