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一,农历的腊月二十八,距离除夕夜还有两天,也是小暗打工的第三个星期的开始。
清早起来,手机短信的铃声便响个不停。翻开屏幕,上面显示的是几乎快要忘记的号码,而内容毫无例外地都是催他早点回家。
那个男人现在来跟他和母亲团圆了,那以前怎么不来?而姐姐跟她的母亲现在对他来说又是什么,只是以前的女儿跟妻子?就像他跟母亲“以前”是他的私生子跟情人……嘴角挑出淡淡嘲讽的笑容,傅少滔垂下眼睛关机。反正他已经决定不回去了……
“你不回去吗?”耳边传来已经熟悉了的温润声音,而周围的空气也像是因为多了一个人的体温而温暖起来。
“我有分寸。”语焉不详地回答着,小暗侧头看看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叠儿钱。莫名其妙地看着他递到眼前的钱,京水澜仍然是以堪称经典的对白回应:“干什么?”
“还你钱。”
“等你发薪水的时候再还我好了。”微微笑起来,京水澜很自然地伸手揉揉他头发。每天一起吃,一起住,自然而然地变得相近起来。记忆里冷傲的男孩不知不觉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眼前这个会因为借钱而别扭、因为姐姐而任性、因为做错事情而心虚的少年。
“没什么不同吧。”没等她揉几下,傅少滔便拿下她手,拒绝她蹂躏自己的头发。脸上的神色变得有些奇怪。最近这个女人真是嚣张,总是不经他允许就随便碰他,她以为她是谁啊,他妈还是姐姐?如果他从小苞这么一个唠唠叨叨的女人相依为命,搞不好会跟她一样未老先衰。
“总之你到那时候再还我就可以了,而且现在去银行存钱也很麻烦。”
“别傻了。”恶毒地抛下三个字起身,傅少滔还不忘记不屑地瞥她一眼以增加说服力。这个女人的思维方式真的是与众不同啊。
京水澜张口想要反驳,手机却在这个时候响起,按下通话键,电话里传来母亲的声音:“小澜,你什么时候回来?”
“妈,我很快就会去……对,还在一起……好,我知道。妈你不用担心……好,再见。”挂断电话,京水澜抬头看沙发上的小暗。虽然彼此早就知道对方春节期间的打算,但把他自己留在这里……
“小暗,你自己没问题吧?”
斜眼看了她一下,傅少滔调开视线很轻地“嗯”了一声算是回答。马上要过年了,今年要自己一个人过了吧……连姐姐也不在。
“那你照顾好自己,如果有什么事情就给我打电话。”
“知道,?嗦的女人。我要去打游戏了,别来打扰我。”不耐烦地瞪她一眼,傅少滔起身回房间打开电脑上线游戏,耳朵却一直留意着门外的动静,又一次电话铃响后,门外传来那个女人的声音。
“小暗,我得走了。”
“嗯。”
“你自己要小心。”
“嗯。”
“我走喽。”
“嗯!”用力回答她一声,再三叮嘱着的女人才彻底消音。沉重的防盗门开启又关上,“哐啷”的声音重的像是砸在心上。
丢开键盘鼠标走去窗台前,小暗看着楼下正回头看向自己方向的京水澜不禁撇下嘴,然后露出微笑的表情。
“小暗。”不知道过了多久,身后的门被人开启,带着凉意的气息跟温润的嗓音同时笼罩过来,看着屏幕上“你是否是一个人”的消息,傅少滔竟然一时间分不清自己是在现实还是在虚幻。
“你来我家吧?”
“怎么回来了?”近在咫尺的存在感让原本以为是幻觉的声音真实起来,回头看她,傅少滔心里起了一丝涟漪,眼睛因为长时间对着屏幕开始酸涩起来。原本以为是一个人,没想到这个笨女人又跑了回来……
“不放心你啊,让你一个人在家里,怎么想也不太放心。”呵口气暖暖自己冻得有些麻的手,京水澜认真的表情让小暗笑了出来。
“有什么不好的?难道在你眼中,我还不能照顾好自己?”
