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以为吃过一顿饭后,就不用再见到上官皞了,可现在练雪为自己的天真感到可笑。
因为感受到自己上了年纪的身体已经负荷不了繁忙的工作,林宜晴急欲培养练雪成为接班人,所以不管大小场合,一定会带她出席见世面,这其中不乏许多上官皞也会出现的地方。
她怎么会这么笨!林姨跟他是亲戚,参加相同的宴会也是理所当然,只有她这颗猪脑袋才会想不到!
这下可好,都上了“贼船”,现在想跳船也已经来不及了。
站在角落里,练雪一边吃著小点心,一边专心聆听台上林姨的翻译内容。
想要成为专业的口译人员,倾听别人的翻译是不可或缺的一个重要步骤。将别人的翻译与自己的作比较,好的部分学起来,坏的部分当作警惕,如此一来,才可以勉励自己更加精进。只是……
“呼哈!”练雪举起手来,挡去不该在这种时间出现的呵欠。
虽说林姨交代过她要听别人的翻译,但现在站在麦克风前面吐了十几分钟口水的人讲来讲去却都是同样的那几句场面话,而且还一副欲罢不能的模样,彷佛今天的宴会是为了他的演讲而举办似的。这样的状况下,怎教人不觉得无聊呢?
正当练雪在心中偷偷抱怨的时候,眼角忽地瞄到会场里有不少人也悄悄地跟自己做了同样的动作。
丙然,大家也都觉得无聊!林姨真可怜,被安排到这种苦差事。
又过了十几分钟,台上的贵宾终於完成毫无意义的演说,在热烈的掌声下离开麦克风。
趁著主持人介绍下一个来宾时,练雪蹑手蹑脚地来到设於讲台旁的休息区。
“辛苦了,林姨。”练雪贴心地将早已准备好的热水递上,顺便从手提包里拿出喉糖盒。
“谢谢。”林宜晴模了模微微发疼的喉咙,慢慢地啜了口热茶润喉。
好久没这么累了。
一连口译半个小时,她不但觉得喉咙痛,甚至连身体都跟著不舒服起来。
“需不需要我帮林姨按摩一下?”见老师一脸疲惫,练雪忍不住必心地询问。
“真的吗?那就麻烦你了。”
“请交给我吧。”练雪站到林姨身后,轻轻揉捏她僵硬的肩膀。
一边享受著学生的贴心,林宜晴突然叹了口气。
“唉,如果小雪是我的女儿就好了。”
“咦!”林姨突来的感叹,令练雪不知所措。
“是媳妇也不错。可惜你已经有男朋友了,不然我还真想叫阿皞把你娶回家,那我就算有半个媳妇了。”林宜晴自动把家里那不成材的儿子从名单中去掉。
“这……”这种事根本不可能发生吧?
“唉!小雪如果嫁给简杰的话,那我就失去一个贴心的学生了。”
“林姨,您想太多了。”练雪愈听愈尴尬。
她跟简杰目前还处於彼此模索个性的阶段,现在就想到结婚的事情,未免离现实太远了点,更别说她跟上官皞怎样又怎样,那根本是完全月兑离现实状态了。
正当练雪与林宜晴在闲聊的时候,一位身穿淡紫色旗袍的贵妇人缓缓走近两人。
“真羡幕你有这么贴心的学生哪,宜晴。”
“彼此彼此。”一看见来人,林宜晴瞬间笑开了脸,她拉过练雪介绍:“小雪,这位是我的老朋友,也是从事日译工作。”
闻言,练雪立刻有礼地打招呼。
“这么久没联络,我以为你已经忘记我了。”林宜晴的情绪显得有些激动。
“抱歉。前阵子刚从国外回来,忙得我几乎没有空闲的时间。”妇人似乎很在意练雪,目光总是有意无意的往她身上飘去。
发现对方打量的目光,练雪不自在的模了模脸,开始怀疑起自己是否有不当的打扮或举止。
“我去帮老师拿点心。”站在原地没多久,她还是选择找个藉口逃离现场。
没办法!虽然出了社会,她还是跟以前一样,很怕那种打量的目光在自己身上转。
看著练雪仓皇离开的背影,妇人露出一抹淡笑。
“这样惊吓我的学生,你是想把她吓跑吗?”将整个情况看在眼底,林宜晴为好友的举动与小雪的反应感到好笑又好气。
“看你护她像护宝贝一样,想收回家当女儿吗?”
