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苏芙蓉一路上不停的在心里反覆问自己这个问题。
明明三人聊得很愉快,太后很开心,也没见皇上生气,为什么他会下这么奇怪的旨意?
寸步不离?
嗟!让她对公孙然寸步不离,还不如干脆一刀砍了她还来得痛快!
难怪人家说伴君如伴虎,当真不假。
鲍孙然看着身旁的芙蓉一脸愤慨。“你干嘛把嘴撅得老高?你说,你到底有什么好抱怨的?”
他还有脸问她!
“你为什么不跟你皇兄说你自己去陕北就好?为什么要拖我下水?”
她插腰质问。
鲍孙然笑看着她的表情,活像一只被烧了尾巴的猫儿。
“敢情你是要跟我算这帐是吗?那好!”说完,他一把捉住她的右手,不管她怎样踹、怎样踢,无论如何都挣月兑不了他的钳制,只好任着他将她连拖带拉的拖回兆宁王府的书房。
必上书房的门,他一把放开她。
她甩甩被抓痛的右手。
“咱,今天就来把帐算算。”六王爷说完,向她跨前一步,逼得她往后直退到书桌,再无路可退,才停止。
“要算便算,你不需要靠我那么近。”说完,伸手挡那已经逼近到眼前、教她无比窘迫的身躯。
鲍孙然擒住她的手,“这帐你想怎么算?是不是要我现在就抓你去见皇上,说你早上根本一派胡言。你确实拴了本王的房门,将本王锁在门外一整夜,这欺君之罪,苏芙蓉,你,可担得起?”
芙蓉听得心惊胆颤,怎么她才来兆宁王府头一天,就犯了欺君大罪了?
眼下她真是一个头两个大,可看他那得意的样子,她又着实咽不下这口气。
“皇上……也未必会相信你的话。”她有些负气的说。
鲍孙然嘴角一勾。“你可要试它一试?”
“那就……不必了。”瞧他那么有把握的样子,也对啦,人家可是亲兄弟,她算啥!
“本王要不是拜你的胡言所赐,现今可还在京里待得好好的,哪须去陕北冒险,你总该承认你的确欠本王一回,这,你同意吧?”
芙蓉瞪着他。
明明知道他说的都对,可真要自己说出来,她又委实不愿意。
“不同意?”说完,他往她的脸凑近。
她一惊,往后一仰,“你先放手,我就同意。”
他再向她逼近。“不成!这听来实在不算是个好买卖。”
“好好好!我同意!但那又怎么样?”他这样靠近她,教她全乱了套啦。
“你欠本王一回,本王需要你偿还时,你便得偿还,如何?”公孙然怡然自得的看着她窘红的小脸。
“这可不成,若你要我作能力不及或伤风败俗之事,我如何依你?”
“此约定自限于善良风俗中且是你能力所及之事。”他承诺。
“一定?”她还是有些不放心。
“我们可是夫妻,害了你,不等同害了我自己?”他难得诚恳的说道。
听起来好像有点道理,她遂点头。“好吧,我同意,快放开我。”
鲍孙然将手一松,苏芙蓉这才稍稍回复自然神色,有点闷地坐在椅子上。
“你饿了吧?”公孙然间。
听到他这么温柔的问她,她忽然红了眼眶。
她岂止饿!她有好多委屈呢。
她好想念爹娘,香儿又不在身边,一会儿担心出了什么岔闹得满门抄斩,一会儿担心没法子适应兆宁王妃的身份,整晚根本没睡:才阖眼,早上又被叫进宫,她现在又困又饿,简直身心俱乏。
看着她可怜兮兮的模样,他于心不忍,对着门外喊:“李符,马上帮王妃送早膳进来。”
“是!”门外人应。
“那是谁?”她问。
“咱王府的管家,你和我的衣、食都由李符亲自打点,你需要什么尽避唤他便是。”
“叫他另外帮我弄间房,我要睡觉。”
“这恐怕不行。”
“为啥又不行?”
“因为与宫廷礼制不合,本王睡哪儿,你便睡哪儿,没得商量。”公孙然很平静的说,他若不坚持这一点,消息很快就会传回母后那儿,到时一定会搞出更多麻烦与是非来。
她脸上再度浮现武装的表情。
“你放心吧,你要不同意,本王是不会碰你的。”他说。
“反正你的寝宫够大,或者我们再摆张床?”
“不成。”他断然拒绝。
门开,早膳送了进来。
芙蓉饿坏了,拿起筷子就吃,也就没再和他争辩这个话题。
“你不吃吗?”