“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不想你一个人呆在这里。”
“不用。”回过头想要继续游戏,却发现自己正毫无防备地对着对方的攻击。糟了!还来不及等他反应,世界已经变成黑白,自己直直地躺在地上,旁边装备爆了一地。
就这样死了?真是没有真实感。听到旁边人的叹息声,傅少滔没了继续的心情索性退出游戏关机,“我跟姐姐约好了。”
“要跟她一起过年?”
“嗯。”
“那就好。”听到他的话京水澜松了一口气,露出安心的微笑。
“只要你不是一个人我就放心了。”
微笑着说话的时候,京柔美的凤眼弯出跟姐姐一样的宠爱弧度,却有别于她。姐姐的眼睛,即使是宠爱,也常闪烁着微带凉意的星样光芒。而京的眼睛,却是全然单纯的温暖……温暖到让他很想靠过去试试看,京身边是不是跟看起来的一样温暖。
他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心里猛然一惊,傅少滔起身握紧了手扭头走出房间,“你放心吧。”
“饿不饿?我从家里带了吃的。这是我妈做的,你尝尝看。”打开蓝印花的保温饭盒,白白胖胖还顶着火红大枣的年糕一个个香喷喷地冒着白气,引诱着人们的口水。
“很久没吃过了。”拿过京水澜用筷子叉起的年糕,傅少滔慢慢吃着。记忆里上次吃年糕的场景,是跟姐姐一起坐在楼下的花坛边,一边吃着年糕一边闲闲地聊天等开锁的师傅开门。忘性大的姐姐把钥匙锁在家里,他们只好坐在外面吹风挨冻。
“要不要喝点什么?不然我煮元宵给你吃?”
“我够了。”
☆☆☆
“还有豆包要不要?”
“我最讨厌吃那种黏糊糊的东西!”
讨厌吃豆包却喜欢吃年糕,怪异的口味。笑了笑京水澜走去厨房倒水给他,刚找出杯子,就听到客厅里传来小暗的声音:“喂。”
“什么?”一边倒水,京水澜一边习惯性地问着。杯子里的水汽蒸腾上来,让眼前变得有些模糊。冬天就是这点不好,眼镜片上很容易就会起白雾。
“为什么这么关心我?”
“因为我答应了表姐啊。”伸手擦了擦眼镜上的水汽,京水澜端着水杯出来。
“只因为她?”
“也不是。”放下手里的杯子,京水澜看向眼前的少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眼镜上的水汽没有被擦干净的关系,眼前看到的小暗有些模糊,安静的猫眼让她错觉有渴求的光芒隐隐浮现。想要接近却又不知为何的退却,于是挂起惯有的微笑。
“因为小暗很可爱啊。”
“这是个聪明的答案。”
“难道我以前都很笨吗?”
“你活了这20年,有人说过你不笨吗?”端起杯子看看她,傅少滔一脸费解的样子让人看得有气。
“什么话?!”
“人话。”
才怪!瞪了他一眼京水澜才注意到天色渐渐暗淡下来,“晚上还要去上班?”
“嗯。”
“我送你吧。”
“咳咳咳咳……”被她的话呛到,小暗咳嗽了好一会儿才顺过气来。擦擦嘴角的水,傅少滔很干脆地丢给她两个字,“不要!”虽然说告诉过她自己在酒店上班,但被她知道自己在夜总会里当侍应生,恐怕又会看到暴力女管家出现。而且那样的地方让她去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他可不想到时候还要救她。
“那你要怎么去?”
“跑步。”
“我载你好了。”
就她那辆单车……想到京水澜的“坐骑”,小暗眼底不由现出几条黑线,一脸不信任的表情。
“走了。”
“京。”站起身低下眼睛犀利地看着她,小暗冷笑着,“拿送我当幌子,监视我是真吧?”
“没有。”
“别说这种含糊不清的话。”
“只是想送你。”
被她彻底打败地磨了一下牙,小暗咬牙切齿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真该说声谢谢。”
看着头顶明显充盈了怨气的身影,京水澜快步追了出去,“你别扭什么啊?”