“可以的话就好了。”一提起这件事,林宜晴忍不住又叹起气来。
“怎么了?事业不顺利吗?”
“不,就是因为太顺利了,才会让我这么烦恼。”
“哦?说来听听。”妇人张大美眸,将脸凑上前去。
“还不就那些事情……”林宜晴毫不犹豫地将心中的所有烦恼全倾吐给好友听。
两人从学生时代开始,就常常为对方分担烦恼与忧虑。
“原来如此。”听完好友的话,妇人皱起了眉头,似乎在思考著什么。
“怎么了?有什么地方不对吗?”
“嗯……我可以问你一件事情吗?”见林宜晴点头,妇人就直接问道:“你的那个学生学历如何?”
“你说小雪吗?”林宜晴顿了一下。“她目前只读到大学而已。”
“喔……”
“你在想小雪的学历不够高吗?”林宜晴了然地看著好友。
“没错。”妇人诚实地点点头。“口译的工作经验固然重要,学识也是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再加上如果她想留在台湾工作,文凭更是不可缺少的东西。”
“……我也想过这一点。”林宜晴叹了口气,背影看来瞬间无力许多。
了解了她的心绪,妇人安慰地拍拍好友的手。
虽然体认到岁月残酷的她们急欲将棒子传给下一代,但“口译”的工作影响甚大,终究还是得考虑到最现实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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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
坐在副驾驶座里,练雪瞪大双眼直盯著窗外飞逝的景色看,偶尔转动脖子改看前方路况,就是不看驾驶员。
今天林姨应邀前往某企业酒会担任口译,照例,她也一同前往会场见习。只是,在酒会进行到一半时,林姨因为身体突然不适而提早离席,留下她跟上官皞两人大眼瞪小眼。
互相瞪眼也就算了,惨的是林姨不知道是真的贴心或是蓄意捉弄,临走前丢下一句“绅士要送淑女回家”的交代,让她连拒绝的机会都没有。
唉!她的脖子都已经僵了,窗外的景色也看腻了,怎么还没到家啊?
上官魄该不会是故意绕远路吧?
灯号转换,轿车缓缓停了下来。
“从刚刚开始,你就一直看著那个方向,那里有什么有趣的事物值得你这么盯著看吗?”趁著红灯,上官皞率先开口。
“呃……其实也没什么有趣的东西啦,我只是随意看看而已。”可是只要没有你,就值得我张大眼睛一直看。练雪在心中默默补充道。
“是吗?”上官皞嘴边扬起一抹淡淡的笑。“我还以为你是因为不想看我,所以才选择看那边。”
“吓!”她被他的话吓了一大跳。
他怎么会知道她在想什么?!
难不成他懂得读心术?
练雪像只受到惊吓的兔子般睁大眼睛看著他,反应就跟五年前一模一样。上官皞心底有那么一点愉悦,也有一些烦闷。
饼了这么久,她依然保有当时的纯真,只是与他之间的距离愈来愈远了……
“不想被看穿心事,就不要露出太多表情。”
他并没有特别去注意练雪,但身旁的人对著车窗一下皱眉一下叹气,表情千变万化,想不引起他的汪意也难。
“你偷看我?”话一出口,练雪就想咬掉自己的舌头。
她怎么会问出这么蠢的问题!