他一脸好笑的看着她。
他是不是该感到欣慰,她至少还记得他是她的夫君,该“顺便”问问他要不要用早膳。
“我用过了,你吃吧。”说完,便走出书房,他得开始着手准备去陕北的事宜。
用过膳,芙蓉走出书房,这才仔细打量兆宁王府,发现它不仅雕梁画栋,很是宽敞雅致,而且曲曲折折的小径还真不少,她想回寝宫睡觉,却不知道能不能找得到路回去。
她心里不过才刚起了这层烦恼,夜兰便出现了。
“王妃,想去哪儿吗?”
“我想回房歇歇。”
“请随我来。”
走在曲折小道上,不免有些无聊,她索性和夜兰聊起来。“夜兰,我听人家说兆宁王府有十二金钗,怎么称呼?”
“王妃,您快别这么说,咱们总共十二名,名字的第一个字分别叫做春、夏、秋、冬、昼、夜、梅、兰、菊、竹、霜、雪,第二个字均是兰字。”
“你们都在王府单做些什么事呢?”
“春夏秋冬负责记账、收帐、配给、收藏这类事情:画兰和我负责巡视王府的日常营运是否有哪些缺失,若有,得马上递补;梅兰菊竹负责书房、琴室、园艺和茶艺:霜雪二人负责舞蹈和兵器室。”
“兵器室?你们王爷不是不会武艺吗?”芙蓉问。
只见夜兰面有难色。“王爷收藏了许多宝剑。”
“喔,这样,那明天你带我去参观参观。”
“是。王妃,寝宫到了,奴婢先服侍您睡下。”
“不用了,香儿在,你忙去吧,谢谢你了。”
夜兰眼露惊奇。
想不到王妃会为这样的小事谢她,真教她受宠若惊。
她欠身离去时,心里忍不住想,她们的王妃初看起来是有点凶,可是一谈起话来又很亲切,甚至亲切到一点也不像王妃,根本没有一点架子。
难怪她们挑剔的王爷会这么喜欢她。想来应该不仅仅只是因为她的美貌吧。
鲍孙然喜欢她吗?芙蓉可一点也不这样想。
她睡醒后,在兆宁王府到处逛,一直没看见公孙然,直到用晚膳时才遇见他。
他一进门就支开所有人,看着她又不讲话,害她拿着筷子呆望一桌子好菜,等得饥肠辘辘,又不好先动筷。
因为实在等得太久了,等得她直发火。
她终于问道:“你干嘛一直看我?”
鲍孙然淡淡说道:“因为从我一进门,你的眼睛便一直盯着菜肴没看本王。”
“那又如何?”
“难道你娘没教你,对待夫君最最基本的礼节吗?”
夫君?
她红了脸。
“看来你好像一直没把我当夫君看。”
嗯,的确如此。她不否认。
“那你有把我当夫人看吗?”
他扬眉。
怎么会没有!他自认对她照顾有加。
“你知不知道我快饿死了,你还在那里长篇大论。”
他不敢置信的看着她。
天啦!这个女人未免太会强词夺理了。
但至少有一点他可以稍感安慰,他没动筷前,她没先吃。
他有气无力的说道:“那你就吃吧。”
他刚说完,芙蓉马上从已经刚,了好久的芸香糕先下箸,可出师不利,另一双筷子立即挡住她。
“又怎么了?”她怒问。
“这是饭后点心,得用过正餐之后才能吃。”他说。
她睨他一眼。“怎么这么麻烦!”
好,放弃,改吃别的。
正当她吃烤鸭吃得津津有味时,又听到公孙然说——
“既然我们共用寝宫,那一个晚上有四个时辰,你睡前面两个时辰,我睡后面两个时辰。”
“啊?那其余时间我上哪儿去?”芙蓉问。
“你可以绣绣花呀,只要不吵我,干什么都可以。”他不怀好意的笑说。
听起来似乎很公平,反正白天她有的是时间,再像今晨一样回去补眠不就成了。
“好吧。就这么说定了。”她说。
这样平顺的过了两天,就在她躺在床上补眠的时候,公孙然走进寝宫来,吓得她披衣坐起,怔怔望着他。
“忘了告诉你,我们今儿个就要上路到陕北去,你快把随身衣物收拾收拾,用过午膳我们就出门。”他依旧穿着猎装,轻声说着。
“香儿可以去吗?”她小声问。
“不行。”他答。
“那谁和我们去?”
“就你和我。”
“啊?”
“皇上说了,咱们得轻车简从。”
“就不能带香儿作伴吗?”