“不然呢?”站在楼下花坛前,傅少滔斜眼看看她,几乎不抱什么希望地开口。他不指望这女人能说出什么精辟的见解。
“不然我把单车借你?”看吧,他就知道她会说些奇怪的事情出来。
瞄瞄她困惑的样子,小暗想要不死气沉沉的都难,“然后你走几公里的路回家?”
“就当锻炼身体好了。”
“我不喜欢单车,别再跟了。”受不了地丢下一句快步跑开,傅少滔彻底被眼前的女人打败了。这是什么女人啊?!天真得让人想要踹开她脑袋看看里面装的究竟是什么。说谎话都不知道找个高明点的借口,不放心他就直说好了,吞吞吐吐的!
细碎的雪花夹杂在风里吹来,打在脸上有些麻,却不冷,难怪姐姐说今年是暖冬。紧紧自己脖子上的围巾,傅少滔快步跑着,深蓝色的背影被越来越大的雪所模糊。
于是中国人最重视的春节就在这接下来的一片鞭炮声中热热闹闹地来临了。
除夕夜虽然某人极度不情愿,但身为父亲大人惟一的儿子,少爷他仍然被勒令回家过年。所幸后来莫语也有回来请安问好,让小暗没有自己预想中的排斥。想想有些好笑,他是那个男人非婚生且随母姓的“惟一”的儿子,而姐姐虽然是他法律上承认的女儿,却又不再冠他的姓氏。再加上还没正式举行婚礼的母亲,这一“家”四口还真有趣。
好不容易熬过三天后,初三一大早小暗就回到自己的“家”去了。那种气氛怪异到连瞎子都看得出来的,他没兴趣。
“小暗,我进去了。”初五早上,京水澜敲敲门拿着傅少滔的入学资料推门进来。几天不见,房间里又多了几样新颖昂贵的配件——比如最新的数码摄像机之类。看得出这个新年某人收获颇丰。
眼睛扫了一圈,却发现自己要找的人正头朝下倒立在房角,不禁吓了一跳,“小暗?”
“噢,回来了?”睁开眼看看她,头下脚上的人从墙壁上下来,脸色因为血液回流的关系有些红。
“你的入学手续办好了?”
“嗯。”
“还有一个星期就开学了,开学以后就不能在打工了吧?”
“是啊。”所以他打算这个星期天就辞职把工钱全部领回来,再加上额外收入的小费,这个学期应该没问题了。
“生活费够不够?”
“嗯。”
“不要再拿去炒股了。”
冷不防听到这样的话,傅少滔不禁脸有些变色的瞪她,他发现这个女人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她好像说了不该说的话了,慢半拍地后悔着,京水澜很有自觉地起身,“好好好,我走我走。”
皱眉看着她一步步走到门口,傅少滔突然开口道:“喂!”
“什么?”奇怪地回头看,很眼熟的蓝色文件夹迎面飞了过来。条件反射地伸手接住,这好像是她的嘛……
“你的。”
“谢谢。还好,不然上课的时候又要伤脑筋了。”
“这么糊涂怎么让人放心去照顾别人。”叹了口气,傅少滔觉得自己实在不应该对这个笨女人抱太大的希望。连自己的实验报告都可以忘记的人,还是算了吧。
脸色发青地看着他一脸不信任的表情,京水澜不禁有些郁闷,而更可恶的是眼前的人挥挥手说了句“顺手关门”后就坐到电脑前面开始玩游戏,完全当她不存在。
难道,她就这么不被人信任吗?