可是,上官皞竟出乎意料的回答。“没错。”
“你……”
“你把自己的心情全写在脸上,我就算不想看见也不容易。”
“我才没有!”
“商场如战场,不管今天在你面前的人是谁、看起来多和善,你还是必须时时保持警戒,才不会被卖了还傻傻的替人家算钱。”上官皞严肃的语气让练雪一时间无法反应过来。
“我又没从商……”她对著车窗嗫嚅。
“如果你真想继承林姨的工作,就该学著如何在商场上生存,而不是继续那种天真的想法。”
上官皞的话如同一盆冰冷刺骨的水当头浇下。
痛!一阵锐利的疼痛划过背部,让练雪瑟缩了下。
他凭什么这么说她?
他凭什么批评她的事?
“我的事,不劳阁下操心。”
“自以为是,是最不该有的。”上官皞嘴角微动,像是在嘲笑她的话。
灯号转绿,轿车往前移动,通过十字路口,缓缓停在一间小吃店前。
虽然很不想开口,但看驾驶者停下车解开安全带后就静静的坐著,似乎存心跟她耗上,不得已,练雪只好咬牙说:“我家不在这里。”
“我知道。”上官皞的语气倒是轻松得很。
既然知道,为什么还停在这里?
这个猪头!难道他不知道她肚子正饿吗?!
笔意停在小吃店前,是想让她流口水过多而亡吗?
深吸口气,压抑住想对上官皞的耳朵大吼的冲动,练雪努力稳住自己的语调开口道:“能不能……麻烦上……上官先生尽快送我回家?”
气过了头,她的声音出现些微的颤抖。
上官皞转过头,表情好像有那么一点讶异。
“我以为你会肚子饿。”他记得,刚刚的酒会里她只是站在角落发呆,并没有吃到什么东西。
“不用了。”左手悄悄按住肮部,练雪僵硬一笑。“我并不……”
本噜!肚子早一步出卖了主人。
在安静的车内显得过大的叫声,同时吓到了两人。
让她死了吧……练雪闭上眼,在心底哀号。
不料,原以为会出现的嘲笑声并没有到来,一阵开门关门的声响过后,练雪右边的车门被人打开来。
“下来吃点东西,我再送你回去。”上官皞站在车门后看著练雪。
吃或不吃?!练雪非常犹豫。
大学时代的经验犹在记忆中,让她对跟上官皞一起吃东西的事望之却步,可是,在肚子叫个不停的情况下,她实在也没勇气继续留在车子上。
抓著皮包的手指缩紧又放松,练雪景后还是下了车。
两人走进店里,选了张乾净的桌子坐下,然后各自点了一些东西果月复。
一边吃著葱油饼,练雪忍不住一边偷瞄上官皞的侧脸。
这男人怎么知道她肚子饿?她应该没表现得很明显吧?
难道他真的会读心术?
将最后一口食物扫进嘴里,上官皞抬起头,正好迎上练雪疑惑的目光。
“怎么了?”
“没事!”睑一红,练雪赶紧低下头大口嚼著食物,因此没发现他嘴角微微勾起一抹淡笑。
害羞的表情、心事全写在脸上的习惯,她果然没变……
“你想问为什么我知道你会肚子饿吧?”
“咦!”停下筷子,练雪惊讶的抬起头,没想到映入眼帘的竟是一张如梦境般的温柔笑脸。
这画面如同从空中落下的原子弹,瞬间将她的所有感觉炸成一片空白。
今天所累积的惊讶,已经超过练雪所能负荷的容量。
脑中一片空白的练雪,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小吃店回到家的,直到撞上一堵熟悉的胸膛,她才恍如大梦初醒般回过神。
“杰?你怎么会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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冲过澡后,练雪的情绪总算平复了下来。
走出房间,一股香甜的味道扑鼻而来,让她抛却所有烦心的事,迫不及待跑到餐桌前。
“哇!是热可可!”一个冒著烟的马克杯摆在餐桌中央,其中隐藏的心意,让练雪心中涨满了暖暖的感动。
“趁热快点喝吧。”简杰站在厨房口微笑地看著她。
“谢谢!”练雪捧起杯子,一小口一小口啜饮起来。
每当热腾腾的可可送入嘴里,她心底的感动就多了一分。
简杰为什么老是对自己这么温柔?