鲍孙然靠着床,低头注视着刚睡醒的芙蓉,懒洋洋地浅笑着,“听香儿说,你的志愿是当个游走江湖的女侠,这回可就如你所愿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她听得出来他话里满是嘲讽,心里很不是滋味。
“这碎嘴的丫头!”她骂了香儿一句。
就这样,两人一人一骑上了路。
骑了一天一夜,芙蓉倦极。
以前都是走走停停、边走边玩,从来不觉得累,可这回有任务在身,急急赶路,她很快就感到疲乏了,到了下榻的客栈,房间已经够简陋了,偏偏又只剩一间房。
晚上睡觉时,她要求道:“我们明天改雇马车好不好?”
鲍孙然正在喝茶,笑望着她。“为什么?”
“你看我的眼睛,吹多了风沙,都红了。”
鲍孙然放下茶杯,坐到床沿来。“我看看。”
“对不对?有些肿吧?”
鲍孙然从腰际拿出一个小黑罐,对她解释:“御医帮咱们准备的眼药,我帮你点。”
“明天我们雇马车好不好?”她再问一次。
“不成。这个地界有山贼出没,坐马车目标会太明显。”公孙然不同意。
“我会保护你,你有什么好担心的?”
“靠你?”岂不可笑。
“怎么?你不相信我可以保护你?那算了,当我没说。”芙蓉拉起散发出霉味的棉被倒头就睡。
知道他会遵守原先的约定,不会上床来和她同眠,让她感判很安心。
翌日,她醒过来,发现公孙然趴在桌上睡觉,她心头一凉,糟!她竟睡过了头,就这么一觉到天明。
那他岂不就一夜都这么趴着了?那双手臂醒来后应当很骏麻吧?
她真的觉得好抱歉,明明两人说好了,她岂不成了个不守信的人?
很想做点什么来弥补他,眼睛一溜,要不帮他打盆洗脸当作赔罪吧,可偏又不小心采到裙摆,一个踉跄打翻了脸盆。
这么一折腾,公孙然自是醒了过来。
他睡眼惺忪的望着她。“你作啥?”
“我……”怎会笨得连这种小事都做不好,真是比香儿还笨呢。
鲍孙然看着她那张小脸不停流转着自责和羞惭,心中恍然。
“打洗脸水的事,这店里的小厮会处理,我知道你昨天太累了,不怪你。”
就算她是铁石心肠的人,也能感受到他温暖的善意。
“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她不解。
“这是什么傻问题?本王对你好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吗?”
他的话她并不是很懂,摇摇头,像是要摇掉这难解的问题。
简单用过早膳,他们又上路了。
可今日的太阳可毒了,两人虽戴了帽子,还是感到热,未时末,她早己喝光了袋里的水。
口还是渴,可是了一天了,这荒郊野外竟看不到一户人家,她生气的用力倒着空袋,果真是一滴不剩,真是渴死人了。
“芙蓉来,接着。”公孙然在马背上唤她,把自己的水袋丢了过去。
芙蓉接过水袋,仰头很快把水喝光。
然后两人继续赶路,申时初,她又感到渴,转头见身后的公孙然早把帽子取下,瘘着风,她看着他干涸的唇。
这应该不需要再问了,他铁定比她还渴。
她看看四周,这荒山野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她该上哪里找水喝呢?她又累又渴,如果香儿在,一定知道要上哪儿弄喝的。
什么轻车简从,想到这儿,她胸小那把无名火便燃起。
她把马儿掉转回头,和他并骑。“你说,到陕北去难道只有这么一条路吗?”
“当然不止。”他轻启唇回答。
“那为什么我们非得走运种荒郊野外?就不能沿着城镇走?”
“因为,这是皇上指定的路线。”
“皇上指定的路线?他为什么要指定我们走这条路线?”
他一脸疲累的望着她。“因为在颐和宫里你明目张胆地欺骗了母后和皇兄。”
闻言,她不敢置信地张大双眼。“这么说,我那日在颐和宫里况的话,皇上根本没信过半句?”
如果真是如此,皇上表现得比未免太不着痕迹了。
“他、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不清楚。”嘴里虽然这么说,可他哪会不知道皇兄此举为的就是想让他趁此机会好好教个性骄纵任性的苏芙蓉。
见他不说话,她便自行猜测道:“是不是因为我现在是你的王妃,皇上不便杀了我,所以用这种方式处罚我,真是个无道的……”
“放肆!”公孙然用最严厉的语气大声喝住她。
她愣在原地。
从来没有人这么大声地吼过她,哪怕是她的爹娘都不曾。
她突然觉得眼睛泛酸,大喝一声策马往前奔去!