2月19日,天气很晴朗,气温很低,阳光很好。让人即使是走在完全陌生的校园里,心情也一样平静。今天是开学的第一天,把自己的东西扫进书包里,顺便驳回京水澜无聊的唠叨,然后傅少滔就背着包优哉地上路了。
每个学校开学第一天所要进行的工作都大同小异,无非是熟悉一下环境、打扫打扫卫生,然后开个会就在没有其他事情可做了。把手插在口袋里悠闲地走着,正沿着操场外侧的小路参观着整座学校的傅少滔之所以会停下脚步,是因为左前方篮球场上的怪异两人组。
穿着笔挺的校服的男生有着琉璃一样闪闪发光的容貌,身姿是笔挺坚毅不错,但细致的五官跟过分白皙的肌肤怎么看也是犹如女孩子一般的秀气。而且还绑着一条垂低腰间的麻花辫,跟身边穿着球衣的英气少年一比,很难不给人柔弱的感觉。而他身边的少年则明显散发出果决的气息。因为Kingdom大学本校的操场是大学跟高中合用的,所以常常能看到高中的学生。
柔弱的美少年叫住了正在打球的果决少年后站在球场边说了些什么,然后两个人便相携离开,引来周围人一片注目。
这该不会就是所谓的BL一族吧?一个柔弱一个果决?!
正疑惑着,顶头却看到同系的女生在向他挥手,于是也伸出手轻摇了几下手。他想马上就有答案了。
“傅少滔同学,你在看什么?”扑闪着两只大眼睛,梳着马尾辫的女孩子好像一只红扑扑的苹果一样在他面前停下。
“一对怪异的组合。”挂起和善的微笑,傅少滔用手指向两个人离开的方向道。
“啊,那是高中部学生会的七夜会长跟赵明飞,他们很厉害呢。”
“哦?”有些意外地挑高眉看着眼前的女孩,而她像是为了证明什么一样用力点着头。
“七夜会长是高中生里威信最高的人,而学生会的成员每一个都是各班的灵魂人物。至于赵明飞,他的篮球打得很棒的,去年还是新生的时候就赢了当时的正式队员呢。”
“灵魂”跟篮球打得很棒的人……笑了笑,傅少滔径直走着,身边的女孩连忙跟了上去。
“傅同学家住哪里?”
停下脚步,傅少滔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向一边的自动贩售机里丢进几枚硬币,“哐啷”一声,两罐可乐掉出,“要不要?”
“谢谢。”接过他手中的可乐,女孩脸上抹上兴奋的红晕,“下次我请你吃冰激凌当做回礼好了。”
“不用那么客气。”
走出校门,公车站前并没有熟悉的身影。站在一边等着还没出来的京水澜,身边自然而然地就多了几个女生出来。
随口敷衍着身边连名字都不清楚的同系女生,傅少滔眼睛只盯着计算机学院的方向。
这个笨女人,行动这么慢!
还好京水澜并没有让他等太久,很快就抱着一摞文件夹跑来,脸上如他所想地挂着抱歉的神色,“对不起,我下课晚了。”
看看身边围了一圈的女生,傅少滔把她从圈外硬拉过来,再看看她除了文件夹再没有其他东西的双手,于是开口道:“还没买菜吧。”
“去超市买就好了。”指着马路对面的超市,京水澜明显感觉到四周人的视线因为两人之间的对话而尖锐了许多。
“嗯。”
一眼注意到路口的红绿灯变为可以通行的标记,傅少滔立刻拉着她快速跑过马路。
虽然不明白是什么原因,但看周围人的眼光,京水澜大略也能猜得出几分。
把书包寄存在柜台上,两个人拎着购物篮先到果蔬区,因为距离下班还有一段时间,超市的人并不多,大部分都是附近的居民。一边挑选着晚上要吃的食材,京水澜一边开口道:“你不怕她们误会吗?”
“误会什么?说你是我的恋人,还是说你是我妈?”跟在她身后看着满柜的蔬菜,傅少滔全身都是怪异的感觉。他不是没有买过菜,但周围那些大娘大婶级的人们看他的眼光好像他不是在买菜而是在做什么不道德的事情一样。如果仔细听听,依稀还能听到诸如“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了不得”之类的话。真不知道这些人脑子里都在想什么。
“感觉我们就像同居一样。”低头挑选晚上要吃的青菜,京水澜并没注意周围人的眼光,兀自小小声地疑惑着。
把一棵白菜丢进她手里的篮子里,傅少滔面无表情地回答她:“事实如此。”
“但我们只是住在一起,并不是同居啊。”
“拜托,别随便乱想我们之间的关系好不好?”什么同居啊,难道她以为他会对她这种笨女人有什么想法不成?