可恶!她快哭出来了啦!
直到练雪喝完可可为止,简杰只是在一旁温柔地注视著她的一举一动。
“喝完了吗?”他接过杯子,洗净放到碗篮里。
“嗯。”
靶受著男友的体贴,练雪突然想起刚才的宴会中,林姨对自己说的话——
“小雪,你曾考虑过到日本进修吗?”明明一直期待她早日接她棒子的林姨,突然语重心长地对她说了这么一句话。
“嗯。曾经想过。”但最终还是因为割舍不下这里的一切而放弃。
“现在,你要不要再重新考虑一次?”
“咦!为什么?”练雪非常惊讶。
深深地叹了口气,林宜晴看著这个自己疼入心坎的学生,心中万分不舍。
“到日本进修的话,你可以学到更多有用的东西,这些东西将来会帮你在口译工作上进行得更顺利。”
“可是,如果我去日本的话,老师怎么办?”练雪眼中盛满了真心的担忧。
“小雪,别忘了我曾经说过的话。『口译是件良心的工作』,要随便口译交差了事或是认真口译,全靠口译者的良心。”林宜晴只是对她温柔地笑笑。“虽然我很希望你能留在我身边,但这么做就等於限制了你的发展空间,这不是我乐见的结果。所以,我希望能以老师的身分劝你好好考虑一下到日本留学的事情。”
“可是……”
“考试的简章下个月才开始贩售,这段时间里你可以好好考虑。”林宜晴模了模练雪的头,就像一位慈祥的长辈。
她明白林姨是为了自己好才说那些话,可是,现在突然要她去日本留学,那她与简杰之间……该怎么办?
她不想离开他。
当初如果不是简杰,她根本没有办法从“那件事故”的阴影里走出来。如今要她为了自己的未来与理想而抛弃他,如此现实又残酷的事她实在做不出来。
“怎么了?眉头都皱在一起了。”
温醇的声音将练雪飘远的心思给唤了回来。
“没什么。”拉回视线,她不自在地笑了笑。
“有什么话想说就说吧!不用不好意思。”见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简杰给了她一个鼓励的微笑。
明明已经是情侣的关系了,练雪的态度却常常让简杰有种两人像是“兄妹”的错觉。或许还可以说是一对“普通”朋友。
其实,他非常清楚这其中所隐藏的涵意,只是,一想到练雪的体贴与温暖,他就想自私的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什么都不知道,他就可以多霸占小雪一天,更晚一点去面对那个残酷的答案。
咬了咬下唇,练雪尝试性地问道:“杰,你觉得我应该去日本留学吗?”
一抹震惊闪过简杰眼中。
是吗……这一天终於还是来了……
“当然要去!”他收拾起桌上的碗盘,想藉由忙碌的动作隐藏自己真正的心情。
“可是,如果我去日本的话,那我们……就要分开了……”练雪的小脸上写著明显的失望。
她以为他会叫她留下来。
简杰的身躯有一瞬间的僵硬。“如果真的变成那样……那也是逼不得已的。”
他的话令练雪一愣。
“你的意思是……”她睁大了眼,不敢置信地看著站在眼前的男人。
杰的话不是那种意思吧?
他是骗人的吧?
不理会愣在原地的练雪,简杰迳自将手中的碗盘清洗乾净,把厨房恢复回来的模样,然后再度回到餐桌前。
深吸了一口气,握紧颤抖的手,简杰看著练雪的眼睛,一个字一个字坚定地说道:“我们分手吧。”