直到她惊觉到自己跑到一座森林里,而天色已近黄昏了,她回头,发现公孙然并没有追来,心里有些……失落。
没追来也好。真的,很好!
这不是她一直想要的结果吗?
她跳下马背,将马绑在一旁的树干上,看着峭壁旁的深渊,月兑掉一只鞋放在悬崖边。这么做是想说如果公孙然派人来找她时,让他以为自己已坠崖身亡,那么就不会牵连到她的爹娘和苏府上下那么多人,而她也就自由了。
她求仁得仁,这样的结局好得很。
想完,牵着马匹慢慢在山区里行走。
天色终究暗了下来。
她的肚子好饿,摘了几颗青涩的野果吃了几口,却是怎么样都难以下咽。
她明显感到天气渐渐变凉,不成!她一定得找个地方住下来才成。不久,她看到不远处有灯火,开心的往那灯火处前进,却看到公孙然的马匹就拴在院子里。
不成!她不能去求宿。
可肚子咕噜咕噜地叫着,她转身看见身旁有个鸡舍,拔出长虹剑往鸡身上猛刺,谁知没刺准,整个鸡舍里的鸡群却因惊吓过度而呱呱大叫。
惊动了屋前的狗,开始对着她的方向大声吠叫。
真是!她怎会连只鸡都搞不定呢!
她收起剑开始跑,她可不能让公孙然给找到!
可就在她要牵马之际,她的马忽然大声哀嚎一声,她惊慌地往它身上查看,一支箭不偏不倚地射在马背上。
逼不得已,她只好弃马逃跑。
她没命地往前跑,一边拨开野草树枝,一边努力看清楚前面的路,就在她看到前方有个类似山洞的地方,脚下忽然踩空,她摔落地底下一个坑洞里,在她惊魂未定之际,她的左脚却被什么刺到一般,痛得她大叫一声。
她痛得蹲下来,适应了里面的黑暗后,她才发现那是一个猎捕野兽的陷阱,她的脚正是被里面放的锯齿状铁器给割伤。
想到这儿,她忽地一惊。陷阱设在这里,表示这里必然是野兽必经之路,那么她或许会变成某只野兽的食物。
想到这儿,她害怕得猛发抖。
两个时辰后,夜更深,也更冷了。
她不仅又冷又渴,还感到全身痛楚和饥饿,想到自己很可能葬身在此,突然感到后悔。
她为什么要这么冲动?离开公孙然,她根本寸步难行。武艺高强又如何?连偷只鸡喂饱自己都成问题。
如果她死了,便再也见不到爹、娘、香儿及婉容了,她细细将这些对她好的人的容颜仔细回想一遍;想完婉容之后,她心底却莫名浮现公孙然的脸,想起他替她点眼药时那双专注温柔的眼。
她还想起前几日他们共进早餐的情景,那日——
老板送来一碟硬梆梆的馒头,一碗带着腥膻味的炒牛肉、一壶酒。
芙蓉拿起馒头,久久无法下咽。
“吃不下?”公孙然问。
“你有没有闻到这馒头有股酸味?”
“这山林野店自是没有山珍海味,你要不吃,可是会挨饿的。”
见她面露难色,还是食不下咽。
鲍孙然遂起身推开房门,走到厨房,向店家要了一小碟剁碎的辣椒加上碎萝卜干淋上醋和酱油,端回房。
“好啦,你不如就沾这酱,勉强度过这一餐吧。”他笑说。
芙蓉一沾那酱,瞬间胃口大开。
“嗯,好好吃!”
鲍孙然拿出扇子轻轻振着,低头看着正大快朵颐的芙蓉,低喃:“唉,也不知是谁该照顾谁的饮食起居。”
“别这样说好不好?找到机会我也会回报你呀。”芙蓉说。
“算了吧,你只要乖乖地不给我惹麻烦就好了。你这些事,我大概还应付得来。”
想到这一幕,她突然难过起来。
只为了她没胃口,公孙然便想尽办法要让她吃点东西。他可是堂堂的兆宁王,一呼百诺、养尊处优的六王爷,从来是别人伺候他,哪有他伺候人的道理?这阵子她受到的苦,她相信他同样不曾受过,可他忍下了,甚至连一句抱怨都没有,还常讲笑话逗她开心。
想想,这次真的是自己太任性了,她再怎么样也不能批评皇上。
也许这就是她的报应吧,她活该葬身在这荒郊野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