“我哪有!我说的是事实啊。”用力皱起眉,京水澜并不觉得自己哪里有“乱想”他们之间的关系,他们本来就住在同一屋檐下啊。
“你以为我愿意吗?”傅少滔忍不住怒吼一声,却在看到周围人吃惊的脸色后心下一惊。脸红地随便抓了几把柜上的蔬菜后拉着京水澜快速地跑开,而那个搞不清状况的女人还在迟钝地抱怨着:“我也很无奈啊。”
生气地瞪她一眼,傅少滔简直受不了她的迟钝。这个笨女人,乱说些什么啊!让不知道的人听到还以为他真的喜欢这种笨蛋呢!
“你拿这么多苦瓜做什么?”停在收银台前,京水澜这才发现他放进篮子里面的全部是苦瓜。难道他喜欢吃这种苦死人的东西?真是奇怪的口味。
“降火。”冷着一张俊脸,少年语气中的寒意几可媲美南北极的冰雪。即使再怎么迟钝的人也看出眼前的情形不对。
识相地点点头闭上嘴,京水澜不再说什么。
岸完钱后,两人走出超市。傅少滔提着东西闷声在前头走着。
看他的样子,京水澜例行地开始操心,“今天过得怎么样?”
“还好。”随口回答着,傅少滔心思根本不在这上面。满脑子里都还在想之前的事情。他怎么会喜欢这种要大脑没大脑,要身材没身材,要脸蛋没脸蛋的女人……而且胆小得像只生下来就智障的鸵鸟。
“你今天很受女孩子欢迎吧?”
“多事。”傅少滔瞥一眼她傻兮兮的笑容冷哼一声,脑子里想的却是“也就笑起来还可以看……”猛然惊悟到自己所想的内容,傅少滔不禁揉揉自己的头发。他怎么也开始胡思乱想了?该不是传染到这个女人的白痴了吧?瞥一眼身边的白痴女人,丝毫看不出聪明的女人仍然在继续她不变地唠叨:“怎么了?”
“饿。”为避免自己沾染到更多的白痴细胞,傅少滔提着东西大步走着,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看看他的背影,京水澜摇摇头快步跟上去。身为厨娘,如果把房客饿坏,是会很悲惨的。尤其这个房客还是个坏脾气的小表。
凉拌苦瓜、苦瓜丁、苦瓜炒鸡蛋、酿苦瓜……晚饭时分满桌散发着蔬菜清香的碧绿苦瓜让傅少滔看得脸色也开始像苦瓜的方向靠拢。这是怎么回事?
叹了口气把米饭放在他面前,京水澜很无辜地回给他,“这是你挑选的材料。”
所以他就不该再挑剔什么了。基于这项认知,傅少滔勉强夹起一筷子苦瓜放进嘴里嚼了嚼,随即皱紧眉起身走向厨房。
“味道太淡了吗?”转头向厨房方向问着,京水澜却在看清楚他的动作后吃了一惊,连忙放下筷子跑了过去。
厨房里一脸青绿的少年正用脚踩开垃圾桶的盖子,准备把剩余的苦瓜扔进去。慌忙去抢他手里的苦瓜,京水澜很急地开口道:“这些都是用钱买的耶!”怎么可以随便丢掉?
但对方显然不把这点小钱看在眼里,“放手。”口气不善地斥责着,傅少滔抬高手中的袋子。让他吃三四天的苦瓜,门儿都没有!
而京水澜也死死拿住他手里的袋子,不肯让步半分,“不行!”
“丢掉算了。”少年说着向上拽。
“很贵的。”女人说着向下拉着。
情况呈现拉锯状。
“十几块钱的守财奴!”少年再拉上去。
“打工的话,要干一个半小时!”女人再拉下来。
“大笨蛋,快放开!”
生气地用力一拉,守财奴女人仍旧死死地拉着不放,“我不。”
“够了!”
于是在方向相反的两股外力共同作用下——袋子,破掉。然后,罪魁祸首的苦瓜砸了下来。
眼睁睁地看着苦瓜砸到傅少滔脚上,然后断裂开,绿色的汁液很快渗进绒毛拖鞋里。小心地去看傅少滔的表情,少年正用力瞪着她。
“京水澜。”怒吼一声傅少滔生气地走回自己房间,“砰”的一声关上房门。
看着掉了一地的苦瓜,京水澜只能苦兮兮地把一切都收拾干净。坚持的结果就是两败俱伤,苦瓜的结果仍就是进垃圾桶,而且还损失了小暗的一双拖鞋。
☆☆☆
等一切都收拾好,已经是晚上8点钟,肚子理所当然地叫了起来。想了想拿出一碗泡面,京水澜觉得还是不要去招惹房间里的人比较好。
不过感觉到肚子饿的好像不止她一个,拿下耳机傅少滔从自己房间走了出来,“喂!”
“啊?”看他走了出来,京水澜第一反应就是小暗饿了,然后条件反射地把泡面交到他面前,“你要吃吗?”
没营养!眉头都懒得皱一下地拿过她手里的泡面直截了当倒进垃圾桶里,傅少滔拿下自己的大衣。
对于他利落的动作,京水澜不禁睁大了眼睛,“哎!我还没吃啊!”
“走吧,守财奴。”拿下她的大衣放在她怀里,傅少滔拉起她手向外走。
“去哪儿?”
“红阁楼西餐厅。”
“什么?!”听到他说出的名字,京水澜大惊失色,“那里很贵耶!”
“旁边的拉面馆。”瞥一眼她激动的神情,傅少滔决定暂时还是不要刺激她太多为好。
听完他的话,京水澜这才松了口气。她就说嘛,那么贵的地方,他们这种普通人怎么吃得起?
两个人匆匆出门坐上计程车,傅少滔瞥一眼身边人轻松的脸色后不得不佩服她的迟钝。竟然真的以为他会带她去拉面馆,别傻了!哪有人在那种繁华地段摆小摊卖拉面的!
从计程车上下来四处看看,京水澜才发现自己身处在豪华大厦包围中,哪里也看不到所谓“红阁楼西餐厅旁边的拉面馆”,不由吞了吞口水不抱什么希望地问着提议来吃饭的少年。
“你说的拉面馆在哪里?”
很好心地指了指旁边日式料理的牌子,写着拉面两个字的招牌醒目地竖在门边。
“那里?!”不敢置信地看着他手指的方向,京水澜简直是欲哭无泪。同样是高消费的地方,跟吃西餐有什么分别?
“去哪家,说吧。”站在路边,傅少滔一副任君挑选的样子!
“我们去吃快餐好了。”说着打算拉着他离开这个可以让RMB大量阵亡的地方。
一把拉住她,傅少滔很冷酷地打断她的幻想,“别做梦了你!休想再奴役我的胃!”他已经陪着她吃了N个月的家常菜了,偶尔奢侈一下也没关系吧?何况又不要她买单,至于脸色惨白成这样嘛!
“可这里好贵啊。”
“土包子!”半拖半拉着她走进西餐厅,还好身边的笨女人知道察言观色没让他出太多丑,而门口的侍者也因为是熟客的关系没有拒绝穿着便衣的两人入内。
把大衣交给侍者,傅少滔随便挑了一张空着的桌子坐下,想也不想地点出自己想吃的东西。听着他点的一大堆菜式名称,京水澜不由在心里默默估算所需要的RMB。她没有在这种高档餐厅吃饭的经历,不过好像怎么想都是天文数字的样子。
“你吃得完吗?”
听到她的话,傅少滔习惯性地皱眉。他就知道这死女人不会乖乖坐着吃饭,总得说点让他添堵的话才行。死气沉沉地白她一眼,傅少滔吐出两个字给她:“打包。”
听出他语气中的不善气息,京水澜立刻低头乖乖坐好。比较起“祸从口出”这句话,她还是喜欢沉默是金啊。
沉默是金、沉默是金……这样在心里不断念叨着,沉默的气氛一下子就笼罩过来,于是两人皆很有默契地秉持“食不语”的古训。
一顿饭不快也不慢地吃完,对京水澜这个吃惯了中餐的人来说算不上美味,但也不难吃就是了。结账时穿着笔挺制服的侍者托着三寸大小的银盘端来账单,毫不意外的是她想象中的天文数字。不过付账的那个人倒是毫不在乎,从口袋里掏出皮夹,身后却传来让自己厌恶的熟悉声音。
“少滔?”
心下一震,拉住想要回头看的京水澜,傅少滔回过头去。背后的人西装笔挺风度翩翩,约模四十出头的样子,怎么看也不像女儿已经二十一岁的人。此刻这个跟他有着一半血缘关系的男人正打量着自己儿子身边的女人。
“跟朋友来吃饭?”
下意识地把京挡在自己身后,傅少滔侧头看向自己应该称呼他为父亲的男人,很不驯地挑高眉笑笑,“怎么,跟目标共进晚餐吗?”从他的方向看去,刚好能看到一个比姐姐跟京大不了多少的女人正向这边走来
听出他口气中的嘲讽,大体猜到是什么人的京水澜拉拉他手,却被小暗反手握住。
“你母亲很想念你,有时间多回去看看她。”对他的挑衅并不在意,男人说完转向一边站着的侍者吩咐:“账单给我吧。”
拿住他手腕,傅少滔笑着从皮夹里抽出某人为自己所办的白金卡,“不必了,这些我还付得起。”目光转向上前挽上父亲大人手臂的女人,口气不自觉地冷了下来,“为您的身体着想,还是节制些吧。”
“谭总,这位是?”并不知道两人之间的渊源,不知是秘书还是情人的女人微笑着开口。娇艳的脸庞跟模特儿一样的身姿,让周围的光线一下子亮了起来。而一身得体的珍珠白连身长裙在领口的交叉处别着花朵样式的钻石胸针,让她整个人看起来青春妩媚却不失优雅。
看起来成熟优雅的女人其实比他也大不了多少,虚伪又肤浅。别开眼睛傅少滔不想再看眼前的男女,但却无法阻止两人的声音传入耳中。
“我儿子。”
“原来是谭少爷。”
斜眼盯向她,傅少滔握着京的手从两人身边走过,在经过她身边的瞬间开口道:“但愿你生下来的孩子可以让人这样称呼。”然后下楼离去。
靶觉到他紧紧握着自己的手,仿佛要捏碎一样的力度让京水澜担心地看去。
没有注意到自己不知不觉间停下了脚步,傅少滔脑海中浮现出的是自己母亲仍然美丽的面容。母亲没有错,她是爱那个男人的,所以才会不计较名分跟着他,为他生儿育女,一切都是“他”的错……他一直都是这么认为的。但他从来也没有想过,母亲的行为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和他今天见到的女人并没有什么两样。她们都明知道“他”是有妇之夫却还……
明亮的眼睛暗淡下来,周身流动的情绪也从冷峭转变为灰色的压抑。
“这样会感冒的。”
熟悉的声音让沉思中的人回过了神。拉住她的手,路灯下少年的眼眸中闪烁着迷惘与悔恨,“我还是一个让人担心的孩子吗?”
自责、悔恨以及看不清方向的迷惘,眼前的少年即使再怎么倔强,毕竟也还只有十八岁啊。
“我们都还只是孩子啊。”温和的凤眼弯弯地眯起,这样笑着说着的人被灯光晕开一层橘黄色光影,让人感觉到一点一点的温暖顺着肌肤渗透进心里。
她不会用明白的口气跟他说那些他知道或不知道的大道理,也不会说如果害怕被人担心就变强。她会做的,只是在他伤心落泪的时候递给他干净的手帕。
因为他们都还只是孩子,所以才缓筝徨会迷茫,会因为看不透这大人的世界而茫然无助。挑起唇角笑了笑,傅少滔握着她手,“很晚了,回家。”
“嗯,回家。”
冬末的夜晚,有对很年轻的男女牵手走在铺满橘黄色灯光的街道上,就像所有这个年纪的情侣。握着他手走着,凤眼弯眉的女孩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地笑起,“大餐很贵啊。”
“守财奴。”垂着眼笑着,清朗漂亮的少年对她的评价仍然如往常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